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平日里就是互损惯了的,贺时半点儿不放心上,反倒是听他妈夸沈瑶他还挺自豪:“那是,我媳妇儿孝顺上没得说的,还是谢谢妈啊,替我媳妇儿说的。”
说完提了那些东西就要走,被梁佩君叫住,问他:“你手上还有票没有?”
贺时说有,梁佩君点头,道:“记得再给瑶瑶爸妈寄些当用的票券。”
乡下要弄点票多不容易梁佩君知道,有些票是有时限性的,她们自己家也不见得都用得完,能照顾亲家自然是照顾自家亲家。沈瑶懂事,梁佩君喜欢她,心里就越发记沈家的好。
贺时说好,这些他妈不交待他也会寄的,把东西提回房里,沈瑶还在裁衣片,贺时把东西给她看了看,把梁佩君交待的事情说了。道:“你看看还要再寄些什么,咱们明天去买了一起寄吧。”
沈瑶看着婆婆给拿了这许多东西,又交待贺时寄票券,心里是真感激,贺时看她感动的小模样,揉了揉她发顶,笑道:“是一家人了,这样一点儿小事有什么好感动的,是你够好,爸妈很喜欢你的,想一想,咱再添点什么?”
沈瑶听着道:“我之前还买了几块布料,那是准备给我爸妈和刚子做衣服的,一直也没时间,这都还没做成,要么过几天再寄,我这几天给赶出来,有缝纫机做着挺快的。”
贺时知道她说的是结婚前那次买的布料,点头说行,:“也别做的太赶,每天还得上课呢,再给累着了我心疼,这些吃食都是能放的住的东西,也不差这几天。”
沈瑶点头,快速裁完手上给梁佩君做的衣服,也不说休息,回房里又拿出块布料裁了起来。
贺时知道她是想早些把给她爸妈弟弟的衣服快些做出来,看着时间还早,也没再劝,就在边上陪着她,沈瑶裁衣服他就做半导体收音机,两人在一个房间里各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气氛份外温馨。
贺时手头做的这台收音机也就剩点收尾的活计,不过半小时就完工了,他调试一番确认过没有问题,扬一扬手上的收音机跟沈瑶说:“这台不出手了,一起寄回去吧,刚子肯定喜欢,我这当姐夫的还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他呢。”
说起沈刚,沈瑶的神色柔和很多:“他肯定得高兴坏了,那我先代他谢谢你。”
收音机这东西在沈家村怕都是头一份,男孩子也比较喜欢这东西。
贺时唇角一勾,看着沈瑶笑道:“你来谢可不是这么谢的。”
沈瑶愣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未尽的意思,气得瞪他一眼,不肯看他,转身裁她的衣片,只是耳根渐渐红了。
贺时手支着额角笑看着她,想起从前在沈家村教沈刚军体拳的日子,唇角翘了起来,和沈瑶说:“知道那会儿我为什教刚子练拳吗?”
沈瑶看他:“不是因为他喜欢,缠着你教的?”
贺时失笑,谁来缠都能缠着他教吗?他目光灼灼看她:“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事实上是因为那时候见你一面太难了,你很少出来,我只能自己找机会接近你。”
沈瑶也被他勾起回忆,横他一眼娇嗔道:“不是你见到我往知青院去就逮着我说教?”
贺时讪讪,这是他做过最乌龙的事,他拉了沈瑶坐在自己腿上,把人抱在怀里,说:“那时候以为你喜欢宋晋诚,当时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我是吃醋来着。”
说起这个又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问沈瑶:“我刚到村里的时候,你就很喜欢我吗?”
沈瑶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她是占了别人的身体存活着的,这事情在她越来越融入这里的生活后少有想起了,或许是她存心逃避。
可这会儿被贺时问到,沈瑶才再次直面这个问题,有慌乱,更多的是负罪感。贺时还在等着她回答,可他问的,其实是原主,而不是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沈瑶不知道此时她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止不住的酸楚难过,却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资格酸,鼻头忽然酸涩,她怕被贺时看出异样,主动抱住了他,下巴枕在他肩上,这样一来管理不好面上的表情也不会让他看到。
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叫贺时愣了一下,而后愉快的笑了,抱着沈瑶鼻间嗅着她发香,低笑道:“这么热情,看来那时候真的很喜欢我呀。”
他心情极度愉悦,沈瑶却难过得快要落泪了,拼命把眼里泪意憋回去,手将贺时环得紧了些,用尽量平稳的声线说:“嗯,那时候就很喜欢你。”
原本的沈瑶,那时候确实非常喜欢贺时,这些她不能去否认,如果,如果她能知道后来的这些事,知道贺时喜欢她,知道她嫁给了贺时,会开心吗?
不对,应该是会讨厌她吧,讨厌夺走她一切的她。
沈瑶生平未曾愧对谁,唯一,只愧对她。哪怕是被动的,哪怕她也不知道因由,可事实就是她活着,而她不知魂安何处。
她枕在他颈侧闷闷地问:“你喜欢那个时候的我吗?”
