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跟在我爹身边的一个老人,我们都唤她周三姐,她和我吵架的时候,无意间失口说出我的身世。我其实并不是我爹亲生,我是他从诸多孤儿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练武奇才。他收养我做女儿,把我抚养长大,培我养至今,其实只是为了有一个全心全意帮做坏事的傀儡。”
叶姝说到这里,伤心地垂下眼眸。因为一时间情绪不到位,她就用手扶额,先颓废地靠在桌上。等宋清辞拉她的手,她再抬首的时候,叶姝红了眼睛,成功落泪了。
这段日子与大魔头朝夕飙戏,果然有效地提升了她的演技。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庄飞也不知道,我一直自己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叶姝抽了下鼻子,然后就发现宋清辞把帕子送过来,但不等她接,他就直接替她擦了眼泪。
动作居然这么自然!?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出去。”宋清辞安慰道。
“所以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明白,哪还有什么资格谈儿女情长?与公子这段时间的相处,大概是——”叶姝咬了下牙,“情难自禁,是我没控制好。我爹那个人武功极高,脾气也不好,这次去法华寺我没能遂他的意思完成任务,如今又在路上再三耽搁,只怕早惹了他老人家的不快。但我不敢太早回去面对他、,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么?”
宋清辞点了点头,眸底晦暗之色进一步加深。他握紧了叶姝的手,正欲开口和她说明,却发现叶姝突然站起身。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了谎言和欺骗里,我真的受够了这些。”叶姝背对着宋清辞,忽然捂住嘴闷声道,“所以在解决这桩事之前,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更加不想拖累公子。”
她说她一直生活在了谎言和欺骗里,她受够了这些。
宋清辞听到这句话之后,眉头紧锁,将本欲说出口的话悉数收回。
“公子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叶姝低头用袖子擦干眼泪之后,就故作镇定地转身,目光纯净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点头。
“请公子忘了我——”
叶姝对宋清辞深深地鞠一躬,然后又一次捂着脸,跑了。
不得不说,捂脸跑这项目,已经快要变成她的特长了。
叶姝一口气跑回房间后,洗把脸,吩咐庄飞收拾东西,她们马上离开。
庄飞看见叶姝红肿的眼睛,吓得不行,忙问她怎么了。
“没事。”叶姝冷静地抽一下鼻子,“你不是一直警告我,我和宋公子不可能么,现在真不可能了,痛快走。”
“啊?”庄飞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他真喜欢姑娘?跟姑娘坦白了?我就说么,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早就觊觎姑娘的美貌!”
“算我喜欢他在先。”
先撩者贱,叶姝刚刚飞着眼泪奔跑的时候,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她似乎是做了很多让人误会的事。反正已经要分道扬镳了,诋毁人家不好,更何况对方还是大魔头,贸然诋毁更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如把错都推在自己身上。
“啊?”庄飞再度惊讶不已,当她再度看见叶姝哭红的眼睛的时候,想想自己刚才还真可能想错了,“那他也太过分了,姑娘这般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怎么敢伤姑娘的心?不行,我要找他算账去!”
“别闹了,收拾东西走。”叶姝训她道。
庄飞立刻老实了,乖乖赔罪,依命迅速把东西收拾干净,叫上前院的属下们马上走。
这边一折腾,宋母那头自然就知道消息,她马上派王氏来询问缘故。
叶姝突然之间不知道跟这些人怎么解释了。总不好说你们的大魔头似乎好像喜欢我,我十分惶恐,所以拒绝了他,想要跑路了。这要是被大魔头的属下们知道,估计比庄飞刚才那劲儿还愤怒十倍,一定会纷纷挥刀而来,直接把她剁成肉泥。
“怎么能才来就走呢,说好了住几日。”王氏温柔地问。
“家中有急事,很抱歉。”叶姝告诉王氏,她刚刚得到消息,老堡主生病了,所以她不得不回去。
“那——”既然这孩子孝顺,哪有阻止的道理。王氏只好应允,命人备了许多礼物令叶姝带走。
叶姝与宋母、王氏等一一道别后,就骑着马带着庄飞人等人从扬州城南门离开。
少了个魔头跟着,这下神清气爽了。
叶姝带着属下们快意骑马出城,正觉得潇洒之际,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过来。她还以为是别的赶路者,便也没多想,故意放缓了马速,想让后面的人先骑马走。
“叶姑娘!”
