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监禁”在谢家的谢小少爷正在音乐厅中上“选修课”,他拉完一首曲子,侧首看见了静悄悄站在厅外,透过一条缝隙盯着他的谢怀恩。
先前被导师骂过好几次影响教学,现在谢怀恩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过来了。
谢虚对着他微弯了弯唇,似黑沉夜空般的眼中盈满了笑意。少年雪肤红唇,又生着一张相当漂亮的脸,只这么一笑,便教人神魂颠倒。至少门外的那个人,已是因为谢虚的注目,变得痴怔起来,虽仍是紧抿着唇,那耳垂却是红透了。
老先生一看谢小少爷满是温柔的笑容,便眉头一皱,果断看向门外。谢怀恩还正怔神,来不及躲避,被老先生逮个正着,顿时听见他过去的导师破口大凶:“你!就是你!去去去走远点,不要打扰我学生学习!”
谢虚道:“只是选修课,让谢哥……”
导师瞪他一眼:“不准分心!”
谢虚偷觑谢怀恩一眼,目光暗示。
谢怀恩心所悟,让管家取了极稀少的大红袍过来,说课间休息半小时,老先生可以先泡茶修养身心。
导师是爱茶之人,何况是从古蓝星流传出来的大红袍,果然打不住,遂他们的愿休息了半小时——
谢怀恩过去和谢虚亲密,只是等老先生将大红袍泡开,果断道:“我去给你骗茶喝。”
谢虚:“……”
谢怀恩说是“骗茶”,其实就是明拿了,只是等导师瞪他时,才借着机会问出来:“小虚的情绪如何?”
那两人的离世,又加上谢虚知晓自己出生的原因……谢怀恩倒是真的忧心,谢虚只在强抑着自己。
导师最近才恢复的课程,谢怀恩并没有刻意隐瞒那些豪门秽事,他知晓的内情也很多,此时道:“我见他状态很好,并不像按捺爆发,只是……”
谢怀恩目光微沉,有些焦灼:“只是?”
老先生犹犹豫豫道:“你来的真的很勤快,影响他学习。”
谢怀恩:“……”
老先生又叹了口气:“我对自己的学生看得通透,怀恩,谢虚并不像你想象中那般孱弱,你应当多信任他一些。”
谢怀恩无言。
他从一开始看见的便是谢虚强悍、熨帖的一面,也自然清楚谢虚并不羸弱,可只要看着他,想保护他的念头便占了上风。
他舍不得。
谢小少爷也不知是何时,便靠了过来。他像是只无声无息的猫崽,突然便挂在谢怀恩背上,微露出半张脸对导师道:“谢哥是关心则乱。”
他倒是一本正经,温热的吐息落在谢怀恩的背上,让谢怀恩整个人都僵直了,估计也没听清谢虚在说什么,便跟着点头:“恩。”
导师:“……”
哎,这些年轻人。
谢怀恩捏住谢虚的手,让他松开,微一转身,便是正对着少年了。alpha的速度很快,谢小少爷还没反应过来,便正好落在谢怀恩的怀中。
他也并不羞恼,对着谢怀恩微弯起唇,殷红颜色晃眼得很,至少谢怀恩便是狼狈地挪开了眼眸。
通讯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是谢怀恩的公务助理。
谢怀恩工作上的事情,是从来不用背着谢虚和导师处理的,何况谢虚在他怀中,他也舍不得松开手,便干脆打开了单向投影,助理焦躁的面容出现在半透明光屏上,眼底下有一些青黑痕迹,即便竭力想保证优雅姿态,却还是露出些挫败神色来。
“谢总,现在星网上,有关您是谢家养子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助理深呼一口气说道,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
“嗯?”谢怀恩心中毫无涟漪,他早就已经打算独立出谢家,只是因为财产分割和谢父谢母的突然死亡,又拖延了一段时日;这个时候,便是将他是养子的消息流传出去也没什么问题,他反倒还要谢谢那些人帮他宣扬开,好为和谢虚在一起做准备了。
却见助理又道:“现在贵族权协和一些集团头首,准备控告您为了侵占财产,虐待囚禁幼弟,谢家真正的继承人十余年,并且现在还在持续监禁中。”
