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北落脸上笑意散去,阴沉着脸睨去。
裴行知闲闲地晃了晃酒盏,还以温雅的浅笑,仿佛不知方才之事,举杯遥敬道:“我先干为尽,殿下自便。”说完便一口仰尽。
战书?
戚北落狭长凤眼微微眯起,冷哼一声,亦举起面前的酒盏,仰头饮尽,翻手朝他一照。
论行军打仗,他可还从来没输过。
屋内气氛凝滞,所有人喘气都带着小心。
顾慈揉着额角,头疼不已,忙岔开话题,“鱼脍要趁新鲜的时候吃,等盘子里的冰化了,风味要减不少。”
她先笑吟吟夹起一块,搁在戚北落碗里,又抬手,礼貌性地向裴行知比了个“请”的动作,这才夹了块给自己。
冰盘上鱼肉片排列整齐,肉质白嫩,薄如蝉翼,每片的厚度都出奇地一致,仿佛拿尺比着切出来似的。
可见厨子刀工了得,上宫里当御厨都绰绰有余。
顾慈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淋上酱汁尝一口,赞不绝口,忙问戚北落:“你从哪儿寻来的厨子,能不能请来问问,他愿不愿随我们一道回帝京?”
戚北落夹着片鱼肉,上下翻看,墨眉一点点蹙起,“我......并未让他们准备鱼脍。”试探性地吃了一小口,嘴角些些挑起丝赞许的弧度。
“不是你?”顾慈瞪大眼睛,“那是......”
“是我。”
顾慈心头一蹦,转目看去。
裴行知笑容玩味,修长工细的手指连动,玉色酒盏在指间翻转腾挪,行云流水。
“鱼是我早间从湖里钓来的,鱼脍也是我亲手做的。表妹若是喜欢,我可以随你回京。”
边说,他边倾身凑来,略一低头便同顾慈视线齐平,“日日做给你吃。”
狐狸眼深邃如远方星辰,炯炯望来,泪痣仿佛也在闪烁,天然就是一种哄诱。
顾慈暗叫不好,正待开口拒绝,眼前突然横来一只手,端走鱼脍。
冰盘盘面宽圆,内里冰块寒气瘆人,霍然从面前经过,顾慈下意识往后缩脖子。
裴行知亦直起身子,不紧不慢地歪靠回阑干上,懒洋洋地抿着酒,侧眸打量。
两人就这么被强行挡开。
“这鱼的确比外头买来的要新鲜,大表兄有心了。正巧,两只猫也饿了一晚上,怪可怜的,是时候吃点东西了。”
戚北落将盘子放到地上,朝角落招手。
小慈和萝北忙叼着小碗,吭哧吭哧跑来。
小慈跑在前头,伸出爪子马上就要够到鱼脍,戚北落却突然将盘子往后挪了一下,让它抓了个空。
“看来这鱼也不怎么样,连猫都不爱吃。”戚北落不屑哼笑。
小慈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忙摇头“喵喵”,探头往鱼肉上凑。
戚北落伸手推它脑袋,它踢蹬后腿,越发用力往前挤,叫声凄厉,小圆脸挤变了形,还在不屈不挠地往前挤。
裴行知看在眼里,似笑非笑,“看来不是不爱吃,而是殿下一厢情愿。就连殿下自己,方才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戚北落眼眸一沉,恨不得马上将那片鱼肉吐出来。
觑了眼顾慈的碗,他又笑,“猫爱吃鱼,我和慈宝儿也爱吃鱼,一公一母,刚好凑一对。”
说着,便揽住顾慈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示威性地笑昂起下巴,“见笑。”
顾慈猝不及防入他怀抱,扭着身子要出去,却听见他低声道:“晾了我一下午,就不打算补偿我了?嗯?”
顾慈一愣,这也太记仇了!
扭了两下,实在挣不出去,她只得红着脸埋在他胸口,羞恼哼哼,却有不敢哼太大声,让人听了笑话。
兰息溢满怀抱,温热柔糯,透过衣料灼上胸膛,戚北落心头织出片绵软的云,眼波也荡漾得没了边。
那厢小慈没人拦,小爪子已抓起一片鱼肉,要往嘴里送。
戚北落一瞪眼,它哆嗦了下,放下鱼肉怯怯缩回去,眼珠子滴溜溜盯着鱼肉,耷拉着脑袋“喵喵”哀怨。
萝北随后赶来,将自己的小碗放到它前头,蹭着它脑袋,柔柔地“喵”了声,让出自己的小鱼干,又抬头朝戚北落龇牙。
戚北落哼声,掏出自备的小鱼干。
两小只一脸嫌弃,想吃新鲜的,趋于他的威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
戚北落这才露出点笑,心满意足,转目望向裴行知,翘着下巴,神色挑衅,“小慈和萝北一向挑食,还望大表兄见谅,莫要与两只猫计较。”
顾慈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谁在跟猫过不去?这个霸道的幼稚鬼!
