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太后作媒,将嘉善公主下嫁大食王子。
大食方面也没有任何意见,大食王子亲自进宫向蓝太后表示谢意。
这位王子的倾世美貌顿时在宫里传为美谈,他那优美的举止,克制的谈吐,以及略带一些拗口的汉话,都成为宫中新的谈资。
嘉善公主也搬到宫内,下嫁之前都会住在慈恩宫,由蓝太后抚育。
随着这桩两国亲事的议定,先时种种无稽之谈不再有人提及。
白木香这里也早便清静了,嘉祥公主没再打发人来送东西,甚至在为嘉善公主举行的宫中宴会上,白木香都没看到嘉祥公主。
白木香在听着裴太太跟裴老太太商量裴茜的亲事,定的是南安侯府二房长子,胡公子年纪比裴茜大两岁,去岁春闱失利,也不失为帝都有名才子。
裴老太太笑着颌首,“我也听说那孩子不错。你们若看着都好,咱们阿茜也到了该说婆家的年纪,趁着如玉木香都在帝都,不妨先定下来。”
“是。”裴太太笑。
白木香说,“还觉着阿茜是个小孩子,一转眼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你现在就觉着时光快了,待阿秀成亲也不过一转眼的时间。”裴老太太笑眯眯的说。
裴太太还顺嘴儿催了一句,“阿秀也不小了,趁年轻,多生几个,带不过来我跟老太太都能帮忙。”
“这话是正经。”裴老太太也说,“以后阿秀有个伴儿,也不孤单。”
白木香都已经是孩子娘了,谈论这种话题也不害羞,她道,“等明年吧,明年阿秀就三岁了。我跟相公说好了,起码生七个。我喜欢孩子,相公也喜欢。”
裴老太太裴太太欢喜的仿佛过年一般,眉开眼笑道,“这话说的对。”
裴太太忆起当年都说,“当年要不是生阿茜时艰难,我也是要多几个孩子的,后来想要,一直没有,也是天意。”
裴二奶奶笑着说,“伯娘这是旺孙辈。”
“借侄媳妇吉言。”
裴二太太不知怎么想的,回头特意叮嘱自己儿媳妇一句,“你可不能输给你大嫂!”
裴二奶奶哭笑不得,生七个的话,估计大嫂也就是随便说说。她这几日细致观察,觉着大嫂不是那种很有心计的性情,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难道生孩子还要比个谁多谁少?
自家太太过的不如意,凡事还特别爱跟长房比。
可说到底,长房好了难道自家有亏吃?
白木香裴如玉回帝都,事情还挺忙,裴如玉的朋友,知道他回来都送了帖子过来,还有亲戚们是要过去拜访的。譬如裴如玉的舅家,还有裴如玉的授业恩师唐学士那里。
裴如玉携妻带子一道过去,裴如玉的舅舅们多是在外做官,一个五舅在朝中,如今任大理寺丞。
章五舅年方而立,比裴如玉大不了几岁,听说是个眉目如星的美男子。当初裴老太爷逐裴如玉出族,章五舅气的跟裴老太爷吵了好半日,至今俩人关系都未和缓。
因为旁的儿子们都外放了,章老太太不愿意去外地,便在帝都跟着小儿子过。章老太太比裴老太太要年长一些,一头银发,身量娇小,很是个纤细又慈爱的老人家,见到裴如玉还摸脖子摸脸,跟疼小孩儿似的疼他,一说话就要哭,主要是心疼外孙子去北沿子受苦。
好在有阿秀在,老太太把眼泪憋回去了,摸着阿秀的胖脸蛋儿直乐,“跟如玉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比如玉胖。”
章五太太笑,“我也这么说,这眉眼,活脱脱跟他爹脱了个影。”
章老太太把阿秀跟自己小孙子章小郎比了比,说,“比小郎还要肥壮。”
丫环端来茶水,章五太太招呼着白木香,“老太太早就念叨着你们,我料你们刚回来,必然事多。”
白木香道,“别提了,舅妈你定也听到那些闲话,恼人的很。我们原早想过来看望外祖母舅舅舅妈,就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耽搁了,如今才算肃静。”
