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让东宫的女人们噤若寒蝉——他是担心我们照顾不好皇长孙,还是怀疑太子妃的死有人为、怕皇长孙留在东宫步其后尘?抑或仅仅是打消我们做太子妃的念头?
如果太子打算在现今的妃嫔中选一个做太子妃,只需将孩子交给她抚养就好。而孩子直接送出东宫,似乎大家都没希望了。
东宫那些女人背后的家族原本有些蠢蠢欲动,这样一来全部安静下去,一举一动分外小心,生怕冒了尖引人猜忌。
旁人看着这些,觉得东宫水深,担心要出大事,都告诫家中子弟小心行事、少与东宫女眷家牵扯,免得触了太子霉头。
从前的太子不显山露水,永兴帝积威甚重,让大家忘了他是未来国君,只当他是做了个名为“太子”的官。经此一事,大家发现,这太子似乎不好相与,似乎长歪了!
永兴帝也被搞烦了。
当初赵静贞和郑雅同为太子妃人选,他顾忌裴义淳与郑家关系亲厚,不想郑雅独大,才点了赵静贞为正妃。如今太子妃薨了,以永兴帝的想法,不如就让郑雅为继妃,有皇长孙在,她也独大不起来了。
结果太子急慌慌地将人送出了东宫,这让旁人怎么想?还以为他们父子俩要搞郑家了呢!
永兴帝赶紧召来郑雅父亲,安抚了一番,免得对方多想。
入了夜,永兴帝叫摆驾皇后寝宫,刚到门口,就听到婴儿啼哭。
永兴帝皱着眉走进去,孩子的哭声越发响亮。
进了内寝,见皇后在哄孩子,轻声细语,极其温柔。孩子的哭声渐小,她整个人放松下来,露出微微的笑容。
永兴帝突然不怪太子了。除了亲娘,谁能有亲祖母尽心?
宫女请安的声音惊动了皇后,皇后回头,起身行了一礼,道:“皇上一来,阿炎就不哭了。”
“那让朕看看他。”永兴帝走过去。
阿炎躺在襁褓里,脸上挂着泪痕,睫毛湿湿的,砸着嘴看着他,嘴巴一动一动,好像在叫他。
永兴帝开心不已,伸手去碰他的手,被他抓住了一根手指。那手小小的,软乎乎,让他想起太子小的时候。
他忍不住对皇后感慨:“在你这里也好。”
皇后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待孩子睡着,皇后让奶娘抱走,坐下来与永兴帝说话。
永兴帝问:“太子送阿炎来,与你说过什么吗?”
皇后摇头:“太子妃刚下葬,也不好现在就问。只是听说,太子妃临终前见了骊珠,还托骊珠照看阿炎。”
永兴帝始终皱着眉。
“皇儿心仪骊珠。”皇后垂泪,“上次咱们对骊珠有意,我问过他,他未说什么,我只当他是不想逆了我们的主意,从未想到……早知如此,无论如何我都要求着皇姐答应。”
“当初都没答应,现今更不可能答应了!”永兴帝掷地有声,想了想道,“得空你问问皇姐,但不可强求。”
“是。只是太子妃去世时,东宫上下都在,临终托孤的话怕也瞒不住,现今只怕大家都知道了……”
永兴帝沉默一阵:“不急,怎么也要一年之后。而且,这次怕要骊珠自己拿主意了。”
如今有了皇长孙,安阳肯定比上次更不愿意。除非裴骊珠自己认定太子,安阳爱女心切、反对不了。
……
余慧心感觉,自从太子妃去世,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阴郁中。
她做了几只手捂子,就是清宫戏里暖手的那种。这个只是不透风,热度不如手炉,她便多做了一层,将手炉装进去,像后世的一种暖手宝。
拿给安阳,安阳十分喜欢,嫌她只做不说,不然库里有许多皮子可以用,于是又让人翻出皮子来重新做了些。这些是府里的绣娘做的,比余慧心做的漂亮多了。
余慧心严重怀疑,安阳是嫌弃自己手残。
新做出来的,余慧心和裴骊珠一人得了俩,安阳拿了两只让余慧心送给段氏和陈氏,给裴三娘和裴四娘寄了,裴五那里也让人送了……
安阳本想给太和郡主也寄,但太和郡主在军营里,就算冷,也不敢那么娇气,怕是用不着,只能暂时留着,盼她回来再说。
去给皇后请安时,安阳献了两只给皇后。
皇后啧啧称奇:“谁想出来的?”
