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救他们的将士还说那些都只是小阵仗,在北疆是常有的事。
她简直要吓死了。
这北疆可太乱了!
小姐在这样的地方,如何保全自己?!
若是这样,还不如被休了!
贺龄音苦笑,皇上御赐的姻缘,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天威之下,恐怕就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死了。整个贺府的倾覆,也只在一瞬之间。
她怎么样不要紧,但她不能连累爹娘,不能连累哥哥,也不能连累贺府其他无辜之人。
“好了,嬷嬷。别担心。”她笑着安抚纪嬷嬷,“我是嫁给大将军,我是将军夫人。北疆再乱,我也是最安全的。”
纪嬷嬷仍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贺龄音摇头,“我不要做下堂妇,丢我们贺家的人。”
触怒龙颜这种事纪嬷嬷还没想过,但是“下堂妇”这三个字,倒是立刻警醒了她——
震北大将军的下堂妇,谁敢要啊?
小姐拖到了十八岁,提亲的人本来就少了很多,若是这次被休,往后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想到这点,纪嬷嬷立刻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才道:“小姐,陪嫁的东西还有你的日常衣物都没丢,如今正放在府衙,要不要搬过来?”
贺龄音想了一瞬:“嬷嬷,你先出去吧,和贺叔在外面稍等一会儿。将大将军请过来。”
“好。”纪嬷嬷连忙应了,赶紧出去请武铮。
不多时,武铮便进来了。
贺龄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纪嬷嬷手臂受伤,她自然不能叫负伤的嬷嬷来服侍自己了……
武铮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进来便说:“你还是暂时住在军营吧。”
贺龄音踟蹰:“可是……”
“军营重地从来不许闲杂人等驻留,要是你身边的人,那当然是信得过的,要是在北疆临时找一个,便不是很信得过。”武铮道,“既然纪嬷嬷不能伺候你,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北院,只有我来了。”
武铮因平日下惯了命令,所以这会儿普普通通的安排落入贺龄音的耳朵里,也成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她哪里敢再反驳,只好委委屈屈地点头了。
武铮又道:“那我就叫他们把你平时用的东西搬过来了。”
贺龄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假笑:“全听将军安排。”
武铮便出去吩咐士兵跟着贺叔与纪嬷嬷前去搬东西。
旋即又回来,问贺龄音:“你累了一天了,昨天也没睡好,要不要睡一会儿?”
贺龄音沉默了。
她不想睡,她想洗澡。
非常想。
第6章 委屈
贺龄音微微动了动身子,感觉浑身不舒适。
在家中,她每日必盥洗沐浴,哪怕在寒冬腊月也不例外。而这一次,因为昨日遭了劫匪,不得不在山洞里宿了一晚,别说沐浴了,连洗脸都没有机会。
她迫切需要将全身收拾干净,否则她浑身不自在。
纪嬷嬷他们已经去搬东西了,东西搬过来,她就有了换洗用具和衣物。
而此刻的麻烦是——
她一个人换衣沐浴,行吗?
顿了一晌,她怯怯弱弱地看了武铮一眼,咬唇道:“将军……铮、铮哥,能否派人给妾身烧一点热水,妾身、妾身想盥洗沐浴。”
脚伤的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一个人沐浴确实不便,她也不可能等到脚伤好了再沐浴,那比杀了她还难受,所以……权且试试吧。
武铮一顿,显然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打量着娇柔又负伤的贺龄音,怀疑道:“你可以?要不然过两天吧,我赶紧给你找个丫头。”
不行,一天不洗澡已经是极限了……贺龄音头一次这么坚定地摇头:“我可以的,请将军为我准备。”
“好。”武铮想了想,便应了下来,出去准备了。
军营里分了几个区,每个区都有一个公用的水房,士兵们或在水房洗澡,或休息时自己去军营外的山野湖泊洗。水房也只在寒冬腊月会烧热水,初春是没有的。
武铮虽然是大将军,但是日常生活与底下士兵们无异,所以自然没有预备什么单独沐浴的木桶之类的物什。
倒是风驭因为是姑娘家,向来都是在自己营帐内洗澡,因此备有一个浴桶。
不过,武铮可不想贺龄音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姑娘,可不能因为嫁了他就跟着吃苦。
所以,他走出营帐,一边让人去烧热水,一边亲自去市集上买浴桶。
贺龄音安静地等了很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武铮才单手提着一个大大的木桶走了出来。
已经等得恹恹欲睡的贺龄音顿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惊诧武铮可以单手提起那么重的木桶,她惊诧的是,武铮贵为大将军,居然亲自给她提木桶进来。
而且这暗紫色的木桶一看便是新的。
他特意去给自己买的么?