因为谢总只开了单向投影,助理看不见通讯那头的景象,正心惊胆颤地等着谢总回复,却突然听见漫长的寂静后,一声像是压抑不住地轻笑声。
那音色说不出好听,像是来自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谢总身旁还有别人啊。助理怔怔地想,又发觉谢怀恩用的是平常几乎不用的单向投影机制,顿时生出了许多联想。
第179章 罹患信息素紊乱症后(五十二)
但那轻笑声很快止住,助理还有些怅然若失。通讯那头声音有些模糊,似乎是半遮掩住了传音器,谢怀恩飞快地说了句什么;助理听见谢总的声音含着几分无奈,亦是十分的温柔,顿时回过神来,被惊得面色古怪扭曲,高挑的眉头好似见了鬼般。
然后谢怀恩又和他说话,这时倒正常不少,只是简短的一句:“等我明天回来处理。”
——
谢怀恩年轻时在商界名声极差,如同魔王一般手段狠辣,惯爱赶尽杀绝,那时商界大鳄和长了他数年的前辈都道,“谢怀恩的出世不过是风中烛草上霜,商者以和为贵,光耀不了多久”;但他偏偏将谢氏发展成星际首富前五的庞然巨物,更令业界震惊。就是有竞争敌手真正将“谢怀恩为养子”的事掀出风浪来,也忌惮着逼急了谢怀恩,招来他的报复。
他们联合贵协那群早已失势的酒囊饭袋,也不是真的要动谢怀恩的根基,而是想从魔王嘴下分一块蛋糕罢了。
例如现在联系谢怀恩的天氏集团的总裁天总,也是求生ptsd目前占据10%的、最大的私人股权拥有者。那个叫彭涯的小风险师找到他时,天总裁仿佛柳暗花明,而这件事被他一手闹大甚至要上经济法庭,也是天总裁被逼迫着走到绝境了——谢怀恩要争夺他手中的求生股份,而且是毫不留情面的恶性竞争;这股份可是天氏集团最大的经济来源之一,一旦被抢夺,天氏集团恐怕要元气大伤,先去半条命。
天总裁自认先礼后兵,和谢怀恩通讯时,当真可算循循善诱——只要谢总不再打那10%股份的主意,他保证让秘密永远是秘密。
“谢总,我们都不怀疑您点石成金的能力,也不觉得您会舍不得谢家那点资产。但好歹是您辛苦经营下来的资本,怎么能拱手让给一个不事生产的小少爷呢,”天总推己及人,“您就算不想争,那小少爷恐怕也想当家做主啊。”
谢怀恩这些日子忙着工作,也就是把心力都用在求生的股份上了。
倒不是他惯来爱强取豪夺,而是这天氏集团的公子当初不知出于各种心态,将谢虚的现实信息公之于众,又雇佣了许多水军在星网污蔑带风向,不知泼了多少脏水;谢怀恩当时忙着去安慰自家的谢小虚,没空收拾这些人,等稳定下来后,却是一步一步料理了。
这罪魁祸首当然也不能忘。
谢怀恩惯来很记仇。
他也没有冷嘲热讽“先管好你儿子再来调拨离间”,只是先“嗯”了一声,又询问身边的人:“谢小少爷想当家做主了?”
谢怀恩完全是调侃的语气,那“谢小少爷”几个字在他的舌尖滚过,带出又宠溺又亲昵的意味来,哪怕是外人听见,也应当知道他们关系很好。
谢虚被喊了一声,微微侧过头来,殷红的唇挽起,瞥了一眼漂浮的光屏投影。他也知道谢怀恩的意思,刻意道:“都听哥哥的。”
哪怕天总先前还没反应过来,这下哪能不清楚——谢怀恩根本就是外放着,那谢小少爷就在他身旁,将自己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两兄弟在耍他。
一时气结,天总裁中断了通讯,心中忿忿:在我眼前装什么兄弟情深,没想到谢怀恩也不过是意气用事的蠢货,他要是被这个弟弟捅上一刀,也不算冤枉。
——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彭涯一个人的时候,联络不上谢家的小少爷,但他现在背后有着雄厚资本支持,竟也绕过了谢怀恩的监控,仿佛做着某种隐秘的地下工作般,和谢虚接上了头。
谢虚看着身旁批着文件的谢哥,选择了单向投影通讯,声音还略微压低了些。
“您好,请问是?”