“自然是我儿媳!”安阳得意地道。
皇后看了余慧心一眼,笑道:“你娶了个好儿媳,我也搭着享福。”
例行请安的日子,在场的可不止裴家几口人,几乎朝中大臣的妻母都在,东宫妃嫔、宗室女妇也在。
大家都附和皇后,又问安阳可否告知裁剪方法,她们好回家做。
安阳道:“你们随意做。要是有不解的地方,可以去府上问我。”
永宁公主坐在皇后身边,拿了一只试了试,对安阳道:“姑母怎么不疼我?只记得我母亲。”
“记得你母亲还不好?”安阳笑,“你想要,问你母亲要,反正我给了两只。”
皇后对永宁道:“我让人做些,少不你的。”
正聊着,有宫女进来通传:“韩国夫人来了。”
韩国夫人,赵静贞的母亲。众人闻言,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皇后让人去抱阿炎,待韩国夫人进来,让她上前,拿起一只手捂子亲自给她戴上:“安阳送我的,给你试试。”
“多谢娘娘。”韩国夫人不自然地笑了笑,转身对安阳道,“多谢长公主。”
“你坐吧。”安阳道。
皇后对其他人道:“你们退下吧。”
众人齐声应是,安静地退了出去,只剩下韩国夫人、永宁和安阳一家三口。
宫女将阿炎抱了出来,韩国夫人有些激动。
皇后道:“你抱抱他吧。”
“……好。”韩国夫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住。
裴骊珠往她身边走了两步,默默地看向襁褓。
她答应了赵静贞看顾阿炎,至于怎么看顾,她想了想,觉得每月初一、十五进宫请安后顺便去看一下,就算履行承诺了。如果阿炎住在东宫,她去倒不方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在皇后身边就好办了,她十分喜欢太子这个安排。
阿炎此时还睡着,大家围着他说了会儿话,他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皇后笑道:“一醒来就要吃东西了。”
“可不是。”永宁感慨,“生之前哪知道这么烦人呢?”
皇后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小时候更烦人!”
永宁吐了吐舌头。
“娘娘——”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
永宁道:“是曹公公。”永兴帝身边的第一红人。
曹公公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长公主请安,给……”
一长串说完,皇后问:“何事心急,让你喘成这样子?”
曹公公道:“奴才这不是怕长公主走了吗?”
“哦?”安阳问,“与我有关?”
曹公公见韩国夫人在,不好表现得太喜庆,但还是露了个笑影:“皇上刚刚下诏,宣怀化大将军与归德将军班师回朝,大约明年春天就到了。”
安阳沉静片刻,轻轻一笑:“那二娘也要回来了。”
韩国夫人道:“恭喜长公主母女团聚。”
安阳握住她的手,轻叹:“我从前多年见不到她,总担心……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看开些。”
韩国夫人点了点头。
……
因裴二要回来,裴家上下都很高兴。高兴的不止裴家,还有许许多多和怀化大将军利益相关的人,甚至是家中有人入伍的普通百姓。
似乎大家都有了盼头,空气中的阴郁渐渐消散,变得暖和起来。
余家也迎来一件喜事——确切的说是卢家,不过两家早已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跟着高兴。
卢宪清回京了。永兴帝特许他回京述职,否则要明年才能回。
他一回来,除了公务,还要处理私事。几年不在京中,太多事情需要梳理打点,还要给卢令禛办婚事。
卢宪清被贬时,在任上给卢令禛订了一门亲,是当地私塾先生的女儿。卢令禛中选后,不少人来议亲,都因此被挡了回去,甚至有人建议余姑妈退了那家——京中随便选一户也比那家给卢令禛的助益大。
余姑妈直接和对方翻了脸。余家和卢家,是最见不得这种事的。
因为卢令禛成亲,卢宪清有假,在京中多留了半月,直到元宵后才回任上。
离开前,余家将余慧心接了回去,带她去卢家给卢宪清饯行。裴义淳今天要去衙门,没陪她一起,晚饭后会来接她。
到了卢家,见了余姑妈和卢令禛新娶的媳妇,卢令禛从外头进来:“表妹,父亲请你去书房。”
余慧心惊讶,跟着他去了。
她见过卢宪清几次,除了一开始卢宪清问了几句和素雪有关的事,后来就只是问好,没有说过别的话。突然叫她去书房,总觉得有正事……
进了书房,见卢舜华也在,余慧心一瞬间明白过来——怕是和东宫有关。
裴义淳跟她分析过太子妃死后太子的行为,有点骚,不知道是太子不懂制衡之术,还是别有目的,反正搞得一堆人不安。太子妃的位置吊在那里,自然有人想吃进嘴里,郑家是不敢争了,就是不知道谁会跳出来。
余慧心隐隐猜到太子选中了谁,但不敢问出口。有些话,最好烂在心里。
“姑父。”余慧心平静地打了个招呼,猜测:卢家应该不会妄想太子妃之位,卢宪清可不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那他在筹谋别的什么?
第132章
卢宪清年近五十,这几年老得很快。在余七巧的记忆里,他被贬那年头发还是黑的,现今白了不少,不过精神很好,精明又尽忠职守的样子。
“听说裴七娘是下一任太子妃?”他问余慧心。
余慧心目瞪口呆,扭头问卢舜华:“谁说的?”
卢舜华呐呐地道:“大家都在说,说太子是不想在东宫扶正妃,才将皇长孙送进宫中……”
余慧心面容一肃,严正地道:“那就是胡说!太子的婚事是国事,除非皇上下诏,否则谁说都当不得真!”
“我自然知道。只是太子妃去前特意召了裴七娘,又将皇长孙托付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