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立即道:“大太太在,大少爷不在,去了军营里头。”说着让开身子请姝姝进屋,姝姝进到屋子里,见梁昭昭正靠在床榻的软枕上给饭团儿摇着蒲扇,听见动静,梁昭昭回头,见到姝姝忍不住惊讶,“姝姝?你怎么过来了?”
“听闻边城染上瘟疫,我就过来了。”姝姝走过去看着床榻上的饭团儿,“嫂子,饭团儿没事吧?”
梁昭昭忙道:“姝姝别担心,饭团儿没事,只是边城染上瘟疫,城中很多孩子们也惹上,军医说孩子们老人体力体能都太差,所以容易被染上,边城白天热晚上冷,我担心饭团生病,所以这些日子都忙着照顾她,现在天热,不敢让她脱衣裳,她又热得慌……”只能慢慢摇着蒲扇。
姝姝过去给饭团把了把脉,“嫂子放心,饭团没事了,对了,现在边城情况如何了?”
梁昭昭把蒲扇递给红霞,低声道:“照顾好饭团。”她领着姝姝来带堂屋,两人坐下后她才道:“情况不太好,甚至很糟糕,瘟疫从十日前才露出端倪,那会儿已经有至少百人被传染上,一开始还没诊治出来,等到诊治出来就来不及了,没法控制,城中的郎中还有军营里的军医都立刻开始开始展开救治,把染上瘟疫的病人都隔离开,但是没用,没两天又有上百人被传染上,军医说这次的瘟疫传染性非常强……”
姝姝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梁昭昭继续道:“军营还言,这次瘟疫好似跟以往的瘟疫都不太同,目前要先找到源头,才能找到治疗的法子……”她说着叹了口气,“好似军营也有人染上,现在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都是闭门的,没人敢出门。”
已经这么严重的吗?
而且传染的速度太快,跟以往的瘟疫的确不太同。
姝姝道:“嫂子,你可知道现在染上瘟疫的病人都在何处?”
昭昭迟疑下,“姝姝,你当真要过去吗?我听钰柏说现在已经有两名军医也染上瘟疫,何况殿下怎么会舍得让你来边城?”她见姝姝面有倦色,肯定是急着赶路来边城,何况瘟疫跟普通病症不同,她也怕姝姝染上。
“嫂子别担心我,没事的。”姝姝温声道:“嫂子把病人待的地方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这些日子我可能不会在过来,嫂子你跟饭团儿保重。”姝姝说着从包袱里头取了一瓶药递给梁昭昭,“嫂子,这个药你拿着,如果周围有人疑似染上瘟疫,这个药丸化水服用就可以。”这是当初她跟师父商讨瘟疫各种症状药方时做的药丸,没想到会有用的一天。
梁昭昭接过药丸,见姝姝面容坚定,知晓拦不住她,便道:“你赶路也很辛苦,不若先梳洗一番,然后我让红霞做些吃食,姝姝吃过再过去?”
“好,多谢嫂子。”姝姝的确好几日没怎么梳洗歇息过,驿站条件并不好,有时候荒郊野外的,都是随便吃些干粮。
姝姝沐浴梳洗换了身干净轻便的布衣,红霞煮了碗肉丝面,上面还窝着个金灿灿的鸡蛋,味道很好,姝姝吃完后就启程离开。
梁昭昭也把收留病人的地址告诉了姝姝,是一座废弃的园子,还挺大的。
姝姝告辞后,立刻赶过去了安置病人的园子,两名暗卫也正巧赶了过来,姝姝问道:“京城里头的太医可都过来了?”
