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极欲宗弟子们下意识踏空而起,只见那道由大能们联手布下、极欲宗的护宗大阵下,竟裂开一道骇人的深缝,无数魔物向低处涌去,从那缝隙中钻了出来。
顿时弟子们的咒骂与惊惶的叫喊交织在一处。别之医的脸色变得极其冷冽,他强聚真元,以一剑之威将众魔敌在数丈之远。与此同时,极欲宗的客座修士、隐世的大能也纷纷出手,将想要跨过生死命线的魔物彻底格杀。
但这并没有挽回多少颓势,因为四周阵法光芒愈加黯淡下来,那护宗大阵摇摇欲坠,最后竟是轰然崩塌!
如何会如此——
那一瞬间别之医的愕然神色浮现。有三位镇派长老的灵力支撑,怎么也不至于破阵。按照消耗灵力所计,再加上几位长老可以从极品灵石和天阶回灵丹中抽取灵力,护宗阵法再撑上十天并不难。
可阵法切切实实地破了。
玉胥反倒不像那些低阶魔物般,对人修的血肉渴望至极,迫不及待地要涌上来;反而依旧侧躺,眉眼微弯,望向众人的后方:“我还以为,你会拎着头颅回来才对。”
别之医从玉胥的黑瞳之中,看见了极其骇然的景象,他骤然回头。
面容俊雅至极的修士正向此处走来。他的面颊光洁,上半身的白衫也是纤尘未染,偏偏衣摆却是一滩脏污,好似是由血墨泼上,汇聚成了一幅血腥的山水般。当然,最为显眼的是他手上拎着一具躯体,正拖行在地上,安危难测。
有人目呲欲裂,认出了那具躯体属于谁,几乎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声音苦涩:“司长老……”
正是支撑护宗大阵的三位长老之一。
而拖着一名镇宗长老的少年,仿若不觉自己的行事多么骇人。他直将司长老拖到众人眼前,才放开手,发出一声闷响。
少年抬首,脸颊弧度消瘦,声音温吞好听。
“没找到别无欲。”
玉胥像是有些遗憾。
而这一句熟悉的音色,终于让部分极欲宗门人确定了,这人当真就是那个温文好欺负的同门——白子浮。
那些曾暗算过白子浮的弟子,面上都露出明显的畏怕来。他们牙齿皆打着颤,像是咒骂般地道:“你这个叛徒……”
事实上,白子浮并不是叛徒。
他本就为魔,何来背叛?
那张俊秀的面上,始终神情淡然。他沐浴在众人惧怕、厌恶、仇恨的目光中,却好似已经失去了一切与人共情的能力。
极欲宗弟子腹背受敌,内外夹击。
明明白子浮只有一人,却可怕如同那汇聚在外的众多魔物,只叫众人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
白子浮的目光锁定了那些咒骂的人。他一抬手,掩藏在众多弟子中的无名小修便被一道黑影桎住,硬生生从人群中拖出,凄厉的尖叫响起。几乎只是眨眼间,那小修被黑影生生拆卸成无数肢块,死相惨烈。
腥味浓烈得像是就扑在脸前,有弟子忍不住骇声道:“你、你还算是人吗……”几乎是下一刻,他便失措地掩住了口鼻,只怕被白子浮注意到。
可白子浮的确听见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勾了勾唇,笑意冷淡至极的:“我的确不算人。”
“我这个样子,怎么能算人呢。”
他的脊骨处,正缓缓抽出大片的黑影来,像是一片巨大的能将人包裹的羽翼,又像是一个受缚于他的猛兽在嘶鸣。
他的相貌依旧姣好俊美,身体维持着人形。但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结合方才玉胥说的那些话,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眼前的白子浮不是人,是魔。
黑影再次袭向人群的那一刻,别之医不知自己是如何情绪作祟,心中只剩不能让其再得逞的念头——或许是他自己在那一刻也只剩绝望,几乎是冷静地迎向那黑影。
黑影与剑锋碰撞在一处。
陪伴别无欲许久的本命剑本就因魔气侵蚀严重,在白子浮一击之下,顿时遍布裂纹。
别之医的眼睛被扑面而来的魔气熏得通红。
只僵持了片刻,剑碎。
别之医神情微冷,从容赴死。
一切便在此刻停滞。
白子浮察觉到身后空间异动,竟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并无视魔气,轻轻桎住了他的手。
那人杀不了他。
因为最好的暗算时机已经错过了。
白子浮狠戾地回过身,眼中暴戾的厌恶几乎要盖过杀意。
“滚。”
那厌恶在见到眼前人时,瞬间哑了火。
事实上那人比他表现的还错愕。
“白子浮?”他的声音极低,像是下一刻便会消散在风中。
谢虚来到极欲宗时,里外都被无数魔物包围,便如同李裘谦所说,极欲宗已经沦陷。
他虽不是闯不进去,却不想在这样不必要的地方耗费战力。
谢虚想到了那藏在主殿中的密道,连接宗门内外,其机密性被列为最高,连几位镇派长老也不知。
只是不知在他离开后,别无欲是否封存了那处。
谢虚在赌。
也好在,他赌对了。
那一处密道一次仅可容纳一人,它穿透了无数妖魔利爪,也越过护山大阵,悄然来到了极欲宗内部。
只是谢虚未反应过来,他出现的地方原来并不是正殿内,而是万众聚集的极欲宗山门;更没想到,眼前出现的满身魔气的魔物,竟是……主角受。
这与原剧情线产生了巨大偏离,和极欲宗在此时灭宗相比更能列为重大失误。谢虚冷淡又充满排斥的神情,完全是被这混乱的剧情砸得铺头盖脸产生的应激反应,反而成了冷静持重的表现。白子浮更是好似被刺痛一般,咬唇撇过了头。
在风华倾世的黑发修士出现的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怔住了,心中猛然掀起的倾慕与激动,几乎盖过了此时的恐惧。
“谢小宗主!”
