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漾猛地睁大杏眼,不可置信,师父要把她送出去吗?师父是不是不要她了?
“是徒儿……做错了什么事么?”她食指紧紧交缠,黑白分明的眸子似覆上一层莹光,格外惹人爱怜。
洛华默了默,目光又回到尧音身上:“尧尧…伤得很重,为师需时刻照顾她,这段日子,可能无心看顾你。”
“师父……”辛漾口中喃喃,终究没忍住,眼眶红了一片,无心看顾她……师父这是要赶她走么?
洛华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哽咽,一抬头便见小徒弟眨着泪眼,委屈巴巴的模样,语气不由温软下来:“蔚然仙子十分喜爱你,有她照顾你,为师也能放心。”
“徒儿不需要人照顾,徒儿只想陪在师父身边~”辛漾言词恳切,甚至带上了哭腔。
洛华敛眉,小漾命途多舛,自幼丧失双亲,唯一的姐姐也因她而逝,来到天界后,便一心依赖他,从未离开他左右。
这些年来,喜爱关心小漾的人虽越来越多,但她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又经历过挚亲离去之苦,纵然单纯良善,心底却是害怕的,害怕再次被抛弃……
“也罢,你既不想去,便留下吧。”洛华终是松口。
辛漾破涕为笑,小圆脸显得更加软萌:“师父最好了~”
“切记,不可打扰神女修养。”
“徒儿记住了!”
第20章
自上古而始,修炼之路漫漫,其道阻且长。
有的人身负气运,天赋极高,悟道修仙往往只在须臾之间,世人称其为--天才。
要说六界之中,最负盛名的天才,必然是当年的青离公子。
用凡间的话来说,他们的生命只区区数十载,莫说上界仙人,即便是世俗中的修真界,亦是不可企及的存在,从区区□□踏入修行之途,不知要经历多少劫难,许多人用尽一生都未必能入修仙门槛。
而青离,委实以一己之力,突破重重阻碍,挣脱生老病死,跳出六道轮回,最后飞升成神,在后古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等化凡胎为神体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以尊其为--神君。”
可天才毕竟难遇,多的芸芸众生。
修炼,进阶,历劫,每晋一级都是九死一生,品阶越高,危险便越大。
然而这一切对于尧音而言,却是极为陌生的。
不同于普通的仙魔后代,上古神族,天生神体,术法因传承而与生俱来,根本无需历经劫难苦苦挣扎。
她的修行之路是如此顺遂,以至于根本不懂得如何克制自己,如何压制心魔。
心魔这种东西,源于执念,一旦沾上,便如蛆附骨,再难脱逃,多少人距飞升只一步之遥,却因心魔而前功尽弃?
是她的爱憎过于鲜明,才让心魔有了可乘之机。
意识渐渐回拢,尧音指尖微动,尝试着睁开双眼,然而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
她慢慢抬起手,抚上自己的眼睛,却发现上面竟覆了一层冰晶!
这冰晶她是识得的,是为极北深海之物,又名北海冰镜,薄而透明,轻若无形,能掩去一切所见感知,力求心无杂念,于修炼之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法宝。
但这冰晶,怎会戴在她身上?
尧音试着捏诀解开,却毫无用处,看来,是有高人给这北海冰镜施了法。
尧音微微颦眉,双手撑地站起,自己摸索着前行。
她很快发现,这里根本不是莺峦院!
眉头蹙得更深了,几次放出神识查探,可无一例外,都被冰晶挡住。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沦落魔道,所以青离才拿这么个法器束缚住她。
可是她分明什么感觉都没有,难道堕魔这样轻松的么?
正在这时,浅浅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青离?”
若她当真堕魔,青离关住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说来她应当对他道声谢的,他们非亲非故,他却愿在危急之时施以援手,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可惜了,障身为鬼,障心为魔,她终究没能彻悟。
对方久久没有应答,尧音抿了抿唇,嗓音略微干涩:“你……是谁?”
那人一个眨眼,便已行至她跟前,薄唇中吐出极为寡淡的两字:“洛华。”
尧音连连后退几步,声音亦冷却下来:“你何时回来的。”他不是正带着他的好徒弟四处历练,收集奇珍异宝么,怎么会有空回天界?
洛华敛眸,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嘱咐道:“你这次虽顺利度险,体内却残留了少许魔性,我会替你清除干净,”他稍作停顿,又道:“日后行事莫要如此鲁莽,数万年过去,也该有点长进了。”
他的音调略显冷硬,配上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尧音都能想象他此刻表情有多么疏离。
她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小神谨记尊上教诲。”
话毕,两人再未多言,一时间,气氛沉寂无比,不知过了多久,洛华终于开口:“你好好休息。”说完便欲离去。
“等等,”尧音手不自觉往前一抓,倒真扯住了他的袖子:“请尊上解开北海冰镜。”
洛华低头,片刻后才启唇解释:“你双眼遭受重创,近日内不可见物。”
尧音身体一僵,蓦然想到自己流下的血泪,艰难道:“你是说,我……看不见了?”
见她止不住颤抖的手腕,洛华声音温和不少,轻拂过她被晶镜遮住的双眸:“我已将瞳镜融入你眸中,过段时日便可无恙,你不必害怕。”
虽不知瞳镜是否真的有用,但听他这么说,尧音还是松了口气,毕竟洛华不是胡乱言语之人,她稍稍抬头:“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尧音默了默:“我想回莺峦院。”
“莺峦院被魔气所毁,”洛华稍作停顿:“此事我会处理,你且安心住下。”
“尊上……”远远便听得急切的呼喊,白鹤匆匆入内,气喘吁吁:“尊上,小漾她……”
洛华微微蹙眉:“小漾怎么了。”
白鹤这才将目光从眼覆冰晶的尧音身上移开,连忙道:“小漾练功的时候吐了一口血,然后便晕过去了!”
