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怔了下,眉峰一挑:“什么情况?”
陈遇不答。
江随在她前面蹲下来,看了眼她手里的半个馒头:“早饭就吃这个?”
陈遇还是沉默不语。
江随碰碰馒头:“冷了。”
他抓住她的胳膊:“走,我带你去吃别的。”
陈遇挣脱开来:“算了。”
江随低眸,视线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发现她还是昨天的一身黑,只是头发有些乱,像是从床上爬下来的。
眼睛非常红,眼底有很重的青色,嘴唇干燥发白,小脸上布满疲惫。
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江随皱了皱眉:“一晚上没睡?”
陈遇捏着馒头,声音淡淡的:“你是来找我的?”
江随的问题被忽略了,他感到无奈:“我先问的你。”
陈遇撇嘴:“不想说。”
江随:“……”
行吧,不想说就不说,谁让老子宠你。
“是。”
江随对上女孩呆愣的眼神:“我是来找你的。”
“不然谁会没事来医院?”
陈遇的嘴角动了动,想说话的,最后却抿了起来。
江随捡起脚边的枯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我们认真努力的小陈同学今天没来,我不得上门探望探望?”
陈遇没有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去了你家发现大门是锁着的,正准备走,你隔壁那家刚好有人出门,我就问了一下。”
江随轻描淡写:“所以我就来这儿了。”
陈遇陷入漫长的静默中。
昨晚凌晨一点多,她看着画想事情,家里的安宁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电话是小珂她爸打的,目的是找他们家借钱。
陈遇爸妈有个习惯,攒了点钱就存折子上面,年年如此,可是银行白天才开门,折子上的钱也拿不出来。
家里平时没多大开销,也不会放多少钱,他们就找了邻居,三言两语说是什么事。
邻居一听是救人用的,二话不说就借了大几千块钱,让他们赶紧送到医院去。
否则江随也不会从邻居那得到这个信息。
陈遇抠了抠手心,小珂跟大伯他们一起住的,没分家,这次却没借到钱。
亲情被现实搅的稀巴烂。
陈遇忽地看向江随:“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江随手上力道加重,树枝“啪”地断了。
全世界都静了下来。
江随丢了树枝,眼帘阖了阖,眼里有什么翻涌了上来,又在几秒后褪了下去,他半晌笑着叹息:“好吧,我承认了。”
“秋秋不是经常给你打电话吗,老头让钟伯查号码查到的你家,地址是他告诉我的。”
他始终低着头,没注意到自己说第一句时,女孩瞬间的僵滞,也错过了她在自己说第二句后的表情变化。
就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经跟在她后面,一路把她护送到家,所以撒了个慌。
江随说完了,久久都没听到女孩的回应,他撩起眼皮,冷不防撞进她清冽的眼睛里,气息一顿。
陈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这样?”
江随偏开头:“嗯。”
陈遇盯了他一会,啃起剩下的馒头,不再问什么。
江看她这样,自己心里头堵得慌,想发火,却又在她泛红的眼角下硬生生憋住了火气:“你爸妈呢?”
陈遇声音模糊:“去取钱了。”
“够吗?”江随说,“要多少钱,我有。”
陈遇咽下馒头:“这个你别管了。”
江随感觉自己被她推开了,面色顿时黑了下去:“什么叫你别管了?非要这么生分?”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遇叹气,“钱够了。”
“小珂早上过的危险期,后面的情况还不好说,等医生给治疗方案。”
江随听的微愣:“她怎么了?”
陈遇吃掉最后一块馒头,哽在嗓子眼,难受的她想哭:“被车撞了。”
江随惊出一身冷汗。
那长马尾每天都跟他的小陈同学有说有笑,两人关系很要好。
昨天放学还说什么要一起去买水粉纸,试试跟素描纸有多大区别,就约的今天下午放学。
人世无常。
医院大门口有车辆进进出出,制造出的杂音流不到树底下。
这一块像是独立出来,成了个小世界。
世界里就两个人。
正值青春年少,卡在青涩跟成熟的那个小缝里面,未来还未来,此时各有心思。
江随瞥了眼眉心紧蹙,气色很差的女孩,最好的朋友恐怕不只是不小心出车祸,背后还有一些事。
这跟江随没关系,他不会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况且小陈同学也不方便说,她不是那种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的人。
江随看看手表,上午他也不打算回画室了:“胃难不难受,还吃东西吗?”
陈遇摇头。
江随凑近看她,看了两三分钟,低声道:“小陈同学,过了一夜,你苍老了。”
陈遇没有领会他调侃后的关心。
江随叹了一声:“我去给你买点喝的,好不好?”
陈遇有些走神。
江随把她头上的一片枯黄叶子拿下来,捏在指间:“在这里等我。”说着就出了医院大门。
画的事儿全抛到脑后了,眼下当务之急是照顾小姑娘的心情。
这么脆弱的模样,他有一点无措。
陈遇在想小珂,上个月她提起有关高中搭建感情的话题,自己就有了怀疑。
前不久小珂又露出不想回家的样子。
陈遇的怀疑更重了些,可还是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昨晚接到电话之前,她都是那么想的。
小珂爸妈都是高材生,文化人,他们一起携手走过知青岁月,见证新时代的来临,吃了很多苦,从高中一步步走到的今天。
二胎都生了,现在快要一百天。
还是出了事。
挺乱的,比陈遇想象的乱多了。
陈遇没想到小珂爸妈早就离婚了,怕影响到她学习,就瞒着她,想等她明年高考完再摊牌。
最震惊,最离谱,最滑稽的是,当妈妈的有新的对象了,孩子就是对方的,另一半想要她快点跟前夫划清界限,带着他们的孩子过小日子。
当爸爸的,在为自己现在的一段爱情发愁,对象是去年教过的学生,年轻貌美的大好年华跟了他,两人吵架的原因跟前妻是同一个。
他们如今的感情归属,都希望他们彻底脱离彼此,隔断的干干净净。
这些都是陈遇听他们吵架知道的。
就在医院走廊上吵,带过来的小婴儿哇哇的哭,那画面是人生百态一角。
那两个人明面上是为了女儿留在原地,忍气吞声,一再委屈自己,其实各有各的轨迹,各自都走远了。
所谓的为她好,实际是一种难以估量的伤害。
就像小珂昨晚放学回家,无意间撞见了真相,情绪失控,跑出去让车给撞了,这样的伤害。
陈遇把手心抠出层层叠叠的引子,浑然不觉得疼。
小珂是来找她的。
那条路离她家不远了,就差一个路口。
陈遇弯了腰,双手抱住膝盖,脸埋进了臂弯里面。
后半程的集训生活,小珂顾不上了。
画不了画,考不了试,复读一年,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机关一样。
一个节点出了问题,后面的都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