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乐了起来,一拍手道:“这门亲结得好啊,东子,以后发达了记着哥啊,赶紧让你媳妇住家里来啊,都结了婚的人了,跟人家没结婚的学生学着住什么宿舍啊。”
他这话一出,张秀兰脸上的笑就僵了僵,家里的房子分的是两室一厅的,孩子多了住不开。老大结婚前她找人隔了隔,弄出了一大两小两个房间。
大的她和老头自己住着,两个小房间,一间归了老大夫妻俩,还有一间是老二老三共用的。
老大是不用愁了,可老二要是带着媳妇回来住了一间,那老三结婚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叫老三睡阳台过道。
她瞪大儿子一眼:“别瞎出主意,学业重要,还是得跟其他同学保持一致的好,别人都在学校学呢,她回家了哪里顾得上学习。”
转而看徐向东:“倒是要常回家来是真的,有她表妹这层关系啊,咱跟贺家多走动走动,以后对你数不尽的好处。”
说着叭啦叭啦畅想起未来来,徐家老大和徐老头满脸的笑,间或也说上几句。
徐向东心里直发苦,看她们越想越好,终究是听不下去,开口打断道:“妈,别想这么多了可以吗?巧珍不会过来的,她最近一直在跟我谈离婚。”
张秀兰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离婚……王巧珍敢离婚?
她一个女人,睡都给睡了,她敢离婚?
她这样想的,也直接这么说了出来,呵唷,心里那个气哦,她一个村姑,她们家不嫌她她还得瑟上了?
张秀兰拉长个脸,问徐向东:“她说离婚你就由得她闹?那女人就是作,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才上个大学就抖上了,拿乔作张呢,你真跟她离你看她敢不敢,民政局门口她都不敢跟你踏进去,离了婚她能干什么,都是个被人睡过的二手货了,谁还要她?”
“你就跟她讲,要是离婚了你再找个黄花大闺女可好找得很,他想找个不嫌弃她的男人可没门,二婚头的女人,也就瞎眼瘸腿老光棍要,你拿上结婚证跟她往民政局去,你看她敢不敢离。”
跟她这里拿乔,岂有此理,张秀兰那愤恨的,只差没亲身上阵撸袖子喷王巧珍一脸。
她那一身士气半点没感染到徐向东,事实上,她妈说的那些话,他用更委婉的说法更好的语气,翻来覆去跟王巧珍说了三回不止了。
可她愣是油盐不浸,打定心思就是要离婚,到如今不管他说再多,她眼里都不会有一点波澜,只是等他说得累了,说到无话可说了,来一句她心意已决,只求好聚好散。
所以,他妈说的她连民政局的门都不敢进,根本不存在的,不敢进民政局门的人不是王巧珍,是他徐向东。
他甚至都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
他们的婚姻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就因为他那天一句气话说离婚吗?就因为他坚持让她回家里来吗?
可他能怎么办,这是他的家,是他的亲人,亲人之间哪里来的长久的仇恨?做晚辈的不该心态宽一点吗,长辈说几句至于这样吗?
他妈还在说着,徐向东打断她:“妈,巧珍她不是做筏子,她是真的想跟我离婚。”
他看看他妈,心里很不好受,大哥大嫂和爸妈住一个屋檐下都太太平平的,怎么他媳妇隔着那么远,和他妈一共没处几天,就那样容不了他妈。
想到这里,眼里满满的无奈失望,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进自己房里去休息了,他和王巧珍这个结,还不知道该怎么去解。
倒是徐家人,被这消息打击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足有三四分钟,安静如鸡。
前一刻还沉浸在和贺家攀上关系怎么走上人生巅峰,这一刻那刚出来的美梦就跟泡沫似的,啪一声碎了。
尤其以张秀兰心里最为难受,王巧珍要离婚,她白天想的那些怎么实现?