洛华拂袖,一言不发大步朝外走,白鹤见尊上面色不虞,也不敢多做停留,只赶紧低头跟上。
尧音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方才捏着他袖子的指头一点点僵硬,果然,再没有谁比他的乖徒儿更重要了。
她摸索着盘腿坐下,集中精力全心全意修炼起来。
缔结阴阳双生契需要双方精血,解除亦是如此,然而依照她如今的状况,是取不出半分精血的。
所以,她必须尽快修复,才能早日与他恩怨两清。
只待日后阴阳双生契一解,他们之间,从此再无瓜葛。
*
洛华赶到的时候,辛漾已经醒过来了,但看上去十分憔悴,巴掌大的小圆脸尽显苍白,平日忽闪忽闪的眼睛此刻也半阖着,细密的睫毛打在眼睑上,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小漾。”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辛漾立刻抬起头,果然见师父一袭白衣,迈步走来。
她眼里划过一丝惊喜,又染上些许痴迷,师父可真是好看呀,自来到天界后,她见过许多白衣飘飘的仙人,可只有师父是穿白衣穿得最动人心弦的,即便每日都守在师父身边,她也是看不够的呢。
洛华走近她,指尖搭上她细细的手腕,不一会儿,收回手,淡问道:“小漾,你如今心法练至第几层。”
辛漾咬了咬唇,失落地垂下头:“师父,徒儿愚笨,才练到第四层。”
洛华抚上她发髻,语气温和不少:“肉体凡胎,短短时日内能练至第四层已属不易,不必操之过急,”他替辛漾输了少许仙气,继续道:“你好好休息,以后切不可如此冒失了。”
辛漾杏眼眨了眨:“师父是不是怪罪徒儿了?”她的确想要尽快修炼,提升修为,好让师父高兴高兴,哪里想到将将触及第五层心法,便被反噬回来,猛吐一口血,还惹得师父担心。
洛华敛眸:“你力求上进是好事,为师怎会怪罪于你,”他稍稍停顿:“是为师对你疏于教导了,等过几日便教你第五层的修习心法。”
“是师父亲自教徒儿吗?”辛漾双眼亮晶晶,这段日子因为神女大人的缘故,师父已经许久没亲自教习过她了,她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期盼着师父教她的,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觉得他们师徒之间才是最亲密的,任谁也挤不进来。
洛华微微点头,眸中微芒闪过:“毕霄在何处。”
这条黑蛟野性难训,跟在小漾身边也不知是好是坏,可它既与小漾有这个缘分,便且先收着吧,无论日后如何,他总归是能护住小漾。
“毕霄他,他……”辛漾支支吾吾,倒是白鹤接过话头:“尊上是说跟着小漾的那条蛟龙吗,他已经好几日不见人影了,非说要好好游玩一番天界。”
洛华蹙了蹙眉,掐指一算,脸色微变,紧接着广袖一扬,携着辛漾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
第21章
在如今的六界中,龙绝对算得上是古老而稀有的兽种,远的不说,当今天帝便由一条五爪金龙所化,拥有神龙血脉,天帝的飞升之路自然也是一帆风顺的,虽不及青离那般传奇,然作为天界之主,他距神位也仅一步之遥。
而蛟,便是龙的前身,若能顺利度过天劫,便能由蛟化龙,从此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所以毕霄作为蛟族后裔,性子自然桀骜不驯,从前在缥缈峰时,便为霸一方,嚣张跋扈惯了,只因有云曦镇压着,才没敢惹出多大事端。如今上了天界,看什么都觉新奇,作为主人的辛漾根本管不住他,于是便趁着洛华给尧音疗伤的间隙悄悄溜出,大摇大摆地在天界溜达起来。
结果这一溜达,便溜达到了天宫里,被守卫的天兵天将发现,立刻集结一队人马,对毕霄展开攻击。
毕霄当然不是站着挨打的主儿,也丝毫不客气地化作原身,口吐烈火,朝天兵天将扑来,致使伤残一地,引得天帝震怒,亲自出手,擒拿毕霄。
毕霄虽有龙脉,可到底还是条蛟,又从未受过教化,哪里是天帝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被天帝用捆仙锁紧紧缚住。
只不过这么一折腾,离天宫较近的仙人差不多都听到了动静,陆陆续续赶来想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大闹天宫。
结果却见一条通体黝黑的蛟龙正拼命扭动挣扎,妄图逃开捆仙锁。
“竟是蛟龙!”
“是啊,自上古之后,蛟族亦愈发罕见,也不知道这条蛟有没有那个造化蜕变成龙。”
“这条蛟是谁家的?若是无主之兽,契约它倒也未尝不可。”
这句话像是给众人提了醒一般,纷纷点头称是。
天帝面上无甚表情,对这条勉强称得上同类的蛟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兴趣,只是看着那一地的伤病残将,复又施法加紧了捆仙锁的束缚,毕霄顿时痛得嗷嗷大叫,蛟身坠落在地,扭成了一团。
“陛下,这蛟是从何处来的?”只见一女仙上前,红衣如华,眉目慵然,细看之下,倒有几分尧音神女的余韵。
天帝目光扫过她,尚未开口,便听一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道:“怎么,蔚然仙子也看上这条蛟龙了?”
蔚然斜眼,懒懒吐出四字:“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