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娘听到这话当然不甘示弱,她如今才不稀罕:“那你就给你儿子找个相配的做通房去,回去告诉你儿子,让他别再来找我!”
曹氏气得差点呕血。
焕娘骂完就转身重重关了大门,那门才刚关上,韦氏和金晖就各自从屋子里面出来了。
“你怎么能那么说话呢!”韦氏快步上前作势就打了焕娘几下,只是很轻,“你要做什么娘管不了你了,可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跟个泼妇似的!”
“我不泼就等着在自己家门口被人收拾吧!”焕娘没好气道,“我又不求着他们什么,自然不用对他们客气。”
金晖怕这母女俩再吵起来,连忙上来做和事佬,劝道:“算了算了,姐姐没事就好,这回说了下回就不会来找姐姐麻烦了,也好。”
焕娘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这么多年果然没白养他。
“都回屋去吧,”焕娘朝着金晖和韦氏挥了挥手,自己抱着喵喵也往屋子里走去,“我也要去睡一会儿。”
路还没走几步,门又被敲响了,金晖怕是曹氏等人又去而复返,连忙赶在焕娘前面去开了门。
门打开,却是宋三奶奶身边的婆子。
宋三奶奶这回是特意来焕娘家里谢她的,焕娘跑了李家一趟,少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焕娘的儿子如今刚刚被找回来,宋三奶奶便带了把小金锁给他做见面礼。
她为人和善,焕娘是极喜欢和她说话的,两人聊了几句,宋三奶奶便道:“你们这回去那里可真是惊险,我听我们三爷说起,裴六爷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若是换个人再来焕娘面前叨叨裴宜乐,焕娘少不得是要甩脸子的,但是对面的人是宋三奶奶,宋三奶奶人美心善,焕娘对着她都不敢大声说话,又怎么舍得让她难堪。
第58章
于是焕娘勉为其难,只好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宋大人来得及时,我们怎么样都不好说呢!”
宋三奶奶笑了笑,并不接话,反而道:“你也该去关心关心裴六爷才是,听说那天曹夫人差点被吓晕,右边胳膊一大片都被火烧伤了。
焕娘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样子,她也不怕宋三奶奶看在眼里觉得自己没有良心,人活一世总归是为了自己活,他人眼里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见她不语,宋三奶奶从宋之镜那里听说过她和裴宜乐那摊子扯不清的破事,以为她还在赌气,便又继续道:“可怜见的,这回康国公府的人都急得不得了,生怕那手真废了。”
“那最后废了没?”其实焕娘是想着废就废了也不关她的事,但是面对宋三奶奶还是要礼节性问一下,给的是宋三奶奶面子。
“康国公亲自去请了太医来,这才保下一条命,至于手......如今还不能动,要看以后。”
焕娘觉得人有钱有权就是好,就比如裴宜乐这回,换个人哪有太医来治,等死呗。
他没死烦的反倒是她,裴宜乐是在火里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孩子跑路的,按裴宜乐那个性格,缓过劲来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
不过她也不怕,反正火不是她放的,人不是她拖的,无论对着康国公府还是裴宜乐,都是这两个说辞。
“他那手可是要画画的,这可怎么好。”宋三奶奶又叹道。
焕娘干笑了两声,道:“或许可以练练左手。”
宋三奶奶罕见地沉下了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金姑娘,我倒要在你这儿多嘴几句。你如今可不是赌气的时候,总是要有个归宿的。”
焕娘知道宋三奶奶说这话本意也是为了她好,即使爽朗活泼如李应鸾,当初得知她的事时也拿类似的话劝过她,更不用说宋三奶奶这般温婉娴淑的大家闺秀了。
若是宋三奶奶早来一步看见她和曹氏那一场闹剧,怕是要花容失色。
焕娘从小被韦氏关在家里学东西,一直连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对着宋三奶奶倒能说几句心里话,想了想道:“是他一开始那样对我,也别怪我不愿再回头。”
“这......”宋三奶奶一时语塞,又道,“你是女子,他是男人,这怎么能一样?”
