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老爹的丧事,其余别后诸事,许京华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说自己过得很好,再问他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他说我们走后,他回了怀戎一次,听说我们进京寻亲了,就又回了草原,直到七月才回怀戎,接到我那封信。这次是和他叔父的儿子一起来京的。”
太后轻叹:“也是个命苦的孩子。他今年多大,成亲了没有?”
“十七。成没成亲,我还没顾上问,他年初定的亲。”
“是我问错了,这事儿本来也不该问你。行,既然来了京城,又是两代的交情,怎么也得照应一二,郭楮,你安排个人,多留心这孩子的衣食住行,有什么事记得回报。”
郭楮躬身应是,许京华谢过太后,又笑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我都没想过要去照应他,他一向是不用人照应,只有他照应旁人的。”
太后摸摸她的头:“京城到底不比别处,国子监里头不乏权贵子弟,他们又是胡人,长得就与我们汉人不同,到了国子监,难免有闹事的。”
许京华笑嘻嘻:“闹事也不怕,我敢说那些官宦子弟,就算带着随从,也打不过他一个。”
“……”太后无语片刻,才笑道,“万一别人吃了亏不服气,抓他去见官呢?”
“那也太丢人了吧?”
太后见她一脸鄙弃,笑出了声,“纨绔子弟,可不就是这么丢人么?”
“好吧,有劳郭公公了。”
郭楮一笑,欠身回道:“以后段公子有甚事,郡主尽管吩咐老奴。”
许京华又道一声谢,转回头问太后:“皇上召见他们了吗?”
“好像是今日召见吧?”太后说着看向郭楮。
“早朝后召见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去国子监了。”
“那他们以后住哪里?”许京华又问。
郭楮道:“应是就近住在国子监附近。”
看来是还没准信儿,许京华没再问,陪太后又说了会话,就告退出宫。
她两三天就进宫一回,路都走熟了,也不用人送,自己带着翠娥往外走,刚走到一半,太子殿下就带着杨静从前面路口转了过来。
狭路相逢,也不能转头回去,许京华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你这是要出宫了吗?”刘琰倒没事人一样,微笑问道。
“嗯。殿下要去见娘娘吧?”许京华让开路,示意太子殿下先行。
太子殿下却摇头道:“我正好也要出宫,一起吧。”
你出宫至于从东宫绕这么大一圈,到西面庆寿宫这里再出去吗?
许京华瞪刘琰,刘琰面色无辜,“怎么了?”
她没吭声,转身往外走,刘琰走在她身旁,没话找话问:“先生的喜事马上就到了,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娘娘说替我准备。”
“那我回头问问娘娘。对了,娘娘寿辰,你到底送了什么礼物?我怎么都没瞧见?”
现在才想起问这个?许京华斜他一眼:“面。”
“什么?”
“面!我给娘娘做了一碗面!”
刘琰惊奇:“你会做面?”
许京华扬起下巴:“我会的多了。”
太子殿下笑起来,“那可真是失敬了。说起来,我生辰也快到了。”
许京华忍住了,没接话。
刘琰只好自己接着说:“到时候去你府里蹭一碗面行不行?”
“不行。”许京华毫不犹豫。
刘琰这才发觉她今日态度很不对劲,昨日车上拌了几句嘴,她不至于如此,就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谁也没惹我。只是我们府里不方便,太子殿下正在选妃,也不该……”
刘琰低声打断她:“不是同你说了……”
“做戏是吗?”许京华转头看着他,“选太子良娣也是么?”
刘琰一愣,许京华继续说:“人无信不立,做不到的事,太子殿下以后千万别说了。”
说完这句,她就大步往前走,很快就把刘琰落在了后头。
刘琰望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才转头问杨静:“她这是……”
杨静满脸带笑、使劲点头:“殿下快追上去解释啊!”
刘琰如梦方醒,快步追上去,拉住许京华,笑道:“也是!”
许京华一时没明白,刘琰低头凑近她,小声解释:“父皇故意放这个消息出去,只是让太子妃选不成而已。他早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许京华脸上一热,挣开他的手,转头继续前行。
宫道上时刻都可能有人经过,刘琰也没再去拉她,只与她并肩往外走,“我生辰是十月二十一。”
“……我知道。”
“那,面呢?”
许京华转头冲太子殿下翻个白眼:“你就这么点儿出息?”
太子殿下笑着点头:“对啊。”
“……看我心情吧。”
“那要怎么,你才能心情好呢?”
“你少说几句我就心情好了!”