彭涯直言不讳:“我是谢夫人的朋友,也曾经是你父亲的工作伙伴。”
谢夫人临死前,也没有将那些隐秘的丑闻说出,只哀求彭涯为谢虚保障后半生——恐怕她当时也没想到彭涯胃口那么大,要争下整个谢家。彭涯自然也以为,谢虚尚且年少就父母双亡,定然很怀念亡父亡母,想从这方面入手,给自己塑造一个可靠的长辈形象。
对面淡淡地“嗯”了一声,好似也没什么特殊反应。但彭涯已经被成功“接头”的喜悦和紧张感,冲击了全部的心绪,还以为谢虚激动得失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为谢虚分析当今的形式——
他的身份血统是多么的高贵,而谢怀恩借着谢氏长子的身份获得了多少好处,褫夺了多少谢虚应有的利益;将谢怀恩的手段毒辣渲染得淋漓尽致,把他和谢虚摆在了对立面,好似谢虚现在就是一个被迫害的嫡皇子,再不主动出击就要被亲王谋反一样。
谢怀恩原本还很沉静,但听着彭涯将他那些并不算君子的手段揭开时,狠狠地皱了皱眉,有些慌张地看向谢虚。
然后黑发的少年,微微凑过来,柔软殷红的唇映在他的唇边。
浅尝辄止。
那是一个带着安抚性质的吻,谢虚身上那被药物压抑得极淡的信息素味压过来,十分好闻。仅在呼吸交触的瞬间,谢怀恩好似从唇边“噌”地生出灼烫的热度来,耳垂微红,被少年撩拨得不行。
谢虚对他笑了笑,黑沉的眼中似沉了落星一般晶亮。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平缓地“嘘”了一声。
谢小少爷少有这么恶劣的时候,但谁叫彭涯在他眼前这般评价谢怀恩,就算是泥人,也会激起点火性来。
“我该怎么办呢?”谢虚道。
彭涯如同被激起心中雄心壮志,将计划说了一通,又告诉谢虚当日该怎么说——
“可是谢哥没有囚禁虐待我,他在给我治病。”
少年音色惑人,似乎还带着一点动摇,有些茫然;让人心都听得一融,恨不得什么事都顺着他。彭涯也是心中一软,但想到那评估的大笔利益,仍是对他道:“你那时才多大,怎么知道自己是被囚禁了,能识破谢怀恩这种伪君子的诡计呢?谢少爷,你想想,凭借谢怀恩的手段,他要暗中埋察人手抢夺谢氏再容易不过了,你斗不过他的,只有将他送进监狱,谢氏才有休养生息的机会,你才能真正掌握谢氏。”
他又道:“监禁虐待的罪名,有受害人的谅解还是容易减刑的,只让谢怀恩在监狱待二十来年——他出狱后,还是正值壮年呢。到时候谢氏也稳定了,您再补偿他也来得及。”
通讯那头传来温软的一声“好”,音色又分外好听,直让人听着心痒。便是彭涯,也是回味了许久,才挂断通讯。
他哪里知道,谢虚在另一端已是笑意尽失,眸中凉薄地像是含着化不掉的坚冰,便是强抑着怒气,指尾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还要谢怀恩亲亲才好。
谢虚已经知道对方要什么时候搞事,鸦翅般的睫羽微微垂落,半遮住情绪,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谢氏周年庆典那天,我也要去。”
谢怀恩倒是能解决这件事——哪怕星网上的风言风语会多些,却也伤不到他本身。换在之前,他或许还会因为想要保护、以及那难以诉之于口的独占欲,拒绝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珍宝,隔绝掉所有窥视的目光。偏偏现在……
他连拒绝谢虚的要求都很难做到了。
“好。”
谢怀恩听见自己低声说道。
有些不高兴。
——
谢怀恩对天氏集团步步紧逼,没有半点要缓和的意味,而对方也终于在某个特殊的一日出了大招。
谢氏的二十周年庆典,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十周年的时候,谢怀恩刚刚接手谢氏,办了个不温不热的庆典,来人只有些破落贵族和三流明星;但如今的谢氏今非昔比,门槛极高,宴客名额更是一席难求,有谁能收到请柬,那当真是能吹嘘炫耀许久的荣耀了。
没人会轻视这个完美的社交宴会,尤其是它对谢氏的意义非凡,听说要公布许多谢氏日后的重大举措,足以改变星际的动向——尤其是谢怀恩这个相当神秘的魔王鬼才也要露面。
但其实,留给人们社交的时间极少。这对部分人而言是幸运的,比如克里斯汀可以躲开那些难以直接拒绝的贵族同僚,不用绞尽脑汁想着外交辞令,可以好好地在隔间中看着真正的正戏开场。那个谢氏如今的掌权者在高台上交代谢氏的新兴商业计划,听着下面一群又一群惊呼的浪潮,那些知名企业的总裁们用仿佛赞美天神的目光看着谢总——事实上,谢怀恩在商界的地位或许真是如此。
唯一值得让克里斯汀注意的,是谢怀恩身上与自己十分相像的气质。
英俊、成熟,带着仿佛不可触及的高傲姿态。或许是同类相斥的缘故,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是令他讨厌的类型。
他们合不来。
现场的话题中,也只有“收购求生10%股份”让克里斯汀略微感兴趣。
谢怀恩的年度总结简短得可怕,不过二十分钟就说完了全部,接下来则是受邀媒体的提问时间。
这些问题都提前筛查过,谢怀恩也看过一遍,没有刻意准备答案,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简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