问出这句话是一时冲动,出于对原主的愧意,她想知道一个答案,可真问出来后,话一出口她就又后悔了,心中两种意志纠结较量。
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她纠结与否其实都无济于事了。
媳妇儿那样乖顺抱着她,这样温馨的气氛,贺时声音都温柔许多,他说:“喜欢,我觉得那时的你很可爱,单纯讨喜,让人想要好好护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很早的时候我就有要娶你的打算了?”
沈瑶听了这话心里酸且痛,她都不知道,她能吃味成这样,心又闷又疼,快闷坏了,这下子眼眶都湿了。
觉得自己好没道理,可她就是难过,贺时半天不见她吭声了,把人扶正来一看,眼里水珠打着转儿,眼睫都湿了,那模样又委屈又可怜,他一下子慌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沈瑶撇过头,咬着嘴唇,没哭!
可这小模样,就是又赌气又委屈了。贺时有点懵,一句句往前回忆,他说了什么让她不开心了?
想了三四遍也没找出什么问题,捧了她脸颊扳正对着自己,问:“怎么委屈了?我们说好的,我有错的地方要告诉我,你打我罚我都可以,别哭啊。”
他不这样哄还好,沈瑶自己都觉自己没道理,难过一小下就自己调节过来了,可他把人那样捧在手心里哄,沈瑶那一点点难过委屈就被无限放大,泪珠一下滚下来了。
这一下贺时彻底慌了,指腹去替她拭泪,却又有新的泪珠砸落下来,小小一滴泪珠落在手上又沉又烫,不一会儿又变得冰凉,一下一下像砸在他心里。
“我错了,瑶瑶你别哭。”不知道哪里错了,总归先认错,好端端的把人惹哭了,指定是他不对就是了。
沈瑶自己也去擦眼泪,这事贺时真没有半点儿错,是她矫情。
贺时看她拭去了泪有些微红的眼,小心翼翼地哄:“跟我说说,为什么哭了?是什么事不开心了吗?”
沈瑶摇头:“没有,不是你的问题,就是我自己突然伤感,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是真正的沈瑶,很多事情都没法和贺时去说,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怕,会不会接受不了,她其实算是个孤魂野鬼吧?
秘密压在心里,久了就觉得越来越沉重,尤其在情绪崩溃的时候,就会觉得难以负荷。
沈瑶多温柔爱笑的姑娘,莫名哭起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她不愿说,贺时也不敢再追着问,怕勾得她再哭。亲了亲她微红的眼,哄着:“别哭,你哭我心疼,有不开心要告诉我。”
“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想着要哄她开心,脑子里飞快转着,然后道:“有了。”
“六几年那会儿,有个大家特别讨厌的人,到咱这边来视察养猪场,报社拍了一张他笑吟吟站在猪群里的照片,编辑看着那照片犯了难啊,这怎么解说呢,开始给配的解说文字是某某某同志与猪在一起,觉得不合适,又改为了和猪在一起的某某某同志,然后觉得还是不合适。”
见沈瑶看着他在认真听,他问:“你猜换成了什么?到了最后,这张照片见报发表的时候,下面的文字说明是:左起第七位是某某某同志。”
沈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贺时见她终于展了笑颜,心放下了一半。
“笑了,还要不要再听一个?”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沈瑶心里头酸软得不行,亲昵的贴着他爱娇的蹭了蹭,低声叫:“贺时。”
他手抚着她脑后的长发,低声应:“嗯?”
然后听她说:“你真好。”
声音软,带着说不尽的依恋。
贺时低笑:“这么容易满足?我以后对你更好。”
沈瑶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她该知足,这段人生都是偷来的。
衣服是没再继续做的了,看她哭过,贺时也不许,说熬心神,拉了她去洗澡,自己把桌面上的东西归整好,等沈瑶出来他就跪坐在床上拿干毛巾给她擦拭头发,梳妆镜里印出两人的身形,看他专注的眉眼,沈瑶有种自己拥有全世界的幸福感。
晚上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有过一段装傻的日子,那时的贺时,以为她心智有问题来着,所以,贺时喜欢的,是穿越之前的沈瑶,还是穿越后的她呢?