暗卫道:“回王妃娘娘的话,京城里皇上派来的太医跟民间的几位郎中都还未过来,估计是明日才到。”都是些年纪比较大的,路上颠簸受不住,走的就慢些。
姝姝骑马过去园子,两名暗卫无论如何都要跟上,姝姝只能由着他们。
过去安置病人的园子后,还有士兵把守,这里都是只许进不许出的,上次姝姝来边城露面不算多,所以大多数人都还不认识她,姝姝只告诉士兵她是京城来的郎中,士兵就把她放了进去,里面有些破旧,不过园子挺大,安置两三百人还是没问题的。
这里头都是病人,然后还有军医们。
军医们人数不算多,只有十几人,几乎全在这里,姝姝过去寻了军营。
是个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他见到姝姝时怔了下,然后微微皱眉,“你是京城里头来的郎中?就你一人?怎么是个姑娘家?”何况这姑娘家长得还是如此美貌,哪怕穿着的普通的布衣,头上也无珠钗首饰,容貌都无法让人忽视。
姝姝温声道:“这位师哥,敢问这里头的军医院太使可在?”
听闻姝姝的话语,青年表情沉重了些,“我师父也染上瘟疫了。”前两日才染上的,现在整个军医院都手足无措的。
“能否带我过去瞧瞧?”
青年半晌后才闷闷道:“走吧。”又忍不住在心里头嘀咕起来,怎么京城派了个这么年轻的姑娘过来?有何用,不又是白白填一条人命进来。
青年领着姝姝来到一间屋子里头,里面躺着不少染上瘟疫的病人,这屋子里头的病人应该都是刚染上没两天,青年道:“这屋子里都是前两日才染上瘟疫的,我师父就谁在这张榻上……”青年声音小了下去,姝姝见榻上躺着的五十来岁的老者,老者脸颊通红,正昏睡着……
姝姝小声问道:“敢问可有病例记录?”
青年道:“有的。”他就算觉得姝姝可能医术不怎么样,但既然愿意从京城里头来边疆帮忙治疗瘟疫,已经是难得可贵,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避开。
青年去把从发现第一个瘟疫病人的记录到现在的记录都取过来交给姝姝,“瘟疫大概是十二日前发现的,第一批染上瘟疫的已经死了很多人,还有几个,不过都在另外间房里头。”园子里,按照染上瘟疫的时间,把病人分成很多房间住着。
姝姝快速翻看着记录本上的所有瘟疫病人的记录,瘟疫从一开始的病人高烧,持续两三天后,病人开始咳嗽,出现胸腔疼痛的症状,到了第五六日的时候,开始全身疼痛,伴随嘴巴里的溃烂恶臭,然后是四肢,身躯,慢慢都开始长出红色斑疹,流脓,恶臭,无药可治。
“到目前为止,死了一百多人,没有一例被治愈过。”青年的声音越发的沉重,还带着丝丝绝望,他喃喃道:“如果还是无法找出瘟疫源头,只怕全城都会被慢慢的染上瘟疫的,整个边城都会覆灭。”
姝姝继续翻看记录,上面写着,所有的瘟疫药方都试过,全无用。
甚至连军医院使大人根据病人病情研制出来的新药方也是无用。
姝姝喃喃道:“怎会如此。”看着的确是传染病源,但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就算是不常见的瘟疫,一些用药或许无法治愈,但至少能够延缓病情。
可所有药都试过,全都不能延缓病情。
青年叹口气,“你先看着吧,我去给你安排住处。”进来这里面,肯定是没法子再出去的,外面的士兵也不会放人的。
青年离开,姝姝过去病情最严重的病人屋子里,刚进屋就能闻见一股子恶臭,姝姝看着躺在草席上的病人脸颊上都腐烂掉,屋子里的病人们甚至都没了动静,姝姝走到其中一位病人的草席前,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都快消散,如果再不快些,这屋子里面的人熬不过今天晚上的。
跟在姝姝身后的两名暗卫都有些震撼,他们望着开始给这些已经浑身满身腐烂,浑身恶臭的病人诊脉的王妃,心里说没有感触那是假的。
他们这些暗卫,当初都是孤苦无依的孤儿里头选出来的,见识了太多的人间疾苦,能入王府做暗卫已是幸运。
他们见过太多贵族阶级的压制,对普通的百姓毫无怜惜,贪图享乐,京城里头的贵女们更是娇生惯养的长大,吃不得丁点儿的苦头。
而他们的王妃,哪里是农妇手里头养大的,可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何况还嫁给蜀王,明明可以做个雍容尊贵的王妃,却偏生愿意来到这种地方帮着穷苦百姓治瘟疫,很有可能一去不归的地儿。
姝姝给病人诊脉,掀开病人眼皮,用小棒撬开病人嘴巴观察舌苔,最后用容器从病人身上腐烂的地儿取了些恶心的积液,这才转身出了房。
第128章
姝姝出去时正好碰见那二十来岁的清秀青年, 青年见着姝姝手中的容器,问道:“你要去药房吗?”