裴行知是头一回听见两只猫的名字,眉梢微不可见地一扬,低声囔囔“小慈......萝北......”转着杯盏轻笑:“还真是个好名字。”
戚北落亦笑,隽秀下颌扬起漂亮的弧线,“慈宝儿取的名字,自然都是好名字。若不是她,我都还不知,自己的名儿还有这妙用。”
妙用?
顾慈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头先给猫取名字的时候,她只想将戚北落一军,让他成天欺负自己。明明那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肯接受“萝北”这名儿,怎的现在又沾沾自喜起来了?
戚北落觉察到她目中鄙夷,垂眸迎上。四目相接,他乌瞳内浓重云翳顷刻消散,化作灼人的烫。
竟一点也不脸红。
顾慈忍不住暗骂:“臭不要脸!”
她声音很轻,只有戚北落能听见。
他唇边笑意更浓,偷偷垂手,捉住她袖底的手,在掌心写道:“不要脸,要你。”
顾慈刷的面红耳赤,拼命甩手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
这才离京多久,这厮就愈发没了正形,再待几日,岂不是要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
等姐姐同裴家退了亲,就赶紧回帝京!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月色清凌凌淌下,仿佛也沾染了一份婉转旖旎。
裴行知淡淡觑了眼,笑了下,照旧把玩自己手里的酒盏,不置可否。
只是动作已不似先前那般流畅。
水榭中冰火两重天,气氛比初时更加尴尬。
正当顾慈琢磨该如何开口,提前散席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哧”,轩窗“吱”声破开。
她愕然回头,一支羽箭泛着森冷的光,正赫然朝她眉心呼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怒斥:“你太偏心!”
大萝北理直气壮:“我没偏心!我的心早被慈宝儿心偷走了,都不在我身上,让我怎么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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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兔起鹘落间,四面忽然飞转,顾慈被人抱护在怀中,旋身离开坐席。
也几乎是在同时,那支羽箭“啪”的一声,被裴行知掷出的酒盏击偏,笔直插在那盘鱼脍上。
箭羽猛烈震动,瓷盘碎裂,鱼肉随之四溅,足可见这箭的威力。倘若真射中,只怕要身首异处。
水榭内登时乱作一团,萝北护着小慈躲到椅子下,弓腰竖毛。
王德善举着浮尘挡在二人面前,扯着嗓子大喊:“有刺客!快来人保护殿下!”
顾慈转了转僵直的眼珠,仰面看向戚北落。
戚北落亦在看她,抬起她的胳膊,左瞧右瞧,一滴冷汗顺着他紧绷的眉宇淌下,“无碍?”
顾慈见他一向处变不惊的面容,写满担忧,原本惊慌乱蹦的心,慢慢也安然回归原处,抿唇笑道:“我无事的。”
这话一点也不假。
刚刚事发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戚北落拉开。就凭他的手圈在自己腰间的力道,就算他遍体鳞伤,自己也断然不会流一滴血。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男人都像一棵苍天大树,替她遮风挡雨,护她平安无虞。
戚北落亲眼确认她无恙,松口气,转目看向那支箭,面色倏地阴沉。黑眸中涌着惊涛骇浪,声音也染上戾气。
“这便是表兄的待客之道?”
裴行知揉着手腕,攒眉睨他,一贯温和的语气明显露出几分不悦,“我知殿下为何恼火。同样,殿下也该知道,我现在也在为同样的事恼火。”
视线短暂对峙,像是兵刃隔空对接,斗了三百回合。
裴行知不屑地调开目光,踅身出门,询问管事的情况。
戚北落冷睨他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消散。
他是习武之人,深谙在刚才那种局势下,用一盏小小酒杯打偏那支飞驰的箭,需要何等反应速度和功力。
此等好身手,绝不在他之下。
这事应当与裴行知无关,否则他适才也不会出手救人。
那会是谁,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戚北落眼神森冷如冰,精芒一凝,立见峥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