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忍不住问毛团:“苏家后来为什么家破人亡?”
看苏老爷这样,怎么也不像是干得出犯死罪那种大事的人。根本就是个从未长大的富家子弟,小时候父母宠着,成家了妻子纵着,老了估计还有儿孙养。
这不就是苏伊追求的终极米虫的日子吗?这么久了,她都没实现这个远大目标,结果人家轻轻松松做到了。
她有点酸。
毛团翻了翻剧情,说:“没正面提起,不过看起来,好像是你那两个侄子,卷入了皇嗣斗争。”
“他们不是才十几岁?”苏伊更惊奇了。
现在在位的皇帝五十几岁,依旧年富力强,底下几个皇子岁数不小,因皇后无子,皇帝又一直没有立太子的意思,那些皇子身后的母家势力,难免蠢蠢欲动。
可苏家早就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现在家里连有个实职的人都没有,说他们与皇嗣斗争有关,那还真是抬举了。
毛团说:“暂时不清楚,等我追踪他们几天,看看情况。”
“辛苦你了儿子,为娘日后的好日子靠你咯。”苏伊赶紧夸奖道。
毛团团木着一张脸,不是很想理她。
“伊伊啊,是不是沈二那王八蛋又欺负你了?你放心,等哥哥找几个人,再把他套麻袋打一顿,给你出出气。”苏老爷洗了脸,比少女还白皙的脸上,鼻头红红眼眶红红,拍着胸脯跟苏伊保证。
听他这语气,似乎从前就套麻袋,把对方打过了。
别说,他看起来,还真就像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柳氏忙说:“这种浑话自己想想也就算了,还说出来污了小姑子的耳朵。”
“有什么污不污的,我都没说脏话。”苏老爷不服,他天天在外面混,染了一身市井气息,“那王八羔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长得跟猪头一样,把我天仙似的妹妹娶回家,还敢拈花惹草,要我说,就该把他几条腿都打断!”
“行了行了,”柳氏皱眉制止,“越说越离谱,这种话,你也好意思在女眷面前说。”
其实苏伊听着,觉得挺有趣的。
苏老爷不说话时,那通身气派,那俊美容貌,真的能唬人,可一开口,就跟天鹅张嘴,发出癞蛤蟆的声音一样,粗俗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反差之大,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看柳氏皱眉,苏老爷这才收敛了些,只是依旧嘀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没直说他卵蛋……”
苏伊低头喝了口茶,假装没听见,省得柳氏尴尬,等调整好面上表情,她才抬起头来,微微蹙眉,又是自责,又是悔恨,“妹妹不懂事,这些年,让兄长和嫂嫂伤心了。”
苏老爷立刻道:“伊伊你没错,都是那姓孙的孙子,和姓沈的王八蛋的错。”
柳氏暗地里直拉他的衣袖,心头无奈得很,谁都知道,小姑子被那两个负心汉伤了心,这人还一口一个孙子、王八蛋,嘴上是骂过瘾了,可戳的还不是小姑子的痛处?
所以说,这些男人啊,一个个心都粗得跟水缸似的。
这几年,苏小姐不跟任何人来往,柳氏也是又担忧又心急,有时也会微词,看不过对方为了个男人,连娘家都不要了,家里白养她那么多年了?
可现在人坐在面前,看着是终于想开了,柳氏到底替她高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只要你好好的,我跟老爷就安心。”
“是啊,”苏伊笑了笑,说,“妹妹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见什么已经不记得,一觉醒来,看着窗外桃花灼灼,草长莺飞,阳光明媚,便忍不住想,我这一辈子还长着,真的要像这样熬油一般熬下去么?又想到哥哥嫂嫂,多年未见,不知你们可都还好?只是心里惭愧,实在无颜来见,这才拖到今日。”
一番话说得苏老爷又开始吸鼻子,也为柳氏解了困惑,她先前就疑惑,小姑子为何突然想通了,想来是梦里有什么幡然悔悟的境遇。
只是还有些话,她没问出口,既然想明白了,那以后准备怎么办?是继续在那府里做二房夫人,还是……和离?
苏伊并未在苏府留太久,叙了兄妹姑嫂之情,不多时便起身告辞。
苏老爷嚷嚷着要她留下,以后都别回姓沈的那里,柳氏则将她一路送上轿子。
回去后,苏老爷坐在厅上,不高兴地问:“为什么不把伊伊留下?”
柳氏看他一眼,没好气道:“老爷说得容易,我倒想问问,小姑子该以什么理由留下?改日若沈府的人来接,该不该让他们接走?”