“无论男人女人,我首先都是个人。焕娘看着宋三奶奶的眼睛认真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活成这幅样子,总也有我不好的地方。只是如今我早已想通了,我只想过得自在些,不是在他人面前摇尾乞怜,等着那点可怜的青睐与赏赐。”
“宋三奶奶,我和你们不同,你们有家世,娘家在一天便可保你们一天无虞。我这样的人即便入了康国公府,也只是一个随手可丢的玩物。”
“可是你还有个儿子,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跟着你。”宋三奶奶听了她的话有几分动摇。
焕娘叹了一口气,道:“先时我早就和裴宜乐摊牌了,我从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的孩子不能是奸生子。不过我最近也想开了,裴宜乐能想到办法就最好,想不到也无妨,我今后嫁人总是要和人家说清楚我的情况的,孩子跟着我照样还是有爹的。”
她一直记着,谢元思会回来找她。
宁儿不是谢元思亲生的孩子,她也不求他对他多好,让孩子有个说得出去的身份就成。
焕娘既然如此执着,宋三奶奶也知道人心远了是很难再劝回来的,她一个外人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焕娘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花岙村的人都怎么样了?”
“查出来不少事情,说是有些女的都是被拐来的,并不是被卖的。”宋三奶奶很是怜悯这些人,“官府的人让她们回家,有些却离不了了,都生了孩子了,怎么忍心一走了之。”
“穷成这样倒还有钱买人。”焕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不是,听三爷说有时他们自己去拐,也不去大些的城镇上的,反而捡着一些村子里落单做活的女孩儿拐,一来是她们认命,二来是家里也不太来寻。”宋三奶奶连连摇头,“至于拿钱问人贩子买人,多少人存了大半辈子钱就为了买这一个。”
“难不成还让整个村子的人都去坐牢不成?”焕娘有些疑惑。
宋三奶奶摇摇头,道:“法不责众,只能找了领头的几个抓起来。”
“可惜了那些女孩儿,”焕娘也跟着叹气,“我是见过那边的人有多凶恶的,当时也不知怎的,突然连我们都不肯放过了。对了,裴宜乐带去的小厮找回来没有?”
“幸好去的及时,还没让野兽给吃了,只是听说都伤得不轻,如今也回康国公府了。”宋三奶奶道,“倒是拖着裴六爷的那人死了,当时房梁塌下来压住了他,裴六爷的手臂也是这么伤的。”
听她再度提起裴宜乐,焕娘也不好不理,总归是在说正经事,只好应了一声。
宋三奶奶最是心思玲珑之人,知道她不愿再听这个,赶紧又道:“三爷去得也巧,那天晚上村里还出了一桩凶杀案。”
见焕娘投来疑惑的眼神,宋三奶奶又继续道:“有个前一日才成亲的姑娘杀了她夫婿,正是趁着人都往着火的地方赶,她丈夫又碰巧喝醉了,临时起意才下的毒手。”
焕娘先时还不甚在意,听完才猛然想起被他们救下的秋儿可不就是他们出事前一日差点要被绑去嫁人,虽然他们当时救下了她,但经历了这一遭,焕娘对花岙村不抱有希望。
“那个姑娘是不是叫秋儿?”焕娘问。
宋三奶奶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说她原本是不愿意嫁的,但是被家里人卖了,她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人给她做主。”
焕娘一听,这怕是说的就是秋儿了。她心里有些遗憾,秋儿才多大,杀了人一辈子就毁了,但却并没有多少歉疚,作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们也仁至义尽了。
“按三爷的说法,本来倒是可以酌情处置的,她父母才刚死,还在孝中,这婚事做不得准。”宋三奶奶继续道,“她自己远远看见三爷他们来了,倒是激动得很,大概是以为这回逃不过,于是投河自尽了。”
焕娘叹了一声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死有命,她这边尚且也只能自保而已,对于秋儿除了同情之外也并不能再做什么。
宋三奶奶又去看了一回宁儿,这会儿宁儿倒睡完午觉刚刚醒了,焕娘把宋三奶奶送的金锁当面给他戴上,宋三奶奶夸了宁儿几句,看着宁儿长得有六七分像裴宜乐的脸欲言又止。
同样都是女人,虽然出身地位不一样,可宋三奶奶也是很能明白女人的心思的,焕娘既然说了不肯再回头就是绝不会再回了,若是肯听劝方才她那样劝的时候就已经松动了。
接下来会如何也只能看这两人自己的缘分造化了,若是焕娘还能嫁别人倒是最好的,她和裴宜乐再在一起,康国公府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姨娘和一个庶长子。
