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宋初渺要管,她自然乐意。
叶氏仔细看过她所写的,又扫一眼地上财物,便出去吩咐下人去找人牙子来。
丫鬟窃拿府上财物,证据确凿,自当惩处。
这些年叶氏不是没抓见过,但她骨子里带了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毛病,况且也压不住。
她不过一个妾室,没有想惩责便惩责的底气。
而且下人之间,也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特别是一些多年在宋家侍奉的老奴,在她纳进来前就在了。
她既动不了,也不敢动。
但宋初渺不一样。
她是宋家嫡女,老爷老夫人放在心尖上的人。
如今又染病身子骨弱,可以说任谁惹她不顺心了都是过错。
既然是她有意,叶氏仿若突然有了人在身后撑腰,连平日里那点怯意都静静藏了起来。
未过多久,人牙子便来了。
担心扰了姑娘清净,柳儿等人已经被素夏从房中赶去了院中跪着。
宋初渺既然有了决断,剩下的事自然有素夏她们去做。
哪能什么都要姑娘操心,那还要她们做什么?
冰冷坚硬的地面硌得迎荷几人双膝发麻,蚁噬那般疼。
而她们看着素夏巧儿,以及私底下嘲笑好糊弄的叶氏,更是冷汗连连心慌不已。
就连半途被巧儿点来的两个丫鬟都被吓着了。
总觉得,今日这事,好像不一样了……
这种惊慌,在看到人牙子出现,听到叶氏要把他们发卖了时,转为了崩乱。
迎荷反应过来后,想到她的告密之举,简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几人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被赶出宋府。而且所有的私存,才刚刚在眼前被一件件收走。
这一次,任她们如何求情,叶氏都不为所动。
叶氏少有的铁面硬气,连她自己都不大习惯。
将这四人发卖后,她吩咐那两个傻眼的丫鬟,跟着巧儿和她身边的大丫鬟去将府上的下人们都清点过来。
而后回了房中,与宋初渺简单说起了府中情况。
府上原先一些本分的旧奴仆,在沈氏走后散了一些。
而宋安昱终日不见影,一些奴仆又没将叶氏放在心上。无人管治后随着试探逐渐肆意起来。
留下的那些老实忠心的老仆,不少也被排挤走。
日日年年下来,府上风气偏了,渐渐就成了现在这样。
宋初渺虽不能出声,但时不时点头,安静地表明在听。
叶氏突然记起了儿子所说的,春燕那两个丫鬟真正的死因。
心有余寒地想,那几个丫鬟在哭喊什么呢,孰不知自己已捡回一条命了。
过上一些时候,人都被带来了院外,一同来的,还有巧儿带人搜出的各种“私物”。
巧儿并不只是擅养兔子而已。
叶氏掂量着每人错处,该罚便罚。以往过错大的,不能留的直接发卖了。
奴仆丫鬟们一开始听了还难以置信。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
这一番动静实在太大,院外登时响起一片哭嚎来。
有人趁乱偷偷跑了出去,就忙往宋老夫人那去。
宋老夫人是在小憩中被哭喊声吵醒。
一直服侍她的徐嬷嬷正跪在脚边,哭得喘不上气。
那偷偷跑来的,是徐嬷嬷在府内做事的小侄。
她在宋府待了大半辈子,关照进府上做事的也不止那个小侄。
听说姑娘那喊了人牙子在发卖惩治,又慌又急,故意去哭醒了老夫人。
宋老夫人听完,气得直锤桌子,大喊:“真是胡闹!”
她那个娇娇的孙女能做什么呢?
如此一想,认定这事必是定安侯府来的那两个丫鬟撺掇的!
宋老夫人当下怒气冲冲往宋初渺那儿赶去。
宋老夫人到时,叶氏正看着巧儿带人搜出来的那些,差点有些花了眼。
以前只道下人们懒散了些,从不知私下贪窃的有如此之数。
正惊奇间,得知老夫人过来了,赶紧迎过去要扶人。
老太太在气头上,面含薄怒,板着脸就甩了开来。
叶氏在她面前一贯温婉,见她如此,一时不敢言语。
而刚被抓了错处的下人们,一见老夫人如此,不及多想就先喊冤哭闹起来。
老太太扶着徐嬷嬷的手进了院中。
她知晓叶氏为人,不觉得是她的问题。又扫了那两个瞧着就不简单的丫鬟一眼,故意没好气道:“渺渺还小,玩闹起来不懂事,你不劝着还陪她闹?”
叶氏不敢反驳,便只挑着说宋初渺是懂事的。
不着痕迹夸了孙女一句,老太太听了还是舒服的,她的渺渺自然懂事,可也过于单纯好骗了。
以至于被两个下人哄骗了也不知。
老太太将这话直说出来,素夏巧儿脸色都变了一瞬。
她来前心中已有了定论,这会儿正是听不进也看不进的时候。在她眼中,宋初渺也就只是个孩子。受了苦难,断了五年教养,是什么也不知不懂的。
宋老夫人心想,她得先给渺渺换两个妥当的贴身丫鬟。
素夏一直分心留意着屋内的动静,一见姑娘出来了,连忙过去。
祖母说的话,宋初渺都听见了。
但她神色只是如寻常那般,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
她请祖母和叶姨娘进来说话。
将房门重新关紧后,素夏守在门外有些紧张。
她并不在意自己。可宋老夫人一来就发怒,还以一句玩闹不懂事来说姑娘。
也不知姑娘听了可会觉得难过委屈。
可偏偏从姑娘脸上又瞧不出什么来。
在定安侯府的时候,姑娘何曾受过委屈呀?
素夏觉着,这儿实在是不利于姑娘休养。
忐忑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屋内的人出来了。
再看见宋老夫人笑得慈祥,先前的怒意都消弭无踪时,素夏巧儿皆愣了一下,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
徐嬷嬷扶着老夫人过来时,心里就已安心了大半。
而下人们见老夫人这般着怒,有了底,便也不怎么慌了。
说来说去,府里最做主的还是老夫人。
老夫人都没开这个口,姑娘就闹这一出,确实是不太懂事。
徐嬷嬷就等着老夫人发了话后,适时出来缓和两句,再夸夸姑娘心思纯粹,这事就过了。
是以见老夫人笑着出来时,有些傻了。
宋老夫人想着渺渺写的那些话,这才仔细看了眼搜出来的那些下人的“私藏”。
确实是不容姑息的错处。
又想到孙女还如小时候一样的聪慧贴心,深觉欣慰。
交代好叶氏后,她便直接回去了。
宋老夫人走后,叶氏便继续处置了下去。
宋府积年的暗疮在这日,被刚刚接回来,仍口不能言的宋初渺,拔去了一大片。
素夏在房中收拾时,发现了姑娘新写的纸张。
小小的娟秀字体,写了满满三张。
素夏看过几眼,明白过来,原来姑娘便是如此把宋老夫人劝哄好了。
宋初渺将祖母请入后,她写下要同祖母说的话,怕祖母看着生累,则由叶姨娘在旁转述。
她知道,祖母并不是不通理的人。
祖母既然在意宋家,在意爹,那她只要说明利害便好。
至于证据,巧儿搜出来的可不少。
宋初渺就是这样一字一字将祖母说服后,再哄了祖母高兴。
她做的不是错事,也不受丫鬟撺掇。
这事似乎简单,可素夏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实在心疼姑娘手累。
素夏替姑娘捶捏着,随口道:“姑娘可真有耐心。”
若换作三少爷,一个字都不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