想到这里醒过神来,她是不可能让王巧珍离婚的,她想嫁就嫁,想离就离,当她们家什么地方了。跟贺家攀上亲的这条纽带,绝不能就这样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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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那天忙得脚不沾地,第二天一早又是那样尴尬的情状,沈瑶白天提了一天的心,到傍晚听到书房有电话铃声,才知道贺家竟然装了电话。
等贺时挂了电话,她问了家里的电话能不能用,得到确定后往乡公社去了个电话。
那个点了,不好耽误马主任下班的,只请他明天帮着跟她爸说一声,她明天中午给他打电话。
马主任那头一听是沈瑶,热情道:“别明天了,我现在给你叫你爸去,你一个小时后往这办公室打。”
沈瑶道:“那太晚了,影响您下班,也不是急事,您明天再叫吧。”
马主任笑得慈和话也说得敞亮:“为人民服务哪里用分上下班时间,我下班也没什么大事,就这么说了,六点钟你打过来。”
说完就撂了电话。
沈瑶懵懵的,她就这么代表了人民,心里也清楚人家是看着贺家的颜面。
马主任有自行车,去沈家村也快,没到六点就把沈国忠带到自己办公室了。公社里其它人都下了班,他给沈国忠泡了杯茶,还递了根红梅烟过去,打着边鼓跟沈国忠打听他家和贺家的事。
沈国忠被问到就说几句,聊了会儿电话就来了,沈瑶打这通电话是说了自己和贺时已经办了婚礼的情况,又说:“才知道贺时家有电话的,爸您把号码记一下,以后有事您能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
说着把贺时写在纸条上的号码报给了她爸,沈国忠哪怕知道贺家人很好,女儿新嫁过去他也有操不完的心,零零碎碎问得很细致,确定女儿是真的很好,这才放下心来。
嘱咐了一通和贺时要好好相处,过日子要彼此多几分包容,轻易别吵架,要好好孝顺公婆,和小姑要相处得好……
王秀云没在家,他这会儿是当爹又当妈,什么都叮嘱几句。
沈瑶一一应了,他又和贺时说了几句话,让代为问候他爸妈,这才把电话挂了。
旁边不远另一张办公桌上,马主任捧着茶缸子,一改从前有人用电话他还稍微回避下的作派,耳朵竖得老尖。
听这半天,听明白了,这沈国忠闺女还真嫁给贺时了。
贺家是什么人家啊,他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道绝不会比他们市长差,也不用多,就这一点就紧够了。
笑眯眯凑过去和沈国忠寒喧:“国忠啊,我听着你刚才说话,你闺女是结婚了?”
沈国忠心里高兴着呢,那笑容也掩不下去,笑道:“是,昨天的日子。”
马主任就笑眯了眼:“你有福气啊,生了个好闺女,以后享不尽的福。”
又状似很坦然地问道:“是嫁的贺时吧?”
沈国忠笑笑,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点头说是。
马主任那羡慕就不遮掩了:“你结了门好亲啊,我记得你写得一手好字吧,也有文化,咱们公社有个老同志下个月就要退了,你看看你想不想到公社来上班?要是有这想法的话,过几天会上我提提你。”
沈国忠愣住,很快意会过来,马主任这是看贺家的脸面抬举他。到公社上班,他自然是心动的,这和在大队里当个队长不一样,这在某些意义上来说,算是官的范畴了,半只脚进了体制的。
只是人家抬举他,必然是有所图的,他能给得了什么啊?到最后不都得着落在女儿女婿和亲家身上吗?