焕娘送宋三奶奶出了门,看着她离去的马车走远,转身正要离开之际,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似春雨一般又轻又细,却密得很。
前面没几步就是自家院子,焕娘急走两步就要进去,忽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就听见有人叫她:“焕娘。”
焕娘脚步一顿站在了那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裴宜乐这么快就来找她。
但是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即便裴宜乐要来质问她为什么见死不救,她也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什么事?”焕娘转过身面对她。
不远处的裴宜乐比她见到他的任何一次面色都要惨白,比任何一次都像一个将死之人。
令焕娘有些惊讶的是他病成了这样,身边却并没有跟什么人,这倒是稀奇得很,众所周知他哪次出门即使不是前呼后拥的也要跟上那么几个贴身照顾的人,即使明儿伤得重,可裴宜乐又不止这一个小厮用。
“我娘她刚刚是不是来找你了?”裴宜乐往前走了两步,却很是艰难。
焕娘本以为他是来算着火那天的账的,没想到却是为了他母亲曹氏的事来兴师问罪的。
或者裴宜乐是两罪一同问。
否则不能解释他拖着病体也要来找她麻烦。
焕娘双手抱臂,人就顺势靠在了自家大门上,冷笑道:“是呀,怎么,她跟你告状了?”
裴宜乐剧烈地咳了几声,一时又牵动了右臂的伤势,左手下意识地去按右臂伤处,眉都拧成了一团。
他慢慢走到焕娘面前,又是好一阵咳嗽,才用极轻的声音道:“她把你怎么了?”
焕娘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样子有些遗憾,也是裴宜乐命不该绝,那时她看着宋之镜是救星,其实宋之镜再迟来一步就好了。
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裴宜乐这个人了。
动手是曹氏先动的手,但是焕娘不想告状似得再重复一遍当时情景,她根本也不想和裴宜乐多说话。
于是她只道:“今日只不过小小教训她一番,若是下次再有,我绝不便宜她。”
第59章
话说得简洁明了,焕娘闪身就要往门里面去,手却被裴宜乐拉住。
焕娘看见他拉着自己的是伤着的那支右臂。
“你放手,”焕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看在你手臂受伤的份上不使劲,再不放我就不客气了。”
裴宜乐的右手其实才刚刚有点知觉,他没有用劲,但也没有放开。
“是你娘自己先来找我的麻烦的。”焕娘不耐烦道。
“对不起。”
焕娘怕惊动屋子里的韦氏,再生事端,只好一脚又跨出来,掩上门,才道:“知道对不起就快点放开我。”
裴宜乐仔细看了看焕娘的脸,康国公府不兴打脸,可曹氏私底下却最喜欢让人打犯了事的人的脸,这会儿焕娘脸上白白净净的,既没红也没肿,倒不像是被打了的。
他前几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总以为又到了上辈子的将死之际,有几回半梦半醒之间还喊出来让李赤鸾交代宁儿的下落,吓得曹氏一见到他就以泪洗面。
这两日才刚好了些,无论是祖父还是那些叔叔婶婶都来叮嘱他让他好好养伤。
直到今日下午曹氏气急败坏来找他。
他的母亲曹氏养尊处优惯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除了在丈夫那些得宠的妾室面前为了保持正房的体统颜面才有些好声气,其余时候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
是以她生气起来,连最宝贝的儿子都不能幸免。
裴宜乐还没向其他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曹氏自己就先就到他面前来说了。
曹氏嘴里自然没有焕娘什么好话,直把焕娘说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狐狸精。
她怎样委屈求全,焕娘怎样嚣张跋扈,一条条罪状都被曹氏细数出来,列在儿子眼前。
末了也不看儿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又添上一句:“有我在一日便不许她进咱们家一步,这样的女人纳进来像什么样子,你也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裴宜乐大难不死才刚缓过劲来,被曹氏一通话气得又很是咳了一会儿。
但他知道母亲的脾性,越和她辩驳她越不能停下,非要争出个自己的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