赵凌的声音。
叶姝诧异地扭头,便见宋清辞穿着月牙华袍,正骑着马追向她们。宋清辞也正在看她。二人目光交错之时,叶姝感受到了宋清辞眼里的责怪之意。
叶姝马上勒停了马,在路边找了处僻静地方,打算和宋清辞再好好哭惨,请他回去。
不及叶姝酝酿好情绪,宋清辞便先一步出声了。
“姑娘答应过我,会带我去凌云堡,还请姑娘信守承诺。我不会成为姑娘的累赘,请姑娘放心。”宋清辞目无波澜地看着叶姝,声调也很冷,整个人看起来超乎寻常的平静和淡定。
“你想好了,要我爹举荐你?”叶姝迟疑了下,才问出口。
宋清辞怔住,随即他微微侧扬首,完整地露出他清俊的下颚线条。一声轻笑,一道完美的弧线在他嘴角一闪而过。
这抹笑实在谈不上是喜悦,更像是讥讽或自嘲。
“要。”宋清辞给了叶姝一个肯定的回答。
叶姝心里当然明白,宋清辞先轻笑后应承的意思,其实是在表达他追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她爹举荐他,只是为了追她。
难道大魔头这是在向她表达他的情深么?
可看他而今沉静淡然的模样,连半句甜言蜜语都没有,却教人怎么去相信他‘情深’?
就算有喜欢,大抵还是不够喜欢的,如果真在这方面有诚意,理应先坦白他真实的身份。
真正的感情相处,是建立在彼此坦诚和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她和宋清辞之间,哪一点都不具备。
但不管怎么样,大魔头跟着她去凌云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堡主叶虎心机叵测,脾气凶戾,不好对付。身边有大魔头就多一份保障,至少以她现在和宋清辞之间的‘关系’,宋清辞应该不至于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而袖手旁观。
饭终究没白做。
叶姝用她明亮清澈的眼眸直视宋清辞,这次她没有逃避,一直看着他。
“凌云堡并不安逸,跟我回去怕是会有危险。公子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回凌云堡?”
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尽管她知道对方是大魔头,根本不怕这些。
宋清辞默然点了下头,他看得出叶姝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有些不自在。
“你若顾忌我们之前的谈话,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过。”
叶姝疑惑地去领悟了下这句话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头应承。
庄飞一直守在远处担忧地旁观,见自家姑娘几次变了神色去和宋清辞说话,心里猜测肯定是那个姓宋的又仗着自家姑娘喜欢他,便欺负姑娘。
庄飞横着满脸的肉,咬牙切齿地瞪着宋清辞,恨不得把自己眼神化成毒飞镖,直接在宋清辞那张俊朗的脸上戳成无数个血窟窿。
她就不信她把宋清辞的脸戳成马蜂窝了,她家姑娘还会继续喜欢他。庄飞暗暗腹诽,时而禁不住气得还翻个白眼。
赵凌和庄飞差不多,也站在附近的位置守护自家主人的谈话。但他可没庄飞那些心思,他本是‘呆若木鸡’样矗立,但几次都被身边庄飞磨牙声嗤笑声吵到。赵凌最后忍不得了,才慢慢地扭头,看了一眼庄飞。
庄飞本就已经化成了一头随时准备攻击的母狮子,而今感受到赵凌不善的挑衅目光,她立刻就怒了。
庄飞把眼睛瞪得堪比牛眼珠子,叱问他:“看什么看?”