“谢小宗主他回来了……”
无数极欲宗弟子都如此道。
纵使谢虚不过是筑基修为,但他好像只要出现在此处,便足够振奋人心。
谢虚原本变成了极欲宗的一个忌讳,一个无人敢提起的禁词。可当他再出现时,那句“谢小宗主”几乎是下意识便从口中脱出。
别之医也同样听见了。他好似这时才回过神,四肢百骸的冰冷退去,他微抿唇,心中想到:果然,从始至终被承认的,都只是谢虚罢了。
可他却并不觉得妒忌。
只是看见谢小宗主时,心中突然蔓延上来一股极奇怪的滋味,似酸楚又似心悸。
疼得厉害。
别之医皱眉捂住胸膛,那柄本命剑骤然落于地。
这一声惊醒了谢虚。
他松开了桎住白子浮的手,目光向瘫软在地、血液几乎要浸透全身的那具身躯看去。
谢虚认出了那是司长老。
好在还活着。
从所未有的情绪卷上心头。谢虚分不清那是因司长老重伤而引起的心神动荡,还是对剧情出错的自责。他只是定定望向白子浮,语气又柔软又残忍:“白子浮,你是人,不是魔。”
白子浮后退两步。
他那样可怕,于是谁也看不出他眼底的害怕。
几乎是瞬间,他转身扎入众魔之中,浓烈的魔气将他遮起。
白子浮的声音仿佛天道那般,无情又不可抵挡地传来——
“我是魔。”
[宿主情绪值波动过大,成就‘愤怒值爆表’跨级升为四级。]
耳边似乎传来了毫无波动的机械音。
苍穹之上,金云紧簇,明明是十分光耀的美景,却生生透出一分不祥之感。
金云愈浓,光芒愈盛。修士们浸在这样的金光之下,竟觉全身暖融融一片,细小的伤口愈合;奇怪的是,那些魔物竟也不避讳这样耀眼的光芒,反而纷纷安静了下来,像得到抚慰的孩子。
而满身是血的司长老悠悠转醒,过了许久才目可视物,而眼前的场景,一下便让他凉在心底。
“谢小宗主,”他的喉咙被贯穿过,这是只能发出低哑之音,“不要结丹……”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受不听话怎么办?
谢虚:打一顿就好了。
白子浮:Σ( ° △ °|||)︴
第123章 纨绔修二代(四十四)
有修士认为,引气入体便是入了求仙路,可称之为修者,强破鬼门关;却有另一种观点在修真界更为盛行,结丹之后紫府宽广,寿元增加五百年,才是真正入了仙途上下求索,在这之前的修真者,皆当不得修士。
结金丹,才是真正步入仙门。
谢虚小时被别无欲认下,作为大能之子,别宗主以一条九品灵脉为聘,使那时的修真界第一人,渡劫期的大能为其卜卦。
卦象的结果并不好。
“天妒早夭。”
而渡劫大能解卦,更是将别无欲最后一分侥幸打破——
谢虚是这万万年来,修真界难得一见的骄才。以他的根骨,便是五岁筑基,八岁结丹也并不可能。但偏偏命数是为天所妒,如风中烛草上霜,虽光耀不久长。他会成为修真界崛起最快最耀眼的存在,也会成为最令人叹息心折的堕落者。
当时别无欲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或许是这样哀愁的别无欲或尚且年幼懵懂的谢虚打动了他,那位渡劫大能终是动了恻隐之心,说道他因功法泄露了太多天机,能修到渡劫期已是侥幸,是绝活不过日后天劫的。若说遗憾,便是一身异宝却无后人传承衣钵,他若是能收到谢虚这样的好苗子,便也无甚后悔了。
别无欲答应下来,代子认师,从此谢虚便有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师父。
大能便将他世家传承的一门功法教给谢虚修习,以欺瞒天道。
这功法只一处特性,可将修习者的修为死死压制在金丹以下筑基之上,是上古那些修真世家用以磨炼子侄,或是略作改动构陷人的,而现在便成了谢虚保命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