“凭什么让他们接走?我妹妹再也不回他们家了!”苏老爷气愤道。
“说得好。”柳氏附和,转而语气一变,“可小姑子一日为沈家妇,就没有不归家的道理,除非跟姑老爷和离。只是老爷你想想,咱们家,还有底气要求和离么?姑老爷这两年官运不错,前程大好,我们有什么?若他以小姑子多年无所出为由,写了一纸休书给她,老爷除了将人套麻袋打一顿,还能做什么?”
一番话说得苏老爷哑口无言,呆呆靠在椅子里。
苏伊依旧坐轿子回去,一荡一荡的感觉,让她不由想起先前来时,在路上遇见的那一队骑兵,好像听青莲说,为首的是瑞王?
这么说来,魔狼这次当王爷了?还挺威风的嘛。
“毛团团,你给我说说那个瑞王的情况吧。”
毛团早就料到她要问,虽然挺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大魔王对那个大毛绒绒的直觉挺准的,对方确实就是现在的瑞王。
皇帝现在的几个儿子都还没封王,而瑞王,是皇帝亲弟弟的遗腹子。
当年老瑞王战死沙场,王妃听闻噩耗,动了胎气,还没足月就发动,生了一天一夜没生下来,眼看快要不行,宫里传出密旨,让人把王妃肚子剖开,这才留下老瑞王的一条血脉。
那孩子出生后,皇帝将其视为亲子,直接抱到身边抚养,刚满周岁便封王。
曾有术士说瑞王未出生就克父克母,是凶星转世,亲缘寡淡,长大后必成杀将,且因杀戮太重,不得善终。
皇帝半点也不信,老瑞王为敌国杀害,王妃是他传旨让人剖的肚子,如何能说一名幼儿克父克母?
但有一点术士说对了,瑞王幼年时便显示出不凡,十四五岁就能为王朝征战南北,屠尽入侵之徒,十八岁踏平当年偷袭他父亲的小国,二十来岁时,铁骑已经踏遍每一寸疆域,现在俨然成了最强悍的杀将,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当年术士的另一句话,其实也应验了,不久前,瑞王南下剿匪,在深山密林中吸入瘴气,又被毒虫所咬,浑身溃烂,无药可医,若没有魔狼恰好附身,正应了那句不得善终。
苏伊听完,缓缓点了点头。
说起来,魔狼虽然没了记忆,但还挺会挑的,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他偏偏能挑到出身不错的。
回到沈府,苏伊依旧没下轿子,直接进了自己的小院。
青杏一个人看家,早就不耐烦了,一见她们回来,立刻迎上来,围着问东问西,一会儿问那些人看到她们姑娘,有没有惊呆了,一会儿又问姑娘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最好看的,絮絮叨叨问个没完。
等青莲耐着性子一一说给她听,方才心满意足。
“你在家里,有没有遇上什么事?”青莲问。
青杏帮苏伊解下披风,撇了下嘴,说:“大房和三房都来人打听,问咱们姑娘去哪儿了,只有二房的没来。”
青莲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茶,递给苏伊:“你怎么回答?”
“照实说咱们姑娘回娘家了呗,不过,二房虽然没人来问,我看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站在小花园那边,肯定是那几个姨娘的人。”
青莲看了苏伊一眼,见她管自己喝茶,并不理会这些事,便对青杏道:“你也别那几个这几个的了,说起来,她们是二爷的姨娘,就是半个主子,我们见了,嘴上总得恭敬些,不能让人挑咱们姑娘的错。”
青杏更加不屑,“在姑娘面前,她们算哪门子主子?”
青莲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
“知道啦知道啦。”青杏道。
苏伊喝完茶,吃了两块茶点,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想起今天听的戏,心头痒痒,“青莲,咱们也找个戏班来唱戏吧。”
青莲有点想叹气,她们姑娘自从想开后,一日比一日有生气,也一日比一日活泼,想一出是一出的,前几天不知怎么,给她听到后巷有人叫卖炸小鱼,竟叫小丫鬟去买了来吃。
那时青莲不在院子里,回来后看见,吓了一跳,外面的东西不干不净,那小鱼又黑漆漆的,吃坏肚子怎么办?
姑娘却一点也不嫌弃,买了一大包,还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来吃,青莲后来在她们半诱半逼之下,也吃了几条,味道……是挺不错的,可那种东西不上台面啊,就是穷人家小孩,没东西吃了,才弄来吃的,她们姑娘身子金贵,怎么吃得?
但青莲一人之力,阻止不了什么,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现在那些小丫鬟们,天天竖起耳朵听后巷上的动静,一有吃的,立刻跑来报给姑娘,然后拿着碎银铜板跑去买。
惹得厨娘忧心忡忡,怀疑是不是自己厨艺下降,姑娘不喜欢了,才会去吃外面的杂食?