“嗯, 劳烦师哥带我过去药房。”
青年领着姝姝过去药房, 路上还跟姝姝说,“我叫昂生, 我师父是军医院太使王彦林, 你以后喊我名字就成,这园子里头到处都住着病人, 我们军医又都是男的,没姑娘家, 所以给你安排住在药房里面的小隔间里, 白日里药房去的人多, 不过晚上晚上歇息时你把隔间门关好就没甚问题的。”
姝姝应道:“多谢师哥。”她好似记得王彦林这个名字,当初大兄的家书里头提过,好似还跟她要参丸和止血药的配方, 她都给了。
姝姝并未多言,过去药房, 药房里的药材还挺齐全的,边城所有药铺的药材应该都送到了这里,还有各种炉子和配药的器具, 姝姝找来器具开始研究起病人身上腐烂的积液,两名暗卫跟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姝姝回头道:“你们出去问问昂军医, 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两名暗卫退下,药房只余姝姝一人。
姝姝今日还要快些配些可以延缓病人的药出来,其实她有甘露,可以救治所有人,却不能明面上把甘露拿出来,否则就是怀璧其罪,这样的神物,有太多人会去肖想,甘露若被世人得知,她只会被当成妖,被有人之心弄死抢去甘露。
目前姝姝也只能配药时加入几滴甘露,先把染上瘟疫最严重的这批病人保重,然后尽快查处瘟疫的感染源头,才能找出治疗的法子。
她愿意救人,但不愿意甘露暴露,不愿意让自己暴露在危险当中。
病人身上腐烂的积液还需要几个时辰,姝姝从京城带来的药只剩下一瓶,这是当初跟师父一块研制出来可以,对于大多数瘟疫都能救治,至少可以延缓病情,而且配药时姝姝还在里面加了甘露,现在只余一瓶,肯定是不够的,好在药房里头什么药材都有,她现在就能配。
姝姝开始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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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外的徐州,连成已经带着王妃给大殿下的书信来到徐州。
大殿下在徐州剿匪,王妃却已经跑去边城治疗瘟疫,瘟疫啊,哎,连成都有些担心殿下待会儿会如何。
大殿下的踪迹也容易找,凉州太守府里头。
连成去见大殿下,傅潋之见到他时并不意外,只是表情极冷淡,连成心里头有些惧,还是说道:“殿下,王妃……”不等他说完,大殿下淡声道:“信给我。”
连成不敢多言,取了书信递给殿下。
他知晓,大殿下肯定是知道王妃去了边城,边城瘟疫的事情传遍整个大虞。
徐州这边自然也已知晓,殿下如此了解王妃,肯定能猜测王妃已经赶去边城。
傅涟之坐在太师椅上,冷漠的拆开书信,上面字迹秀丽,寥寥数语,“夫君,边城染上瘟疫,我今日启程赶往边城,夫君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短短的一句话而已,傅潋之说不清绕在心头的情绪是什么,他压抑住想立刻启程去边城把人抓回来的暴虐,淡声问连成,“边城瘟疫如何了?”