赵凌懒得理会她他,随即就收回目光,目视前方。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么?”庄飞气呼呼地冲到赵凌跟前,非跟他算账不可。
赵凌瞥一眼她,还是没理。
“诶?我看你是欠教训。”庄飞其实并没有多么看不顺眼赵凌,但是因为他家公子欺负的她家姑娘眼睛都哭红了,这笔账总得有人算。
庄飞抽剑,便质问赵凌要不要和她打一架。
赵凌这下连眼皮都不抬了,显然是不感兴趣。
“既然我们彼此都看不顺眼,比试一下又何妨?”庄飞非想和赵凌打。这时候其他随从们见状,也都起哄,让他们打一架。赵凌岿然不动,无所表示。
“你这样,可休怪我先动手了!”庄飞的原地蹦跶一下,跃跃欲试。等她再蹦跶的时候,脑壳被狠狠打了一记。
庄飞看见是自家姑娘,立刻捂着脑袋老实了。
“我跟你说过什么,待宋公子和身边的人态度好点。你几番不听我话了?”叶姝训问。
庄飞马上跪地上认错。
“你走吧,我这儿容不下你。”叶姝板着脸道。
庄飞闻言吓得够呛,她立刻掉了眼泪,跪爬到叶姝跟前,请求她一定要原谅自己,她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以后每一句话都听她的吩咐,一个字儿都不会错。
“我给你太多机会了,现在已经晚了。”叶姝揪住庄飞的衣领,训斥她之后,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拍在庄飞的手上,“就此主仆缘尽,分道扬镳,你走吧。”
庄飞诧异地看着叶姝,然后看向自己手上的银票,默默把银票钻进在手里。
“姑娘,我——”
不及庄飞再言,叶姝已经骑上马,命令大家启程了。
随从们见状,虽对庄飞有所不舍,但也不得不选择从命离开。因为已经有庄飞现成的例子在了,他们可不想被赶走。
宋清辞在赵凌的搀扶下上了马,主仆二人随后也骑马离开了。
庄飞在原地呆呆地跪了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起身。
……
次日晌午,即将抵达凌云堡前,一行人路边休整。
宋清辞明显察觉到叶姝这两日没有庄飞在旁伺候,有诸多不方便,便问她何不再给庄飞一个机会。
叶姝看看左右,对宋清辞微微摇了下头。
宋清辞便领会地点了头,口上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定,宋某便不劝姑娘了。”
晌午的时候,大家就在路边用石头简单搭成三个简易的小灶。其中一个灶,必定是老规矩,一定是留给宋公子煮粥用。剩下的两个归大家。
随从去溪水边,把刚刚他们偶然从路过的猎户手里买来的野山鸡,拔毛处置干净后,就切成块备给叶姝。叶姝把鸡肉焯水之后,锅内添油,顺手拿路边长着的野葱来爆锅。下野鸡肉翻炒后,添大量的山泉水慢炖。等鸡肉炖得差不多了,叶姝就把蒸笹放在锅上,将馒头等干粮放在上面一起加热。
这锅和蒸笹都是叶姝的随从们,学着赵凌那样,出门多带行李了。背着赶路的时候,确实会觉得有点碍事,稍微沉了些,但等到吃饭用到这些物件的时候,他们倒是一点都不后悔带这些。没这个,他们只能天天在路边风尘仆仆地啃馒头,吃这些玩意儿干得能把嘴皮子弄破皮了,而且没滋没味的,顿时觉得日子都没奔头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从他们姑娘爱好做饭开始,他们赶路的日子都跟着丰富多彩,每天都令人充满期待。姑娘有一双巧手,碰见什么菜,就能立刻想出对应的做法,每天碰到食材不一样,做法也不一样,天天充满惊喜,自然是天天令人期待。
昨天叶姝路过一处县城的时候,看好了一块黑石板,特意花重金命人赶工磨薄了。这石板可了不得,是火山岩,耐高温不开裂,带着它比带一口锅还好。石板虽然沉一些,但反正有那么多属下有满身蛮力,倒也不算太碍事。
如今在这石板上刷了油,把今早带来的火腿包子放在上边儿烤,等表皮煎得焦黄了,最后撒点芝麻上去,粘着香醋吃,外皮如锅巴一样香脆,内里的火腿肉馅经过加热之后,反而散发着醇厚的肉香,更加好吃。
叶姝特意夹了一个脆皮包子,一块鸡翅中,放进碟子里,送到宋清辞跟前。
宋清辞正喝着叶姝熬地瘦肉蔬菜粥,瞧见叶姝送来的东西,立刻道谢。
“能吃么?”叶姝问。
宋清辞先夹了鸡翅送到嘴边咬一口,然后放下,再咬了一口煎包子,对叶姝点了下头。不过这包子他只能吃半个,剩下的便只能让赵凌捡剩了。
午饭过后,大家休息了近一个时辰,见叶姝还没有继续赶路的意思,都觉得奇怪。大家也都睡饱了,几个男人就围坐在一起,想了个游戏玩儿。叶姝则独自坐在树下,揪着狗尾巴草编东西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