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今儿也喝了不少果子酒,一沾床睡得都比平时沉,等她被耳边浑厚的声音喊醒时,还有些茫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明昭帝低头鼻子蹭在她脸颊,低低笑说:“怎么喝酒了。”
她才一个激灵醒过来,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这样的大雪天,他怎么出宫了?!
想着,又想到儿子被留在宫中,哪里还不明白就是他的手笔,心中瞬间就涌起怒意。
那股怒意正要从喉咙里发出时,她猛然再想起儿媳妇就在隔壁的屋子。
“陛下!还请您快走!”
她张口就赶人,明昭帝心里被针扎了似的,但有着上回她情绪激动,他可不敢再让她为此动怒又添心思病倒。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你别紧张,是宁哥儿今儿进宫递了个折子,我来跟你说这事的。还有你父亲当年的一些事……”
许母这时可没空管他为什么来,张嘴再要赶人,可明昭帝早有预料,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语速极快告诉她兄长犯的事和当年刘父受贪墨案牵连的种种。
一番话说下来,许母听得已经出神。
儿子居然瞒着她兄长错手杀人逃到京城来的事?!
“盈儿,岳父当年的事查起来还有棘手,毕竟时间太久,但我会尽力去查。希望是能给岳父翻案……”
“你走吧。”许母闭了闭眼。
她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
翻案又如何,人都不在了,而且这难道不是皇帝在想弥补吗?
冒着要被言官指责的局面也要去翻案当年先帝判下的案子,难道她儿子知道后能不多心吗?!
“盈儿……”明昭帝说得口干舌燥,见她依旧冷漠,是失落的。
“——娘,你睡下了吗?怎么不见人值夜?”
两人正僵持着,外头突然传来云卿卿娇娇的声音。
许母心头一惊,明昭帝亦慌乱地回头,就见到有烛光由远而至。
“你快走!”许母一把去推了明昭帝一下。
这慌乱间,门是不能出去了,身为帝王的明昭帝也是无路可择,直接推开窗跳了出去。
许母就听到重重的一声以及帝王的闷哼,紧跟着伴随的还有几声低低喊陛下的惊呼。
在这紧张的时候,她居然想笑。
摔不疼他丫的,该!
高高在上的帝王,估计狼狈极了。
而云卿卿已经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被人喂了迷药睡得死死的值夜丫鬟在长榻上,嘀咕着:“怎么都不醒的。”
再一抬头,就见婆母从屏风后走出来,她步子歪歪地上前:“娘,你还没睡啊。我睡不着,跟你挤挤好不好……”
许母一见她走路那样子,再回头看到翠芽一脸焦急也跑进来,就知道儿媳妇这还醉着呢,哭笑不得把人领到床边。
刚才可差点没把她给吓出个好歹来。
而次日清晨,明昭帝是顶着青了一块的额头上的早朝。
至于酒醒的云卿卿,抱着被子面红耳赤,天……她昨晚怎么缠着婆母给自己讲故事了。
等到不好意思地溜回自己屋里,她细细一回想,找来翠芽问:“昨晚我去娘那的时候,怎么好像还听到说话声了。”
翠芽是她走到许母哪里了才醒来跟上的,被她一问,笑道:“夫人昨晚是真醉得厉害了,红丫头睡得死死的,老夫人跟谁说夜话啊?!”
云卿卿皱眉,真的醉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昭帝:我居然被儿媳妇吓得屁滚尿流?!
许鹤宁:狗皇帝又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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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陛下!肃远侯包庇亲舅舅行凶,其舅在大牢里甚至嚣张说不日就能出狱!行凶杀人,不知悔改,态度极其恶劣,如若因为其外甥是侯爷就此放过,往后我朝律例就成了天大的笑话!还望陛下明察!”
朝堂上,言官果然迫不及待就跳出来跪在地上义正言辞。
如今身为都察院一员的云二老爷用余光扫了眼那人,又默默继续站着。
昨日陈鱼来家中把事情先说了,他花了一晚时间也没查清会有谁先跳出来,如今出来的人平时十分谨慎,让他一下也琢磨不清是谁派出来的。
皇帝听着言之凿凿的话,冷笑一声,把许鹤宁昨日呈上来的折子直接砸到他跟前:“这是昨日肃远侯给朕上的折子,你先看,看完了,你再把刚才的话给朕重复一遍。”
帝王甩出折子,不少人都心里已经猜到那折子内容是什么了。
那名言官手一抖,自然是第一时间想到是许鹤宁第一时间要大义灭亲,可消息被压得死死的,怎么会传出去了?!
言官久久没伸手去打开折子,努力按捺自己想要去看大殿上某人的举动。
此时太子缓缓回头,扫一眼那折子道:“钟御史,你一双眼珠子在乱转什么?陛下让你看折子,怎么不看?”
