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缨嗓子经水一润,舒服了些。
转过头,瞧着她道:“你当我什么人,什么阿猫阿狗的客人都作?”
说话间,尝试着聚气,发现剑意盘旋于丹田,并未受迷香所惑,等迷药劲过,可运用自如。
她并未表露,只是望着偃师师的眼睛睁大了,丝毫不掩饰其中怒意。
偃师师目光微微回避,道:“这里是太玄宫的地底下,机关无数,统领不想做客,也要留下来陪陪我了。”
她又道:“我做了你许多傀儡,在外头布了好些迷魂阵,也不知道新上任的燕统领找到这里,要多久?”
“是了,他现在再不是单薄的一个人,还有太初楼供他驱使。”
“不过一个男人,浪迹数十年,一朝得大用,登高位。当了太初楼的统领,下一步可就是朝上实打实的武将。想必正在天子的筵席上,与权贵推杯换盏,等着他日配一个名门淑女,出将入相。怎么来找你,你说是么?”
面对她似乎句句说来刺心的话。
苏缨笑了笑。
她说:“偃师师,你这样说话,未免也太看我不起。”
话音刚落,俏脸骤然一沉,指间便是一道凌厉剑意飞出,直击向偃师师的面门。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女神节快乐!
这几天全国两会开幕,忙死了。
明天我争取再一更。
第65章 游龙潭骷髅拦路
苏缨虽然实战经验不多, 也在沈丁等人手中见识过囚人的手段,担忧偃师师再对自己用什么药、或是趁着自己浑身无力锁了琵琶骨……到时真是插翅难飞, 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宰割。
因此, 手脚刚刚恢复知觉,当即暴起发难。
偃师师被她的骤然袭击惊住了, 只觉面门一热,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伸手去挡。这一挡不要紧, 苏缨那只看起来毫无威胁、细白如玉的藕臂,在与她两手相交的瞬间,一股雄浑浩瀚的内劲兜头罩来,她尚来不及反应,喉头滚上一股腥甜, 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
苏缨一击得手, 看向屋中的唯一一门。
偃师师惊骇万分, 眼前阵阵发黑,道:“你莫乱动,外头有人看守, 不是你闯得出去的。”
苏缨忽出一击,自己也气海翻腾, 兼之迷药后劲未过, 手脚发软,遂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不让偃师师探出深浅,轻声问:“……是谁派你来的?”
在清歌楼有太多的机会,偃师师都没有发难。她应当早就知道自己和燕无恤关系匪浅,却一直隐忍不发,甚至刻意示好,很是奇怪。苏缨隐隐感觉,偃师师并非为了给父亲报仇,而是别有所图。
偃师师道:“等燕无恤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按照她的说法,外面机关遍布,想必就是为了张下天罗地网,等燕无恤来赴会。
偃师师目光柔和了一些,又道:“苏统领,你为人很好,我并不想为难你。今日这局,你只是饵,你呆在这里,他一死,我就放了你……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旦你踏出这道门,我也保不得你。”
偃师师在她的重击之下,还不能动。苏缨脚步轻移,一手轻轻触到了门板上。
偃师师倒抽一口气,勉力直起身来,疾唤“千万不要!”
苏缨侧过头望了她一眼。
偃师师受了内伤,面上泛白,愈显得一双凤目,幽光莹然,其间竟有满满的恳求之色。
她又看自己眼前的门。
这是一扇石门,上面雕琢了细细的莲花和彩云纹样,有一白发老仙翁半隐在云霞之间,手贴的地方冰冷湿润。站得稍久,足下有凉沁沁的寒气顺着腿弯而上,无名凉风,萦绕身后。
时下正式盛夏,普世尽在烈日灼烧之中,就算是清歌楼的凤鸣堂都难逃暑溽,这间屋子却显得空荡荡、阴森森、凉幽幽。
偃师师没有说谎,这是地底下。
苏缨垂下了手。
偃师师见她面露犹豫之色,后退一步,松了一口气。
却不料,下一刻,苏缨便一掌推向前,“轰”的一声巨响,门上的雕花亦微微颤动,石门洞开,一道幽暗的火光照了进来,直笼在了苏缨身上。
面前是一条幽暗的甬道,四五步间隔就有一盏青铜灯,灯下有方形的小窗,像是机关,火光烈烈,烛花荜拨,空无一人。
苏缨探看片刻,便稍稍抬头,看到了最近的一个机拓,齐刷刷一排,大概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胸口位置,也就在她头顶上一点点。
还有两排在下方,高度约莫到她的腰侧,还有膝弯的位置。
苏缨发了发愣,并未迈出去,而是转身捡起几案上一个紫铜烟炉,抛在了甬道里。
怦的一声金属的响动,空空的无限回音,并有远处的人声:“什么人?”
革靴落在地上的声音由远而近,至少有不下一二十人,苏缨反手又将石门合上了。
未几,外面传来人的敲门声。
“偃姑娘?”
“出什么事了,偃姑娘?”