好在姑娘吃了那么多,正餐的胃口也没变小就是了。
眼下听苏伊说想听戏,青莲道:“戏班人多嘴杂,咱们院子又不大,请进来恐怕不妥,就是买几个小戏子,也住不下了。”
“好吧好吧,”苏伊说,“请不进来,我们出去看,总有地方能看吧?”
她今天上街,发现这个时代对女性并不算很束缚,大街上就有很多年轻女孩,最多也就一些明显看着是大户人家的,才在脸上遮个帷帽,一般姑娘或者已婚妇女,就那么自由走动,也不见常人有异样。
青莲看得出,她是真的觉得挺无趣,想找点乐子,担心一直阻止坏了姑娘的好心情,只好说:“有是有,茶楼听书,戏园看戏,不过姑娘得答应我,去了之后只能坐在雅间里,不能跟别人挤大堂。”
“都听你的。”苏伊爽快道,雅间一听就比大堂高级多了,有福可享,她当然没意见。
趁她高兴,青莲拿出一叠账本,摆在茶几上,说:“既然姑娘决定出门走动,以后一些人情往来就免不了了,这是早些年咱们和别家来往的账目,还有姑娘私库的册子,您先过目一下,熟悉熟悉,免得日后手忙脚乱。”
苏伊看着眼前叠得高高的账本,刚刚露出的笑容蔫了。
她就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有,那也叫提前消费,事后不仅要还钱,还得算利息。
上一次,苏伊在花园里赏花,事后,二房的几名姨娘齐心协力,将这事瞒下,没让二房当家人知道,而今天,苏伊大摇大摆回了趟娘家,那些人就算再厉害,也瞒不住了。
夜里,苏伊还在灯下看账本,青杏从外头进来,满脸的纠结,欲言又止。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么?”苏伊随口问。
青杏吞吞吐吐道:“奴婢刚刚……在院子外看见二爷了。”
苏伊偏偏头,想起来所谓二爷,是这个身份的丈夫。
其实,若按照这个时代的眼光看来,这位沈二爷,一点都不渣。毕竟男人嘛,哪个不是左边红颜知己,右边红袖添香?至于曾今许过的承诺,一句年少冲动也就解释过去了。
反倒苏小姐的做法遭人诟病,什么善妒、骄纵、不能容人,还生不出孩子,一条条扣下来,名声可一点都不好。
不论哪个时代,对女人都比对男人严苛多了。更有甚至,某些女人会成为男人的帮凶,反过来对女性指手画脚,试图以此来获得那些男人的认可。
“姑娘,要请二爷进来吗?”青莲试探着问。
苏伊摆摆手,她忙着呢,没空见无关紧要的人。
这位沈二爷与原主的是是非非,她懒得评价,一个成亲没多久就偷食,一个嫁人只是为了赌气,两人都没真心,只是男的那个渣得更理直气壮而已。
如果对方不来招惹她,等她解决完苏家的事,大家高高兴兴和离,各自奔向好生活,皆大欢喜。
要是非得来找茬,或者意图跟她来点什么夫妻之实,苏伊感觉自己真的不介意做寡妇啊。
她发现自己之前一阵在魔界,打打杀杀惯了,染了点不好的习性,动不动就寡妇,这样可不好,苏伊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觉得其实可以像今天苏老爷说的那样,要是沈二意图不轨,那就把他几条腿都打断嘛。
看她的手势,青莲就知道了,下去跟守门的婆子交代了几句,让她们像平常一样就好。
沈家二爷站在小花园的亭子里,看着面前灯影幢幢的小院,静默不语。
当夜,二房不知有多少人,因她们的二爷在那座院子前枯站到半夜,而又气又妒地一夜未眠。
其他两房不少人则等着看好戏。这些年,她们可看出来了,这位二爷可是个情种,你瞧他纳的姨娘,看着是不是都有那位的几分影子?
啧啧,放着正主不敢碰,反倒找了些赝品,若那些气焰嚣张的赝品,某一日发现了自己真实的地位,这出好戏,得多热闹?
苏伊一夜好眠,第二天,拿着账本给青莲交作业,眼巴巴看着她。
青莲心头好笑,说:“奴婢一大早就叫人去定雅间了,戏园那边暂时没订到,今天去茶楼,您看行么?”
苏伊连连点头,想起什么,说:“我出门可不是为了玩乐,咱们不是有两间铺子么?今天去看看,顺道再听听书。”
“是是是,您最勤快了。”青莲笑着附和。
苏伊换了出门的衣裳,怕太扎眼,青莲给她带了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