太子殿下立即闭嘴,一直到出了宫门,都一言不发。
许京华又好气又好笑,便故意不理他,自顾要上车,刘琰一直跟着她到车旁,看她上了车,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
“什么东西?”她问。
刘琰笑笑,比一下眼睛,比一下匣子,示意她自己拿回去看。
许京华再翻个白眼,接过匣子放下车帘,打开看时,竟是厚厚一沓信。
作者有话要说: 碗莲画:请问我能挂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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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情书
“如曜妹妹芳鉴。
不知这封信能否有被你读到的一日,但有些话,当着你的面,始终没能说出口,也只好诉诸笔端。
近来秋雨连绵,难见碧空,日光更如同你的消息一样,总被层层乌云阻隔,就算侥幸见到,也只余稀疏寥落的一把,不亮亦不暖。
我便常常望着乌云密布的天暗自后悔,后悔那日过于冲动,将心意倾吐得如此草率,既惊吓了你,又辜负了自己。
其实你之于我,就如同灿烂日光之于阴雨连绵的秋日,能驱散一切凄风苦雨,亦能给予我暖意和光明,让我不至于沉沦堕落,臣服在险恶命运的脚下。
我因此时常庆幸你能来到京城,更庆幸我当时就出宫去接你,是所有亲人里,第一个见到你的——但你叫我‘中贵人’这事,我还是会记仇一辈子的。
算了,去掉‘仇’字。”
许京华坐在房中窗下,捧信读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可惜心中酸涩的情绪实在太浓,这点笑意抵抗不了,很快就悄然消失。
“当然最庆幸的,或者说最得意的,还是我抢先去了泽州府等你,每每想起你当时无可奈何的神情,我都能笑出来。
我从小除了五叔,没有朋友,那一路能与你交心,对我而言,是意外之喜,也珍贵非常,是以不管后来五叔怎么软硬兼施,我都不愿与你疏远避嫌。
毕竟小小飞蛾,如何能抗拒得了火焰的诱惑?
我还不是你的月亮,但你,一直是我心中想毕生追逐的骄阳。
这么一想,不做月亮也好,毕竟日月同辉之时,少之又少,我宁愿做一朵云,始终陪在你身边。”
这封信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没有祝辞也没有署名,许京华看得胸口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得缓了半天,才又打开下一封信。
这封信写的时间应在刚才那封信之后,信中没有再提及刘琰的心情,只说为了做戏,皇上会大张旗鼓地选太子妃,让许京华不要当真。
他还在这封信里大略写了他们的谋划——皇上当初虽然同意了刘琰将计就计,却并非以他为主,而是让他出面去迷惑李家,让李家以为皇上已然中计,好放开手脚串连。
另一方面,楚询所谓的抱病在家,也是皇上之命,因为只有楚询被“罢黜”了,李家埋在禁军里的人,才敢出头。
所以楚询养病是假,布好陷阱等着抓禁军内贼是真。
选太子妃、太子良娣也是假,搅浑士族内部那潭水、让他们互相争斗才是真——毕竟谁不想自家女儿做太子妃,却要去给李家外孙女下跪、自称贱妾?
看完这封信,许京华心里有了底,总算舒服一些,接着拆下一封。
这封信是最厚的,写的多是日常琐事,吃了什么早饭、看了什么书、见了哪个大臣、大臣有什么有趣之处,都写得非常详细,甚至连他做了什么好玩的梦都写了。
许京华读着读着,脸上不自觉就有了笑容,但把信纸翻到最后一张,看到“兄琰廿七日书于东宫”几个字后,先前那股酸涩又涌上来,冲得她怅然若失。
好在这封信并不是最后一封,许京华把信纸折好,将最底下的那封信打开。
“段弘英是段文珍的孙子,他亲生父亲叫段兰,当初跟着段文珍逃到怀戎,段文珍知道难以逃得一死,便将段兰托付给段勇。
段兰一直藏身在段勇家中,没有正式娶妻,只纳了几个汉女做妾室,段弘英出生后不久,段文振听到风声,派人来问段勇,段兰就自尽了。
段勇为免除后患,让段弘英之母带着他躲到段末柸那里,假称是段末柸之子。此事只有段勇父子几人知道,沈维到幽州后,曾先一步微服去了怀戎,段翱早就对段文振不满,遂和盘托出,立誓效忠朝廷。
以上诸事,我虽早就得知,但这些日子,你我能见面的时候屈指可数,我非圣人,自不愿舍己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