章五太太低声问了白木香几句。
章老太太拿两个酥油泡螺给阿秀和自家小孙子,又递一个给外孙子,第三个才给白木香,问裴如玉,“那北沿子怎么样,我听你小舅说是个苦地方。”
“挺好的,吃喝不愁,外祖母您别担心。”
“哪儿能不担心呐,哎,我一想到你在北边儿吃沙,我就吃不下喝不下。你从小哪吃过这样的苦哟,我想着去跟你表舅说一声,还是让他把你调回帝都来,官儿大官儿小的不受罪呀。”章老太太说话声音也是细细柔柔,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斯文气。
“您可别,我干的正好哪,我得在北疆多干几年。”裴如玉很有耐心的跟裹乱的老人家说话。
章老太太叹气,“怎么这样不听话。”拉着裴如玉的手打一下手心,麻的白木香眼睛直往别处瞅,心说裴如玉这都老大小伙子了,您老人家还真当他小孩儿哪。
章五太太显然很习惯婆婆的性情,白木香见儿子吃酥油泡螺吃成个小花猫,拿帕子给儿子擦擦脸。阿秀比章五太太的小儿子还要小一岁,俩人年纪相仿,
章五舅是下午回的家,送了阿秀一个彩色大风筝,阿秀一见就很喜欢,把“舅爷”俩字叫了好几十遍。章五舅掂了掂阿秀,让孩子们出去玩儿了。章老太太拦着不让,“下晌风凉,别冻着孩子们。”
“唉哟,大夏天的还风凉,在屋里憋着有什么意思,出去玩儿吧。”章五舅一声令下,俩孩子欢快的拿着大风筝出去撒欢儿了。
章老太太又叹气,“养孩子得细致着些才行。”
章五太太安慰婆婆,“母亲,有得力的丫环婆子瞧着,没事的。”
章五舅身高八尺,一进屋整个房间都亮堂三分,一双上挑桃花眼含嗔带笑,见到裴如玉满面惊奇,“听说北疆风沙极大,凡到那里的男子,都糙的似半个野人,你怎么还是这幅玉面书生模样。”
裴如玉无奈,“那还真是让小舅失望了。”
章五舅哈哈大笑,显然见到外甥很高兴。白木香跟章五舅问好,章五舅坐章五太太上首,与裴如玉相对而坐,白木香坐裴如玉下首。章五舅说,“论官位,如玉你该跟甥媳掉个个儿。”
裴如玉道,“论官位你还该给我媳妇揖一个哪。”
章五舅说,“那你每天早上给甥媳请安。”
裴如玉翻个白眼,瞪小舅一眼。章五太太与白木香道,“他们舅甥俩一见面就要斗几句嘴的。”
章老太太柔柔弱弱的说一句,“你俩都该学学木香做官的本领,看木香官儿做的,又快又大。来,好孩子,我有好东西给你。”手腕上撸下个大金镯子给了白木香,鼓励她继续做大官。
章五舅跟白木香说了件趣事,“工部尚书还打听你哪。”
“打听我做什么?”
“这事你们离得远不清楚,当初你想做官,朝廷原是要把你安排在工部,工部孙尚书不愿意,兵部就把你要了去,以襄赞军务的名义封了五品。没想到你后来又制出新弩,孙尚书肠子都悔青了,一直说你既擅长制兵械便该在工部任职,兵部当初完全是给陆侯面子,没想到捡个大便宜,哪里肯把你让给工部,他两家现在还常为这事拌嘴。这不你回帝都么,工部很想从你这里做做文章。”
白木香,“这有什么好争的,都是给陛下当差。”
“这你就不知道了。工部与兵部都有兵械研究的兵工坊,兵工坊一直是工部压兵部一头,规模大,匠人也多,如今倒叫兵部抢了先。”章五舅说闲章一般随意说了几句,自己也觉有趣。
章五舅跟妻子说一声,“酒水早些摆,早些让他们回去,别赶晚上。”
章五太太不解,“这是有什么缘故?如玉他们难得回来,明早也不用上早朝。”
“今年正赶上三年一度的藩王来朝,陆陆续续的藩王们也要到了,帝都人多,如玉没什么,木香你出门就要小心些。”
章五太太晚上还问丈夫,“如玉媳妇现在这般要紧人物?”
“不算特别要紧。也就比如玉要紧一百倍。”章五舅想想就好笑,“如玉一向高傲要强,没想到娶个比他官位还高的媳妇吧。”
裴如玉回家跟妻子商量,“咱们还是早些回北疆。”
白木香说,“那也得过了妹妹的定亲礼吧。”
“阿茜不就月中定亲么,她亲事一定,我们立刻回北疆。”
“怎么这么急?”