她好几次想要问,却没有那样的勇气。
第113章
许是这一天睡前思虑重,沈瑶夜里做了个很古怪的梦,梦见她爹娘被一个清瘦老僧领到了一处峭壁,那老僧几个起落带他们上了那数百米高的绝壁,在壁上轻拍一下,石壁竟开出一道石门来。
沈瑶看那石室里第一眼只觉眼熟,除了石室中的寒玉床不同,其它地方的装扮与她闺房无异,见她爹娘慌乱的奔向那寒玉床,回头问那僧人什么,沈瑶却是听不清。
不知那老僧说了什么,沈瑶见先时难过又慌乱的娘亲脸上忽然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急切和老僧确认着什么。
她想进去,却发现进不了那石室,石室入口处似有一层无形屏障,任她怎么变换位置都冲不破。
贺时睡到半夜发现怀中抱着的沈瑶睡得很不安稳,开灯见她双目紧闭,像是梦魇着了,忙轻拍着试图叫醒她,却听沈瑶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凑近细听,她口中喊着的是娘。
贺时眼里闪过疑惑,瑶瑶平时喊丈母娘是喊妈,这会儿怎么是喊娘?不知做的是什么梦。
叫了几次都没能把人叫醒,好在是渐渐安稳睡得香甜了,贺时这才放下心来,重把人搂进怀里一起睡了。
沈瑶第二天醒来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做过那样一个梦,被贺时问起来也是一脸迷糊,听说她叫了娘,沈瑶就猜一定是梦见她娘了,竭尽全力去想,奈何一点印象也没有。
贺时见她那样,劝道:“好了,只是个梦而已,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沈瑶知道自己怕是错过了什么,却也莫可奈何。
给家里人做的衣服是周二晚上才做好,星期三往老家寄,因着早上自行车要带沈瑶,贺时是中午单独回来了一趟拿那些东西的,在邮电局把东西都打包填好单子,问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又往乡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马主任,贺时和他寒喧几句,马主任就道:“你晚点打来,我现在给你去喊喊你老丈人?”
贺时叫住他说不用,笑道:“就托您找人给我爸带个话就成,我给他寄了些东西,大概四五天到。”
马主任一听,笑了:“这容易,沈家庆三两天会上来一趟,到时候我让他把话捎回去。”
说到这里,话风一转,道:“对了,有个这样的事,乡公社有个干事到退休的年龄了,就过十天半个月的事,这就多出一个岗位来,我上回问你爸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想着会上就举荐他,这事他还没给我回话呢,不知道他跟你说过没有?”
提沈国忠原就是要卖贺时的好,马主任也看出来了,沈国忠后边都没后话,像是有顾忌。难得的贺时打电话过来,他可不就抓紧机会把这事说一说啊,最后成与不成的,贺时不都得记他一份人情。
贺时挑眉:“有这样的机会呀?好事啊,这得谢谢您,倒是还没听我爸说起,回头我问问他,这事您帮忙上上心。”
又问那职缺的具体情况,马主任心中大喜,把那职务的具体情况跟贺时说了。
热情的道:“不瞒你说,这事儿他愿意的话,乡里这边我运作,基本是稳的。”
俩人又聊了好一会儿他才高高兴兴挂了电话,也不说等沈家庆给捎话了,自己提溜着自行车就往沈家村去了。
贺时还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真能给老丈人弄到乡公社上班,那待遇可比做生产队小队长要好些,主要是轻松得多。
找沈国忠得通过马主任那边,他索性往江市食品厂打电话找了王云芝。
王云芝接过自家闺女的电话,女婿打过来的还是头一回接到,好在贺时在沈家村待了那么久,她也不会觉得拘谨。
听贺时说了公社这个职缺的事,王云芝的反应和沈国忠简直一模一样,先是高兴,而后就反应过来:“人总不能是白帮咱的吧,这是不是看着你家里的面儿上呢?这到时候人情账不好还啊。”
女儿嫁到贺家本来就是高嫁,这要是还得走贺家的关系给娘家谋出路,她怕她闺女难做人。
贺时听了就笑:“我猜着爸跟您一样都想太多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咱别这么多顾虑,我听马主任说过那个职务的情况,爸他完全符合条件,您跟爸说只管去就是,至于人情,这个不用我爸妈还,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您不用操心这个。”
末了补充一句:“那个工作没那么累,瑶瑶也放心一些。”
王云芝听得心里那个熨贴呀,只看贺时对他们的上心程度,就知道他对瑶瑶是很好的,笑呵呵应道:“那我回去就跟他说说去。”
能到乡公社去上班是多好的事啊,村里头一个小队长的位置都不知多少人眼馋,乡公社里上班那是干部了。
又问了沈瑶在北京的情况,听贺时说给家里寄了东西,大部分是他妈准备的,王云芝只说亲家母太客气,但也从这件事里看出来,女儿应该也挺得公婆喜欢的。
等电话挂了,小眼的车间长就问:“是你女婿打来的?”
王云芝喜滋滋的点头,又犯愁:“我亲家母让女婿给寄了不少东西过来,我这不能光往里收啊,那显得太不懂事,给回寄点什么东西呀?”
车间长就给出主意:“那得想想他家缺点啥,这送东西呀不在多贵重,得送到那点子上。”
王云芝这就懵了,老贺家能缺啥呀?跟车间长道:“这事我想想。”
又找人调了个休,当天下班就匆忙忙往回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