想到这里眼里就有了犹豫,马主任人精一样,笑笑道:“没事,还有些时候,这事你慢慢想,也不用想得太多,不是个多大的事,谁做都是做,别有什么压力。”
沈国忠笑笑,没应下也没把话说死,谢过了他寒喧几句,两个人就都出了办公室,各推上自己的自行车回家去了。
第107章
却说张秀兰一夜没睡稳,到嘴的甜饼呢,还没咬就要跑了,怎么想都睡不着。她是讨厌王巧珍,可她不讨厌王巧珍能给她和家里人带来的利益,晚上在被窝里嘀嘀咕咕跟徐良才说了半天,越说越觉得王巧珍势力白眼儿狼,翻身了就想把她儿子踹了,这事情不能够。
第二天上午把家事都料理清爽了,早早喂孙子吃过午饭把人托给邻居帮着照看着,换了件洗得发白却熨得笔挺的外套往q大去了。
这一年招生虽不多,可中午休息的点了要到q大找个学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路问了不少人才找到王巧珍宿舍去,站在门口探头往宿舍里看。
王巧珍是怎么也没想过张秀兰竟然会找她找到学校里来的,只是看着那张脸,过往那些事情就都浪潮一样涌起,徐向东觉得事情过去几个月了,可之于她,曾经的那些事像镌刻在骨子里,日日夜夜,甚至一个怔忡都会想起。
人说心有千千结,心结心结,王巧珍如今是真信的,受到的伤害太深,你的大脑,你身体不知名的地方,会被烙印一样留疤,触之即疼。
所以她和徐向东的婚姻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了,他本身的糊涂不说,张秀兰其人,她只是想到都会觉得痛苦,更不要说见面相处。
一如此刻,乍见张秀兰,那种厌恶伤痛恶心,种种说不上来的情绪都在见到她那一刻陡然升起,身上的气息都随之变了。
张秀兰这也是自十一月后头一回见王巧珍,她也审视着她,不过四五个月没见,一个村姑成大学生了,还和贺家扯上亲戚关系,呸,这贱.人倒是好运道。
只是一个照面,彼此眼里就都是火光四撞,张秀兰今天来是准备先怀柔两三句的,先礼后兵。
所以这会儿哪怕心里槽得要死,脸上假模假式的僵笑还是有的。“你跟我出来一下。”
也没说叫的是谁,那扬着的下巴都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王巧珍几个室友你瞧我我瞧你,最后一致把目光停在王巧珍身上:“找你的?”
王巧珍点了点头,说实话,徐向东妈她看到就犯恶心,极端厌恶一个人,已经形成生理性反射了,可顾忌着这里是这校,顾忌着舍友,仍是点了点头,冷着脸走了出去。
略离了宿舍几步,问:“你找我什么事?”
声音冷淡又僵硬,她的婚姻走到这一步,她和徐向东还有张秀兰,谁都有责任,可张秀兰在其中居功至伟。
张秀兰听她这话,不高兴了,冷笑一声:“和婆婆就是这样说话的?我就知道指望不了乡下人有什么教养。”
王巧珍是懒得惯她这自以为是的城里清高病,直接一句呛了过去:“你还真算不上是我婆婆了,徐向东没告诉你我们正办离婚吗?”
张秀兰来之前想的先怀柔两三句到这里就全省了,这没法怀柔,脸都给踩地上摩擦了,再怀柔都肿了。
要是今天是个比她强得多的这样踩她脸,她吃罪不起也就算了,王巧珍算个什么玩意儿啊,儿媳妇,儿媳妇是什么东西,儿媳妇就是当婆婆的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的玩意儿,还想翻得出她手心不成?
自古就没有听说儿媳爬到婆婆头上拉屎的,不教训得她怕了她不知道对婆婆要怎么敬着,当下也忘了今天来干嘛的,就想收拾王巧珍一顿先。
剐了脸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初是看上我们家是城里的,才死不要脸巴上我家东子吧,赶着往床上倒贴呢,你是个什么货色啊,读个大学你就抖起来了是吧?不稀罕我们东子了是吧?我可告诉你,和你离婚了我们东子再找个比你好百倍的城里姑娘不知道多容易,还能是黄花大闺女。”
说到这里尤不解气,脸上的恶意遮都遮不住:“上了大学就闹离婚,你信不信我今天在这里闹上一通,我叫你大学生马上没得做,收拾包袱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回乡嫁个泥腿子老光棍吧你!”