“藩王们一来,帝都事情就多,我可不愿跟这些藩王有什么联系,咱们早些走,少些是非。”
白木香完全没意见,帝都虽好,白木香还是更喜欢在月湾县过简单日子。
“爹,爹——”
夫妻俩就见一只彩色大风筝走了进来,风筝走到裴如玉面前,裴如玉取走风筝,露出阿秀的大头,风筝太大,他顶着风筝进来的。阿秀指着风筝的一个翅膀说,“破了。”
“这没事,补一下就行。”
裴如玉令人拿来糨糊白纸给儿子糊风筝,白木香在一边挑毛病,“你这样糊不行,两个翅膀不一样重,风筝飞不起来。”
裴如玉把工具递给她,“你给阿秀修吧。”
白木香果然修的比裴如玉要好,阿秀很祟拜的望着他娘,风筝一修好,他就要出去放。裴如玉看外头天色说,“天黑了,放风筝等白天。”
阿秀特别特别的想放风筝,他娘立刻一拍胸脯,“这容易。”刷刷刷给儿子把风筝改造了一番,风筝下面加了个点火装置,晚上就把风筝给儿子放上去了,阿秀高兴的直拍巴掌。
白木香把风筝线系在廊下石柱上,“先去吃饭,让风筝在天上飞一会儿吧。”
外头城卫军遥遥望着白大人府上半天空升起一盏五彩斑斓的风筝灯,纷纷大为诧异,左邻右舍都在院子里瞧新鲜,这也不是孔明灯,孔明灯很快就能飞走,白大人府上这只,在半空静止不动,光影闪烁间能看到一丝细线的影子,大家便知道底下牵着绳,也便散了。
城卫军不得不敲门询问白大人家可是有事,得知无事后,城卫军放心的继续巡逻。
用过晚饭,白大人和肥儿子一起坐在廊下看风筝,白大人怀里抱着暖乎乎的肥儿子,心里却在琢磨,怎么能不牵绳而掌握风筝的高度与方向呢?
白木香没想到晚上放个灯还挨御史一参,可见帝都御史无聊到什么境地。御史参白木香的理由是:夜间宵禁后无故放灯,扰乱民心。
按朝廷规矩,白木香得就放灯的事做出解释说明。
白木香便写份奏章,向皇帝陛下阐述了她关于风筝的伟大构想。这份奏章在内阁被许多人传阅,而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天才的脑子果然都是不正常的啊!
穆宣帝向白大人开放了皇家藏书阁。
第157章 完结章之七
此藏书阁非彼藏书阁。
帝都的藏书阁不少, 当然,不一定叫这个名字。譬如, 翰林院就有自己的藏书阁, 供朝中官员借阅书籍。还有帝都闻名的筑, 只要有功名的学子,抑或是官学读书的学子,抑或是有帝都户籍或者帝都户籍担保之人,也可以到筑借书。就是皇家,亦有供皇子公主妃嫔借书的藏书阁。
但,穆宣帝向白木香开放的, 皆非这三种藏书阁,而是皇家秘藏珍阁。
纵受器重如白木香, 也不能将其中书籍带离, 只能在阁中阅读,可想而知里面的书籍是何等珍贵。
白木香每每回家同裴如玉说起自己看到的书籍名,裴如玉都会生出些许羡慕。倘是以往他与穆宣帝关系不错时,还能开口说一起去看看, 自从因立储之事翻脸, 穆宣帝看裴如玉那浑身是毛病,裴如玉看穆宣帝也不是什么有道名君了。
白木香摒弃一切交际活动,那些想请白大人吃饭喝茶话家常的,白大人通通没空了。相府她也没空去了,每天让裴如玉带着阿秀过去,白木香起早贪黑的去宫里读书。她记忆力极佳, 虽没达到裴如玉过目不忘的境地,基本上过三遍也就不会忘了,晚上回家都会整理一些书稿。
慈恩宫里。
蓝太后的妹妹何老夫人在跟自家姐姐叨叨白木香的坏话,“我听阿袁说,脑子不大正常,大半宿的在家放风筝。姐,这不是他们在私通敌国放信号吧?”
“阿袁越发不着边儿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参白夫人的折子不会是他找人写的吧?”自家妹妹的孙女也就是蓝太后的外甥孙女嫁了户部袁郎中,这袁郎中上遭被派去北疆出了趟外差,听说是有些不妥当。
“还用找人参她?白夫人倒没什么,裴县令得罪的人车载斗量,不知多少人想看他倒霉。”何老夫人的孙女婿去了一趟北疆,回家后孙女孙女婿干仗几十回,现在才消停了些。何老夫人的儿子何安抚使,当初就跟裴如玉政见不和,后来在北疆安抚使上任满回朝,现在也没合适的差使,只做了个散佚大臣。
可想而知何老夫人有多讨厌裴如玉了,对白木香完全是迁怒。
就何老夫人在蓝太后这里说裴如玉坏话就说了足有三车,蓝太后先时还劝妹妹几句,现在只当充耳不闻了。
何老夫人还说了句半个帝都人都憋心里的话,“裴相不是把裴如玉赶出家门了么,听说裴家长房姑娘的定亲礼,裴如玉白夫人都参加了。裴相这是要让裴如玉重回家族么?”
尊贵如蓝太后也有头疼的时候,譬如,蠢孙女之外,还有这么个不大聪明的妹妹。
好在,何老夫人到底一大把年纪,她说话也不会没来由,何老夫人的原话,“听说太子妃娘娘赏了白夫人东西,白夫人连进宫谢恩的功夫都没有,倒是有功夫去参加裴家长孙女的定亲宴。”
要是这样算,的确是白夫人礼数荒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