这时,外面又有士兵通传,说他们已经从府衙搬东西过来了。
“搬进来。”武铮将浴桶放在了一旁。
然后,一箱一箱的东西便从外面抬入,原本空荡荡的营帐很快便显得有些拥挤……
贺龄音也不想带这么多的,这已是尽量精简的成果了,只是带了平时必须要用的胭脂膏霜、喜欢的衣物、爱看的书、经常把玩的小玩意儿……七七八八地一装,便是好几大箱子。
之前并不觉得多,现在放在大将军简洁的营帐里,便显得给他添乱了。
贺龄音怕武铮生气,小心翼翼地瞧了武铮一眼,见他面无异色,才放下心来。
搬完之后,纪嬷嬷还想留下来伺候贺龄音,贺龄音自是摇头说不用,武铮便挥挥手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了。
所有人都退出营帐后,武铮便让人去倒热水来,回头又问贺龄音:“这些箱子怎么放置?你要拿什么东西出来?”
贺龄音一怔,下意识道:“不、不用,妾身自己……”
“我们都拜过天地了,你跟我客气什么。”武铮直来直去的,“你以后也不要一口一个妾身,我听着忒不习惯了。”
贺龄音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武铮已经这么说了,贺龄音也就不再“客气”,这些东西杂乱地堆在这里也是碍事,不如就趁着武铮在,好好地分类摆放妥当,倒是一劳永逸了。
于是她开始指挥着武铮处理那些东西。
任谁也不会想到,向来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震北大将军,此时乖乖地被一个小女子指挥来指挥去……
半晌后,一切安置妥当。
而贺龄音脸上已经涨红一片。
都怪她方才忘了肚兜这些私密之物和寝衣放在一起,于是她让武铮给自己拿一件寝衣出来时,武铮一伸手便拿出了一条肚兜……
简直不愿回想刚才的场面。
不过,现下总算是收拾妥当了,沐浴时要用的东西也拿出来放在一边备用了,热水也盛满了浴桶。
万事俱备,只欠——
只欠武铮出去了。
可是他好像没有出去的意思。
贺龄音心里发急,面上又不好赶人。正在思忖该如何开口时,武铮竟朝她走过来了。
他、他想干什么?
贺龄音登时紧张起来。
武铮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在他伸手过来时,贺龄音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自己往后微倒,避开了他的手。
武铮傻眼:“我们已经成亲了啊,你羞什么。”
贺龄音沉默了一瞬,开始潸然落泪,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演的——
她已经发现,武铮吃软不吃硬,只要她在他面前梨花带雨地哭一哭,他就什么都依了。
“大将军,您方才不是允诺了我,圆房之事缓一缓再说么?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呢?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又遭遇波折,差点折了性命,眼下……眼下……”
“哎哎哎,你别哭!”果然,一面对女人的眼泪,武铮就束手无策,手足无措地解释,“我又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洗澡的时候最容易打滑了,一打滑你那脱臼的脚脖子搞不好就扭断了,所以我这不是想给你脱了衣裳,抱你进浴桶么……也是我考虑不恰当了。——对了,风驭!”
武铮这才想起风驭也是个姑娘家:“我叫她来帮你,这总行了吧?”
贺龄音止住哭泣,眼圈红红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她想到之前风驭那些夹枪带棍的话,就不太想麻烦人家。
“不行,你一个人肯定容易摔。”武铮不容分说,便出去找了风驭来。
风驭原本在操练场练兵,被武铮喊了来,原因竟是替他的娇媳妇洗澡,心里自是老大不爽。
武铮替换她留在了操练场,她在武铮面前没说什么,这会儿进了营帐内,面对看着就柔弱可欺的贺龄音,便毫不客气地嘲讽了:“怎么这般娇贵,连洗澡都要人侍候。”
兜头便是一句颇为无礼的话,贺龄音懵住。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很快回神,浅浅笑道:“风……风姐姐。”
原想叫她风将军,转念一想还是姐姐更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