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五看到她,挑了挑眉,面露疑惑,却没管她,走到床边问裴骊珠:“无事了吧?”
裴骊珠:“……没事了。”
裴五坐下来,握着她的手道:“别去想了。何家敢欺负咱们,爹娘定不会放过他们!”
“……嗯。”
裴五摸了摸她的头,扭头看余慧心。
余慧心突然间反应过来,道:“骊珠,我先走了。”
裴骊珠有点慌张:“这、这就走吗?”
余慧心点头:“挺晚了,你好好休息。要是大夫开了药,你记得好好吃。”
裴骊珠皱起眉。
余慧心想再说一声“乖”,碍于裴五在面前,不好意思说出来,就笑了笑,福身退下了。
裴骊珠心里有点失落。她倒想留住,只是不知以什么名义。其实真想留,自然是留得住的,一个商户人家,能反抗裴家么?但余家又不是裴家的仆人,余慧心也不是她的丫头。
过了一会,裴五也走了,嘱咐她好好休息。
裴骊珠闷闷地想: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把我的慧心姐姐吓走了就走了。
裴五出了门,问自己的丫头:“余七巧怎么回事?你没拿衣服给她?”
“拿了,我亲手交给沅芷的。”沅芷和汀兰一样,都是安阳身边的大丫头。
裴五听了,先回房,半路恰好碰到沅芷,直接问对方:“那余姑娘怎么回事?还看不上我的衣服?”
沅芷陪笑道:“五小姐说笑了。我把衣服送过去的时候,余姑娘已经换上别的衣服了。她大抵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逾矩,特意要了丫头的衣服穿。”
“哄我呢?”裴五冷冷地睇她一眼,气愤地道,“大约在她心中,我还比不过你们这些丫头!”
沅芷目瞪口呆,见她走了,后知后觉地福身:“五小姐慢走!”
不过裴五这袭话,到底是让沅芷心中不舒服,沅芷想:一家子七个兄弟姐妹,别人都如芝兰玉树一般,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小心眼难伺候的?
……
多日连降大雨,永兴帝将文臣武将召进御书房,商讨预防洪水等事,预备派人到两河沿岸巡视。
在某些臣子心中,巡视还不如赈灾,赈灾还能贪点灾银,不贪的把事情做好了也是功劳一件。巡视却没有额外的功劳,还可能把灾给巡出来,那就完蛋了。
于是各个派系你推我让,永兴帝又不高兴了。
最后还是裴老爷出马,举荐了一个人,永兴帝才暂缓脸色,心里哼道:不怪朕喜欢裴家的孩子,实在是裴家太为朕分忧!
外面暴雨已歇,阳光重现,却已经是夕阳了。
永兴帝挥挥手,放大家回家,独留下太子继续说事。
裴老爷和何将军分别是文臣与武将之首,自然走在最前,一路走,一路说些恭维话。朝中都知二人不和,眼下却是丁点看不出来。
到了行宫外,各家的车驾都准备好了。
裴老爷和何将军的车分停在宫门左右,二人拱手道别,转身上车,立在车边的人趁机报告要事——
“六郎和七娘出事了,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何四……”
“四郎出事了,被裴六刺了一剑……”
裴老爷和何将军脸一冷,抬眸看向对方,面无表情地喝令手下:“走!”
两边的车门同时阖上,车夫驾起马,各自离开。
剩下的大臣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直觉有大事要发生。
有尚未进入裴、何任何一方阵营的人试探:“裴相和大将军这是……有架要吵?”
“瞎说!刚刚明明很和气!”有人十分警醒,不敢当众谈论裴丞相和何大将军的矛盾。
“是呀是呀……”先前说话的人一头冷汗,暗怪自己多嘴。这话传进裴相耳朵里就算了,要是被何大将军知道,他就完了。
第82章
当朝宰相与大将军在宫门口对视一眼,引起了各方猜测,永兴帝也很快知道了。
永兴帝不疑有它,觉得是因为巡视河道一事,安排了裴相举荐的人,何大将军就不高兴了。
他一哼,对太子道:“这大将军人小气、心眼多,叫他做事,他推三阻四,看别人要建功立业了,又道朕偏心了——他想天上掉馅饼不成?”
太子劝道:“此事已交给裴相,裴相定能办好,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
“对!裴卿在为朕做事,朕不感念他的辛劳,却为姓何的生气,简直是本末倒置!不管他了,不然倒以为他多重要!”永兴帝登时释怀,话一转,“太子留下来陪朕用膳。”
“是。”太子毕恭毕敬地答应,用完膳回到自己寝宫,马上召来心腹部下,让去打听裴家和何家发生了什么事。
据他所知,裴相公私分明,并不会因为政见不合就与人私下交恶,更何况是大将军这样的宿敌,下了朝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出他对大将军有意见的。但裴相护家却是朝野皆知,多半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身为太子,他自然有几条眼线,晚间就知道了来龙去脉,顿时暴怒,掀了书桌,笔墨纸砚洒了一地。
他整张脸都扭曲了,死死地盯着回话的心腹:“他敢动骊珠?!”
