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落地回到办公室,只觉每一个同事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全都在说“败家犬”“没用”“花瓶”,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到钟斯年面前,“钟队,不如再搜一遍养猪场吧,我觉得那里肯定有什么是我们忽略了的。”
等等,她在说什么?
那是安楠提出来的,不是她。
钟斯年正在从头翻阅案卷资料,查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突破口,或者是被他们忽略了的东西。
听米瑗提出来,愣了愣。
尉迟舒下意识地说了句:“那里不是查过,什么都没有吗?”
这是米瑗用来否决安季同的理由,轮到自己身上,她没法把安季同的话照搬过来使用,那是对所有进行搜查工作的警察的质疑,会使她成为公敌。
可她说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结结巴巴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地说:“既、既然没头绪,不如再、再查一遍。”
养猪场有多大有多臭,没去过现场的米瑗不知道,真要再查一遍,绝对是一件大工程。
说出口的瞬间,她察觉到同事们投射过来的“嫌弃”,嫌弃她随随便便出口,嫌弃她顶着局长女儿的身份不干太多事,嫌弃她毫无理由的重复作业。
尽管,警察查案就是不断地重复一些枯燥的查探走访等极为费时的工作。
钟斯年看着资料里“没有在养猪场搜到其他东西”的字眼,陷入沉思。
时间不多了,他是不是真的要把队里的大多警力与时间放在这个可能没结果的事情上,这需要他的判断。判断一旦下了,没出结果,就是他的责任。
沉默越来越久,其实不到十秒,米瑗却觉得过了十分钟之久,再受不住同事们的无声“谴责”,憋红了脸喊:“是安楠说的!”
话出口后,她紧绷的神经断了。
钟斯年一愣,“安楠?她怎么会和你说?”
米瑗捏紧了拳头,声音很轻,“刚刚在外面遇到了老安,他让我转达的。”
是安楠啊。
钟斯年垂眸思索。
文沙鼓起勇气提议道:“安楠很厉害的,她有这个提议肯定有她的考虑和根据,其他人没空的话,我去吧!”
新人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简称打杂,所以这样的事他没有一点压力与不满。
尉迟舒摸摸下巴,“安楠啊,她上次猜得那么准,这次不会也猜对吧?”
养猪场那边没有监控,他这个技术宅只能咬牙切齿了,“啧,不装监控真的不怕猪被偷!”
钟斯年下定决心:“走,再去查一遍!”
合上资料,拿起车钥匙往外走的同时,钟斯年对尉迟舒喊:“尉迟,把安楠的联系方式发我。”
“收到!”尉迟舒哒哒两下,“钟队,搞定。”
“尉迟和小刘看家,其他人,出发!”
“是!”
米瑗跟随众人坐上警车,修剪好的精致指甲戳在掌心落下一个个白痕,昭示着她的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她堂堂警察局局长的女儿,正式编制的警察竟然还比不过法医的女儿,一个外行人!
徐兴贤开车,钟斯年在副驾驶座上拨打安楠的电话。
此时的安楠,结束和安季同的通话没多久,正和高赞对打呢,又来了电话。
她抱歉地喊了暂停,拿手机一看,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来电不曾显示是推销或者中介,她犹豫着按下接听,“你好?”
“是我。”钟斯年的声音很有辨识性,安楠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钟队找我有事吗?”
“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分析觉得养猪场有问题的。”
“女人的直觉。”回答超级光棍。
喝水的高赞呛了一口,擦擦湿润的嘴角没好意思反驳她。
嗯,19岁的女孩直觉。
钟斯年:“……”无言以对。
“真的搜到东西,破案后我请你吃饭。”
“那我等着了。”安楠并不客气,忽地沉了语调,“钟队,请注意离分尸现场有段距离的位置。”
为什么?
钟斯年想问,没有问,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即使问了还是只能得到个“直觉”的答案。
“嗯。”
挂了电话,安楠为号码设好备注,补充水分。
高赞问:“需要休息一会儿吗?你好像有事要忙的样子。”
“没事,忙完了。”安楠摇头,“网球才刚刚开始学,想要拿第一还得多多练习。学长累吗?累的话,休息一下。”
“不累。”高赞拿起球拍,两人重新上场练习对打和技巧。
安楠打羽毛球多年,有一定的体力和运动基础,转换成网球后不会像初学者那样困难,就是网球和球拍的质量与羽毛球相比重了不少,这才要多多练习争取尽快适应两种球类运动的不同带来的差异和改变。
一个小时后,安楠的电话又响了。
好在这回是休息途中,不然脸真疼。
钟斯年沉稳的声线里带着兴奋与激动,“找到了,那八个人的遗物!”