连成忙道:“回殿下的话,边城瘟疫情况暂且不知,皇上已派太医前往边城。”
傅潋之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看着书信上的清秀的字迹。
许久后,他起身,高挺拔的身姿透着股子冷若冰霜的寒意,连成心中发紧,想起这些日子终于有些人情味的大殿下,现在却又成了这幅模样。
傅潋之把书信收起放在衣襟中,对连成说,“你回京城去查瘟疫情况如何。”
连成应是离开。
傅潋之走到屋外的廊檐下,望了眼阴沉沉的天空,乌云翻滚,他踏下台阶,去寻徐州太守,徐州太守祝志远五十来岁,身形消瘦,见到傅潋之忙道:“殿下。”
傅潋之直接道明来意,“徐州匪患,我打算强攻。”
祝志远道:“殿下万万不可,徐州这些匪患厉害,功夫了得,已经有大半年之久,势力很大,而且心狠手辣,之前已经攻过几次,都没成,反而折损不少人进去,殿下,万万不可强攻,最好等弄清楚他们人数,还有经常待的地点,最后一网打尽。”
傅潋之冷淡道:“不是已经知道这些匪徒窝藏的山头,找人包抄上去强攻。”
祝志远心疼道:“这样肯定会有伤忙,属下的意思是,之前属下已派内应混到这些山匪当中,等他递了信儿回来,看看到时如何应对,属下只是想伤忙降低到最小。”
“不必。”傅潋之站在原地,表情极冷,“我亲自带队上山。”
祝志远叹息声,不再多言。
当天,傅潋之看过山匪待的山形舆图,最后在几个位置压下几枚钉子,吩咐道:“分成八队,从这几个方位包抄上去,以号角声为令,开始进攻。”
当天夜里,傅潋之带着五百士兵,分成八路,包抄山脉而上。
丑时刚过,山脉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然后火光冲天,厮杀怒吼声连成一片……
直到晌午时,山脉之中的声音渐渐弱下,祝志远站在山脚下,抹着额头上滴落的汗水,不知山里头的情况如何,他也担心大殿下出事,大殿下出事,他这个官位也保不住的。
祝志远身边只有几名士兵守着,渐渐的,山林中似有动静,先走出一只白虎,那是大殿下身边的火焰。
此刻的火焰满身都是血迹,黏在它的皮毛上,纠结成一团,这样的凶猛的凶兽满身干涸的血渍看着很是危险。
祝志远忍不住小小的退了一步,跟随火焰走出来的就是身穿盔甲的大殿下,亦是满身血迹,眼神冰冷,犹如地狱中罗刹,许志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蜀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微微后退一步。
傅潋之走到祝志远身侧,淡声道:“山匪已全部解决,你带人上去善后。”
他说话,带着白虎转身离开。
祝志远忍不住出声道:“殿,殿下,您这是要去何处。”
“回京。”
傅潋之带着火焰当天骑马回了京城,到了夜里才到京城,守城的士兵自然不敢拦他,替他开了城门。
傅潋之先回王府沐浴梳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袍,他的腰腹有道新伤,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约有几寸的长度,幸好未曾见骨,这样的伤势虽无性命之忧,但肯定是极痛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忍受一路回到京城的。
看他此刻的样子,表情冷淡,似乎并不觉得痛疼。
只是取了瓶止血散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随意包扎了下,又吃了些东西,外头还是四更天,甚至不到早朝的时间。
傅潋之进宫,此刻顺和帝也不过刚从龙榻上起来,正让宫婢帮着穿龙袍,见到长子时忍不住问,“这么快就把徐州匪患解决了?”这才几天的样子?
傅潋之淡淡的嗯了声,“都解决了,父皇,我要去边城一趟。”
“胡闹!”顺和帝皱眉,然后挥退寝宫里的宫婢和太监们,“你这么快解决匪患就是为了去边城?”
傅涟之沉默,有淡淡的阴影打在他半边脸上,让顺和帝也有些看不清他面上沉沉的表情。
顺和帝叹息一声,“你知晓姝姝去边城了?原先朕没打算让她去边城治瘟疫,没想到她自己带着两名暗卫去了,她是你的王妃,朕也挺喜欢这小姑娘的,自然希望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