这话带着针对,他身后的大皇子握着笏的手指一紧,微微发白。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眨眼间他就恢复如常。
虽然不知许鹤宁是从哪里先查到问题所在,来了这样一招脱身,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这样根本就扳不倒许鹤宁的,就是给添点乱而已。
而且,此事怎么都不能牵扯到他身上。
大皇子身姿笔直,眼神坦荡得很。
钟御史被太子挑了心思,面若死灰去打开折子,里边内容果然是许鹤宁在大义灭亲。冷汗沿着他眉骨话落,低在眼睛里,辣得他难受。
外边是腊月寒冬,他一身冷汗,被灌进大殿的风在一吹,浑身结冰了似的。
“怎么,钟御史先前的话呢?不说了?”明昭帝自认为清理过都察院一回,结果还有牛鬼蛇神往外跳,心里是恼火的。
帝王淡淡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钟御史耳朵嗡嗡作响。
明昭帝见他不言,嗤笑一声:“此时刑部都还没给朕说要如何定案,案情有疑点仍旧在彻查。你们都察院如今可是能耐了,能直接先给下定义,朕今儿要是给不出定论,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该骂朕是昏君了?!”
金銮殿里就一阵抽气声,大臣们纷纷跪了下来,那个钟御史笔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头重重磕地上。
明昭帝对这些做派都看够了,一拍扶手就想要再震慑,结果看到钟御史身子突然一歪,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下,双眼大睁着,而嘴角是不断流出的鲜血。
“陛下莫污了眼!”廖公公忙挡在了明昭帝跟前。
而在场的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来到钟御史身边,发现他居然咬舌自尽了!
一声没吭,就这么死在帝王眼皮下!
“陛下,钟御史自尽了。”指挥使冷着脸站起来,一挥手,大殿里的锦衣卫就上来把人给拖了下去。
上刻还在振振有辞的御史,在帝王一番话后就自尽,特别是在明昭帝那句昏君后,这无疑就是对帝王在挑衅。用一条命来相抵抗。
即便前头已经有了许鹤宁请罪的折子在前,帝王也免不得落下个咄咄逼人的形象,何况帝王言辞里是向着许鹤宁的。
如此一来,钟御史死在大殿上的事,传出去是属于刚正不阿、敢于犯颜直谏。
明昭帝整个人被气得都在发抖,哪里会不明白自己居然被臣子摆了一道。
“放肆!”帝王盛怒起身,下刻却是眼前发黑,险些一头栽下台阶。
金銮殿上霎时乱成一团,太子亦脊背生出股寒意,发现事态要比自己想的更严重,沉着脸回头看了大皇子一眼。
还在班房等着皇帝召见的许鹤宁很快就收到金銮殿上的消息,快速去了乾清宫,见到太子和一应皇子都在。
他想默默退出去,被太子见着,太子就跟在他身后出了大殿。
“知道了?”
面对太子淡淡的话,许鹤宁脸色铁青的点头。
“言官不死,此事大事化了,如今言官死了,父皇也被逼得不可能徇私。”
“臣并未求过情!”许鹤宁冷冰冰回了句,提醒太子言辞有所不当。
太子反应过来。
是他一时没控制情绪,为父皇刚才气得险些昏厥的一幕生怒,迁怒许鹤宁,差点失言要暴露。
“是孤一时不择言,可父皇在早朝上言辞偏向你。你前阵子立了功劳,许家又是金银外露,不知多少人眼红,刘家出事,他们乐得见到。你浙江得罪过不少人,可能会趁机推一把……”
许鹤宁沉默着,太子说的这些他都知道,正是知道,才会先上折子,结果对方做法比他想得还狠。
太子知道他心情不好,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先出宫吧,如果真有什么,你找人送信到东宫。总归我们一条船,我不能让你沉。”
“一个刘家沉不了我。”许鹤宁转身,快步离开,
太子望着自己悬空的手,啧地一声:“真不可爱。”
雪已经停了,大街上的雪被清理厚厚堆在两侧,许鹤宁骑马疾驰家去,等进了府门那张冷凝的面容就变得平和。
正如他刚才说的,一个刘家确实是对他起不了什么影响,而且他不在乎刘大老爷的死活,只是顾忌着母亲的感受。
他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他知道。
可再敢爱敢恨,那到底是血亲,刘大老爷可能罪不可赦,可他那二舅舅呢?刘二老爷在他母亲心目中是个好兄长,要是受刘大老爷牵连了,他母亲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何况刘家还有小辈没现身。
既然事情闹起来,那就索性趁着热闹,让他好一锅端了!
走在游廊上,他让侍卫吩咐门房,说如果刘家还有其他人来求见,都让进府来好生招待。
“大当家!”
许鹤宁正要先往正院去,柒儿跟只猴似的突然窜出来,把他喊住了。
“你打哪来的?”他脚步一顿,看跳过美人靠的柒儿。
柒儿神神秘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脸色一边,心中惊疑不定道:“带路!”
很快,两人就出现在汀澜院的院墙边,柒儿指着墙头:“就是这儿有几个脚印子,但是其他地方都没有,我仔细看过是被人故意又用雪给掩埋起来。我们巡夜没有听到动静,但可以肯定,是有人来过,身手十分了得才留下那么少的印记。”
“而墙上还磨了两道绳子的印记,脚印两边有钩子搭过的痕迹,应该是墙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