心腹胆战心惊,压低声音道:“太子,小心隔墙有耳。”
太子对裴七娘的心,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可惜事不尽如人意,太子妃没选到裴七娘。
太子双手撑着书桌,咬牙切齿:“叫他去死!”
“已被六公子给……”心腹往自己腰下做了个动作,觉得胯间又痛又凉,“去了。殿下万不可自己动手,此事裴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裴六倒是个好的。”太子终于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只恐何家也不会善罢甘休……骊珠她……”
“七小姐无事。”
太子沉默片刻,手指握成拳掐进手心:“怎么就那样巧?裴六摔下山崖,大家都去找他,独留小七在上面?”
部下没说法,不敢妄加揣测。
太子恨道:“何四该死!”
……
这一夜的裴家,无人睡好,大抵何家也是。
翌日早起,天气晴好,但据最近的情况看,可能不到半日又会下暴雨。
裴老爷告了病假,今日心情不好,不想上朝。他怕去了会踹姓何的,见一个踹一个,见到何大将军直接一头撞过去,最好是在百步梯上,叫对方从梯头滚到梯尾、当场发丧。
裴老爷和安阳洗漱时,裴骊珠房里的丫鬟跑了来,急道:“七娘在发热说胡话!”
二人急匆匆赶过去,走到半路,又碰到裴义淳房里的人——裴义淳也发烧了!
裴骊珠昨天淋了雨,晚上又做了一夜噩梦,自然就病倒了。裴义淳却是伤口发炎,太医更加忧心——这种情况搞不好要死人。
安阳和裴老爷在裴骊珠和裴义淳的房间来回跑,忙了一上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待到中午,躺着的二人都安静了一些,他们才放下心来。
吃过午饭,他们没心情小憩,又携手去看儿女。
裴骊珠还在睡,面色苍白,看着十分不好。还好已经不说胡话了,不然真叫人受不了。
安阳和裴老爷留了一会,见她一直不醒,又不能吵醒她,就去看裴义淳。
路上,裴老爷道:“那位余姑娘那里,可得备份厚重的谢礼。”
“自然的。”安阳道,“待骊珠醒来,我问问她。这应该有她一份心意,总要叫她知道。”
裴老爷点头,快到裴义淳房间时,后面有小厮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道:“相爷!何、何大将军来了!”
裴老爷脸色一沉。
安阳气得声音发抖:“他来兴师问罪不成?”
“我去!”裴老爷道,“你去看小六。”
安阳拉住他:“你已经生病了、病倒了,就别去了,还是我去吧。你与他还要在朝上相见,如何好说话?况且他何家敢上门,摆明了是不讲理,你是不讲理的人么?不讲理这事,还是交给我这个妇人吧。”
裴老爷倒是不忌讳躲在她身后。他刚成亲那会儿,谁不说他靠公主?听了安阳的话,他就真的去看裴义淳了。
安阳让人将何大将军请到花厅,何大将军心里憋闷——在这里见面,显然是不把他当一回事。裴家如此做法,很失礼,但显然,人家就是要失礼!
何大将军气呼呼地等了一会,安阳来了,他还得起身行礼:“老臣请殿下安。”
安阳冷漠以对,坐下来,不言语,也没请他坐。
他只好自己站好,反正他位居高位,也不必非要听她的。他转身坐下,问:“听说裴大人生病了?”
“是啊,病得厉害。”安阳突然擦起泪来,“好好地出门赴宴,回来就缺胳膊少腿,声名性命都差点搭进去……孩子这样了,当爹的能不急病吗?”
何大将军脸色扭曲,咬牙道:“长公主,你恶人先告状?”
安阳冷冷地看着他。
他气得胡子抖了抖:“你可知你家六郎伤了我孙子?”
“你可知你孙子做了什么好事?”
“我孙子做什么也不该——也不该那样对他啊!你家裴六还是人吗?!”
“我家裴六可以不是人!但倘若他都不是人了,你何家满门上下又配做什么东西?!”
“你——”
“你还敢上门来?当我裴家好欺负?”安阳拍桌而起。
“我只是来讨个说法。四郎醉了酒,做出了无礼之事。你家六郎及时赶到了,止损便是,何苦害他不能人道?若是四郎对你家六郎那样——”
“呸!”安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
何大将军呆住了。
“我裴家就没有你何家那样的人!何四差点害我七娘清白,那是他活该!我裴家男儿但凡看见,都得去他的势!”
何大将军气得四肢发抖,举起袖子擦干净脸:“你……”
“我倒没想到你何家还敢上门来,还是你这个老东西来!何四的爹娘哪去了?倒劳烦你?难道怕年轻的来了,我裴家再剁掉你何家的命根子不成?”安阳往他腰下一看,“叫你倒好。你年纪大了,那东西怕是用不着了,剁掉也无所谓。”
“姚瑶!”何大将军暴跳而起,直呼安阳名讳。
“竖子大胆!”裴老爷突然从花厅后面跑出来,“竟敢直呼殿下名讳,想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