苏缨屏住呼吸候在门边,她袖中藏的峨嵋刺已被搜了去,发上一只尖锐的簪子也没有,唯有手边一个人高的铜烛台,她拔去蜡烛,将尖锐的一头朝外,握在手中。
偃师师将她的动作收于眼底,满面惊骇之色。
她这日料错之事有二,纰漏都出在苏缨身上:其一没有料到她竟然有这样强悍霸道的内劲,竟似习武多年的高手,自己竟然会一不小心竟被她所制。
其二苏缨才碧玉之年,一派纯然无害,来到白玉京也是一味仗家中钱财,行止单纯又娇气,怎料到她在这等情况下也不慌不忙,未有半点惧意,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这番动作,是担忧甬道之中有机关,所以先把人引过来——
她是真的想要逃跑!
偃师师心里沉了又沉,不过片刻的时间,手心里已经起了一手的汗,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
她焦心如焚,万般犹豫。
随着敲门声越来越大,眼看外头的人就要破门而入,苏缨竟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右臂,堵在了石门上。
苏缨没有童子功,她于武学一道,不过是护院师傅的一些拳脚,从前像听说书一样听他说,外功和技巧的练习到了一定程度,需要内力的辅助,来进入更高的层次。不过修习内力,比外功门槛高、又繁琐,甚么调动气海,甚么运行经脉,需要细致的指点,日复一日的修习。
当今,内功密谱在白玉京藏于武经阁四五楼,寻常人几乎不能接触到。
苏缨又是个最沉不了气的性子,哪里肯耐下心来学那些需要日复一日练习才能初通门径的内功密法。
故而如今身怀绝技,竟如稚子举金,招摇过市,只知怀宝,不知其用。
自从上次在天泽武会,因不擅防守,轻而易举被燕无恤摸到空门。她大觉羞耻,回来后没少跟着刀谱练,甚至去向楼明月、聂元慎等人请教窍门。虽谈不上顿悟猛进,亦是初步可以随心调用剑意。
那刀谱,最后一页,记载了一则修习内力的法门,唤作——明月潮汐法。
开头一句
“腹若沧海,心如明月,气若潮汐,经络如百川。”
其后是各个穴位贯通的秘诀。
燕无恤在这一页下有批注:明月澄宁,光明万丈,即天地潮起,奔腾不觉,浩瀚无极,无有能挡者。
苏缨从前总在情绪波动,不自主之间释出剑意,剑意琐碎,弱者折枝伤花,强者摧木毁楼,十分随它自己的意思,总不由得自己做主。前几日在刀谱中看到这话,总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发挥得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在酒后与燕无恤相斗时。然而燕无恤毕竟是绝顶高手,就算败于他手,也不知道究竟进步几何。
这一遭,身处生死关头,外头有人在一下一下撞着石门,正要猛力相拼的当头,兀突突地,想起这句批注来。
她的掌下,石头剧烈的震颤。
力道相撞,湛卢剑意起“探微”。
苏缨尝试用明月潮汐法来调动内力,阖眼凝神。再尝试用去调动之时,心若湛湛明月,身如披着厚厚的霜雪,五内如被冰凉月光照耀,气息却像是受到了月力感召的潮汐,一浪止,一浪复起,浩浩荡荡,奔涌于四肢百骸之中。
苏缨抬起眼,看见石门上雕琢的“南极仙翁”的雕像裂开了一个口,像是一道笑痕突然出现在“南极仙翁”的唇边,继而越来越大,仙翁笑得越来越狰狞。
她屏了呼吸,手腕翻转,五指覆于门上。
肩膀剧烈抖动,额上有汗渐出,衣袂被气劲带的鼓舞翻飞。
“轰”的一声,石门从中碎开,朝外压了去。
门外的守兵懵了一懵,快速后退,在前有躲闪不及的,被石板砸中,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守军以为是燕无恤人已至,竟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这地宫深处,不由得面如土色,吹响报信的土笛。却不料灰尘散尽,竟是一个身形娇小的红衣少女从中而出。
青丝垂散,朱裙灼灼,手持人高长灯盏,转眼间就刺退了上前缉拿的二人。
又有三人一期而上,却被她横过灯盏,接住刀锋,再反力震退。几度交锋,十来个守军竟然面对一个少女节节败退。
当中有一个自恃巨力,高足有八尺,身形魁梧得像是一堵墙的卫军,手持金环砍刀,趁苏缨在与旁人相斗时,猝不及防,将她手中的灯盏把斩为两截。
铜铁相击,火花四溅,灯盏终不及百炼过的刀刃,在巨响下断为两截。
灯盏一断,苏缨便不免与卫兵短兵相接,她因需要一点时间调动剑意,尽量避免近身肉搏,在他再度袭来之际,弯腰低头,快速从他臂下躲了过去。
甬道内辗转挪腾的空间小,不便于卫兵转身防守,却极有利于苏缨这样身形偏矮小的人行动。
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避而不打,左右闪躲。
甬道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放弩!拦住她!放!”
另一个声音道:“不要放!我们人还没出去!”
甬道内想起一阵机关开合的声音,苏缨此时离甬道尽头还有百来步。
弩机打开,齐刷刷的断箭飞了出来。
嗖嗖嗖——
密箭如雨,暴风一样,疾飞而来。
苏缨扑倒在地。
身后传来好几声惨叫。
她以听见耳边的风声,嗡嗡的,挂掉了好几绺头发。
她心中砰砰而跳,伏在地上不敢动,弩机一刻也不停,一阵箭雨后,又是一阵。
若是成年男子,就算伏地,此时也不免成了刺猬。
好在苏缨身形娇小,堪堪能躲过最矮的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