不但变高，还在变长便宽。
最初是一颗，后来，便成了树林。
那是一望无际的树林。
明明一棵树，却不知怎地居然成了一片树林。
再细看时，青铜神树竟然彻底消失了。
光线也彻底昏暗了。
蓝天白云已经消失，如置身万年洪荒的原始丛林。
四周，全是参天的古木，但是，你看不清楚树干，却看到无数粗大的树根纵横交错，树根下，没有落叶，没有动物，也没有野花，甚至没有任何腐烂的气息，只有黄色和灰色的泥土。
那泥土也是干涸而均匀的，就像是一层假的行道。
杜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这一瞬间就被密密匝匝的原始丛林所包围的世界——视线内，已经分不清楚褒斜和外界的区别了。
褒斜，好像彻底消失了似的。
慢慢地，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一转眼，只见少主的脸色最初是苍白的，就像是蜀中最上等的花笺白纸，慢慢地，这苍白就变成了血红，然后，变成了一片青灰色。
那是死亡的颜色。
好几次，少主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倒下去，可是，她始终稳稳站着，就连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搀扶，也总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远远迫开。
他根本无法靠近。
他完全被隔绝在一股巨大的气瘴之外。
他惊呆了。
可是，那丛林还在蔓延。
一直蔓延到千里万里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天地全部变成了绿色。
从诺大的褒斜道往外看去，远处莽莽苍苍的秦岭已经彻底消失了。
通往外界之路，彻底被阻隔。
那些参天古木和苍莽丛林，将褒斜、灵耳熊关一带再到汉中南苑以及汶山，岷山，连成了一条无懈可击的群山走廊，别说一般人，纵然飞鸟猛兽也难以逾越。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原来如此。
凫风初蕾也看着这苍莽丛林。
所谓封印，真的只是一种障眼法。
这障眼法，也只是上古大神们的随手一挥。
慢慢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身为鱼凫王，我终于做到了。
尽管做得不够好，可是，终究还是勉强完成这任务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头顶。
头顶也是一片墨绿色，纵横交错的枝条树叶，哪怕是遇到一场大雨也不见得会穿透。
这不仅是一般的封印，也是一种荫蔽。
每当有巨大灾难的时候，古蜀人民便可以躲藏在这漫漫丛林之中，不但能躲过洪水、干旱、地震、海啸，甚至能躲过敌人的攻击，猛兽的侵袭。
湔山之战的老鱼凫王，因为太平岁月过久了，完全失去了戒备心，所以，才导致一败涂地。
如果当时他带上了这颗神树，结果会不会就不同了？
第595章 封印金沙2
如果当时他带上了这颗神树，结果会不会就不同了？
可是，一切都不容假设。
大神也有失手的时候。
事实上，颛顼在一万年的鱼凫王生涯中，身上的神气早已消失了一大半，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连许多半神人都不如了。
最后的溃败并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此时，凫风初蕾看着自己的杰作，慢慢笑起来。
这一笑，最后的一口气便泄了，她双足仿佛被人斩断了似的，往下就倒。
杜宇抢上一步扶起她：“少主，你怎么了？……”
她干脆坐在地上，脸上却满满全是笑容。
杜宇忧虑地看着她，但见她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开到极盛的红花，这令她身上的死气大大削减，恍惚间，竟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容貌。
好一会儿，她才能慢慢开口。
“我力量不足，所以无法彻底将鱼凫国封印。但是，在几十年之内瞒过外界的眼光还是可能的……不过，这也只能瞒过一般的凡夫俗子，真正的高手还是能闯进来，但是，就算闯进来也无法破解……”
杜宇惊道：“这颗青铜树是用于封印鱼凫国的？”
她点点头。
这也是她在白衣天尊口中无意中得知的。
白衣天尊说，青阳公子斩杀了最后一条黑龙，用自己的血铸造了这颗青铜神树。所以，这神树就不会只是一个宇宙记录仪，而是另有用途。
但是，真正让她领悟这个秘密，却是在她回到湔山之后。
在湔山的三天，她昏睡着，不思不想，偏偏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白衣天尊的话：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真正的金沙王城七十万年之前就已经沉没了。现在的一切，全是假的……
这是一个暗示。
甚至算得上一个明示了。
历代蜀王，便是用了这颗青铜神树，将整个古蜀国彻底封印，不让其和外界接触，所以，才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因为，一般人根本无法寻找进入蜀中的道路。
一如此时这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
杜宇抬头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高，也不知道这大树究竟蔓延了多远，只能看到那些绿油油的树叶，昏暗的光线。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满树的绿叶上面。
凫风初蕾也转眼看着那些树叶。
绿色的树叶一簇簇的，但是，没有任何一片掉下来。
就像一颗假树。
而且是一颗槐树。
一大颗永远也不会掉叶子的槐树。
跟槐树居的老槐树一模一样。
跟泰山之巅的那颗老槐树也一模一样。
只是，那两颗槐树都没有这么大，这么高。
原来，槐树居的老槐树，绝不是无缘无故生长在那里的。可能这茫茫宇宙中，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真正孤立而偶然的。
每一件东西的存在都有它的必然。
云阳说，全世界最大的树是桃都之山的桃树。那颗桃树覆盖了三千里的范围。
若是以前，凫风初蕾根本无法想象。但现在，她明白了，这颗槐树很可能不止覆盖三千里，它也许将围绕整个古蜀国的方圆几千里全部包围了。
四面环山，再无出口。
不过，西方的天空却有一片亮光。
那是一个缺口。
这次封印，无法蔓延到最西边。
所以，那里就留下了一条通道，也或许是一个隐患。
凫风初蕾走了几步，转向那道亮光，她抬起手，却觉得浑身已经再也没有可以挥发的元气了。
杜宇紧张地看着她，却见少主脸上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之情。
然后，又见少主轻轻摇头，仿佛在自言自语：“罢了罢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天意难违！
若是在凫风初蕾完好的情况下，也能将整个古蜀国彻底封印，让其远离外界的视线，摆脱战争的危险，可是，现在，她元气不足，充其量只能封印从秦岭通往古蜀国的通道——也就是只能隔绝中原和鱼凫国的道路。
至于西边的道路，依旧是空荡荡的。
但是，她已经没有能力再进行补救了。
所幸这条缺口很小，还隔着茫茫的西海。
湔山大洪水之后，西海的面积扩大了十倍不止，一般人很难泛舟越海。再者，西海也是三面环山，切不是一般的山，全是无法攀援的悬崖峭壁。从这里上岸之后，必须从一条高达七八丈的狭窄石梯上进入，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镇守就非常非常容易了。
也因此，这个小小的缺陷并未影响凫风初蕾的心情。
她非常满意。
她就像完成了一件极大的任务，然后，很随意地重新坐在了地上。
杜宇却上前一步，忧虑地看着她。
他非常清楚：少主脸上的释然只是一种假象，那分明是元气散尽的一种衰竭。
封印所需的力量极其强大，纵然是在她的全盛时期也得元气大伤，更何况是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那是一片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