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管谁有理没理,只要发作的由头说得过去,在学校闹个几回她就别想有好果子吃,张秀兰说完这话颇为得意。
王巧珍脸色铁青,她自来知道张秀兰不是个好货色,可还是能一次次被刷新下限,实在面目可憎,她握着拳,指甲扎入掌心,盯着张秀兰恨不能抬手扇她两巴掌。
可是不能,在学校里只要闹起来,不管过程怎样,最后怎么都是她吃亏。
沈瑶因着她表姐随的礼太厚,中午下了课就往q大来,也不知是什么孽缘,两次过来两次碰到徐家人找她表姐的茬。她刚拐到这边,别的都没听到,恰好听到最后那句我叫你大学生没得做,收拾包袱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回乡嫁个泥腿子老光棍。
声音不高,放出的话却跋扈非常。
俩人谁也没注意到侧边过来的沈瑶,目光对峙着,王巧珍很快冷静下来,嗤笑道:“好大的威风,你爱闹只管闹去啊,先不说你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是真能把我读书的事闹黄了,那正好,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也跟你学学,你们老徐家单位部队工厂呆着的都有吧?”
说到这里她脸上尽是冷意,缓缓吐出几个字:“那还是我赚了!”
这回换张秀兰脸色难看了,心里把王巧珍烂货贱人骂了一遍,嘴上还想强硬几句,一道有几分冷然的声音传来。
“姐,玉石何必跟瓦片去碰,这位大妈要闹腾让她只管闹试试。”
两人循声转头,就看见已经走近的沈瑶,张秀兰一看到沈瑶心里就是一咯噔,以她家老二和贺时的关系,那一声大妈一下子让她脑子清醒,想起她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了。
她是为了抱贺家这亲家的腿来的。想到这里张秀兰整个人都不好了,抱贺家的腿,她把这姐妹俩得罪了她还抱什么腿。张秀兰觉得她和王巧珍天生犯克,看到她就厌恶,两人八字绝对不相生。
刚才火上头,话赶话和她闹腾了起来,她那是为了降住王巧珍,只要降得住她,自家儿媳妇怎么折腾都是家事,别人也无从知道。张秀兰的经验是,她发作完了自然有儿子去把儿媳管服帖了,所以威胁王巧珍她是半点不畏惧,总归都能内部消化。
可这事叫沈瑶撞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试图摆出个笑脸来补救补救,可刚才把脸剐僵了,这会儿再想做个笑模样,看起来就扭曲得厉害。
“贺时媳妇啊,你那天结婚东子都没给家里说,婶子都不知道,这给你道个喜啊。”
她试图摆出个笑脸来补救,沈瑶却是似笑非笑看着她,凉凉道:“道喜可当不起,就是听您说话挺威风的,您说,是您把我表姐闹得在北京呆不下去容易,还是我折腾得你们在北京呆不下去容易?”
张秀兰咽了咽口水,脸都白了,张嘴想说话嘴唇还抖了几下:“这是怎么说的,东子跟贺时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刚才那也是听说他们小俩口闹离婚,急得一夜没睡好才着急上火话说得重了,哪能真干那样事儿啊。”
沈瑶睨她一眼,唇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做不做的都不要紧,你大可试试,也掂量掂量要承受得起那后果才行。”
张秀兰不知怎么,就被她那么一眼看得从脚底生起寒气来,明明就只是个二十不到的乡下丫头,她是想抱贺家腿,可被一个乡下丫头这样教训,面上也挂不住了,尤其沈瑶是王巧珍的妹妹,这会儿又是当着王巧珍面前,越发显得没脸。
强行直了腰,以老卖老:“你公公婆婆知道你小小年纪目无尊长说话这么放肆吗?这才嫁进贺家几天啊,就仗势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