安楠也挺高兴,“挺好的,哪里找到的?”
说到这,钟斯年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猪的粪便堆里。”
话音一落,安楠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呕吐声,大概是这位仁兄亲手翻找的,也是很勇敢了。
“钟队,我觉得这顿饭你可以请那位勇士。”
钟斯年拍拍快把胆汁呕出来的徐兴贤,“请请请,案子破了都请。”
没聊两句,电话挂了。
安楠觉得案子很快要有新的进展。
进展有了,并且十分轰动。
宁市新闻头条放送:《八起连环分尸案的凶手竟然是她!》
第15章
在养猪场找到八个受害者遗物的这天,在贺大刀无言反驳的这天,贺大刀的妻子林映秋于晚上九点多留下一封遗书从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遗书中承认八个受害者全是她杀的。
是她不满于那些男人把她当成妓/女的行为,是她不满于丈夫的长期家暴产生了怨恨,所以杀人分尸后把罪名嫁祸给他。八起案件是提前计划好了的,杀人计划在她的小本子里写得很详细,过程一致,没有太大区别。
八个受害者的遗物已经被找到了,迟早能从上面找到她的指纹。她做下的事情暴露了,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安季同被电话召唤出去,安楠看着急速发表出来的新闻头条,惊呆了。
事情出现了巨大的反转。
被抓多天的嫌疑人是清白的,被排除在嫌疑之外的嫌疑人的妻子才是真正的犯人,且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自杀,还为此闹上了头条……警方恐怕要被媒体与舆论淹没了。
可怜的钟队,哪怕三天内解决了案件,他的队长位置很可能还是保不住。
美工刀看不懂这波操作:“安小楠,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凶手,她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这正是安楠不解的。
她原以为贺大刀的妻子遭受二十多年的家暴和非人对待,没有带着同样受到虐待的孩子离开这个家,是因为她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施虐者贺大刀产生了病态的依赖。
可从遗书的内容和据说提前设定好的杀人计划来看,又不像。
“如果她真的是畏罪自杀的话……”
此时,还在现场的钟斯年捏着手机,脸色极黑地看着郝淑贞:“为什么!”
为什么记者的速度在他们警察之上?
为什么记者的报道在死者自杀后的短短半小时内就发表了?
为什么郝淑贞的新闻报道发出来了人还留在现场?
钟斯年有太多疑问要问,这几起连环分尸案谜团重重,仿佛所有摆到桌面上的可信证据全部不可信,带着不知能否采用的问号。
他很怀疑报道是早就写好的,郝淑贞提前收到消息就等着事件发生后好第一时间报道出去。
面对钟斯年的怀疑眼神,郝淑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钟队,你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查查背后的隐情吧。”
钟斯年眼眸一眯:“你什么意思?”
郝淑贞唇角微勾,面上带着几分得意,“我可是接到死者电话赶来的,否则怎么可能抢在警方之前把遗书内容曝光?”
前几次,尽管她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现场,还是不如警察的速度快,没办法拍到现场的照片,将最真实的真相呈现给大众。
这一次,可算是扬眉吐气一回。
尽管,除了速度,她知道的案件内情并不多。
“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警方办案带来多大的麻烦。”钟斯年厌恶这群像苍蝇一样盯着新闻的记者,眼里只有头条和奖金,完全不顾新闻报道之后产生的影响。
在京市是,在宁市还是。
郝淑贞眨眨眼,没说什么。
沉默间,安季同赶到现场,和钟斯年一起进了警戒线里面,去查看尸体。
大致检查过后,安季同不拽法医术语,直接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说:“是摔死,具体的血液成分分析还要带回去再做详细检查。”
这是要确保血液里没有什么容易引起幻觉的致幻成分,如毒/品之类。
钟斯年明白。
徐兴贤检查完死者跳楼的地点,下来后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异常,这里是老楼房,居民们在自己家里的阳台上晒衣服晒被子,不用特地跑到顶楼去,所以顶楼干干净净的只有死者的脚印,一双拖鞋,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没有挣扎和失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