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澄慌忙站起身,正要开口,可楠艾是瞒着老祖准备礼物,这事不可说。他支吾道:“老祖......我同楠艾只是来商议些事。”
老祖冷眸即刻射去,声色厉然:“你们有何事需要来海棠林商议?莫不是商议了几日还没有结果?”
洛澄慑得噤了声,若多说一个字,恐怕老祖得将他冻成冰不可......
楠艾见老祖眼里寒霜密布,这是动了怒?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她忙解释:“我只是有事同洛澄请教,你莫要想太多。”
老祖却盯着她藏在身后的手臂,问:“手中拿着何物?怎要藏着掖着。”
楠艾神色闪烁:“没什么,只是些小物件,学着雕琢。洛澄他手艺好,便来请教他。”
她话刚落,忽觉一股力道缠上她两手手腕,将她双手强硬扳至身前,毫无反抗能力。
楠艾低头看去,正是老祖身上化出的黑雾缠住她手,眼睁睁看着手中之物展现在他眼前。
本想给他惊喜的礼物,却被他不由分说给拆穿个现成。她蓦地有些气,跟他较起劲来,将未完全成型的簪子握得紧,不愿让他看到。
可她力气怎扛得住老祖。黑雾化做丝,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楠艾又急又气,这样下去,瞒了多日的惊喜就功亏一篑了!
她使了法力抵抗,谁知力道未控制好,只听咔嘣脆响,簪子从中断裂......
楠艾傻眼地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簪子,愣了愣。火气陡然冲上脑,她狠狠瞪他一眼,将簪子连同磨刀使劲砸他身上。
她当真是气急败坏,眼中盈泪,大吼一声:“笨老祖!!”撒腿就跑,招云飞出海棠林。
老祖被吼得一愣,且她方才音色哽咽,令他更加莫名不解。
老祖低头看了眼脚下断裂的物品,五指虚握,那两截东西飞入手中。他仔细端看,珊瑚?
恰时,洛澄嗫嚅着开了口:“这是楠艾要送给老祖的新婚礼,她本想给老祖惊喜,这几日我都在这里指导她如何雕琢。”再不解释,恐要生事。
老祖心下一提,抬眼示意他继续。洛澄便将这事一五一十交代个彻底。
老祖听完,一张脸沉得跟暗夜暮色般,懊恼万分!
这下可好,因一时醋意犯了错,方才楠艾那哀怨、委屈又恼怒的眼神,想来这错犯得不小啊……
老祖转身就要赶回木屋,却脚步一顿,侧身来,同洛澄道:“你对她的心思,往后最好收得干干净净。”说罢,他再不迟疑,纵雾急急飞回山谷,得赶紧哄人去。
听得老祖严肃的警告,洛澄面色惊惶,竟被老祖轻而易举窥出了心思。
他心有羞愧,抿唇低着头,悻悻离开。
***
眼见婚期临近,人还没哄好,没有经验的老祖心急如焚。
这是楠艾第一次如此恼怒,关在屋子里几日不出,设了结界不准他进入。
老祖苦恼又无措,其实那结界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可他着实没敢在她气头上贸然冲破结界进屋。
而坐在屋内的楠艾又岂不知他在外面守了几个日夜,时不时传来踱步声和长吁短叹的声音,显然是故意为之,为吸引她注意,让她心软。
她的确心软过,可想到自己多日的辛苦付之东流,又颇为委屈。怎的也要让他愧疚,吃些苦头,不能次次都蛮不讲理。
这夜,抱坐在床头的楠艾撑不住睡着了。没察觉门缝缓缓飘入丝丝缕缕的黑雾,正是老祖在刺探情况。
老祖等得心急,不愿继续耗,这会儿见她睡得沉,一溜烟地迅速钻了进来,在床边汇成人形。
楠艾抱着腿,脑袋枕在膝盖上睡,瞧在他眼里便是孤零零的可怜模样,着然心疼。
老祖上前轻轻将她抱起,欲将她放在床榻。楠艾一个激灵,瞬间睁眼醒来,发现他双臂拢来抱着自己,她忙伸手推开。
老祖索性将她像球一样整个蜷缩地抱起来,坐在床沿,大掌禁锢她两手,钳住她动弹不得。
楠艾抬头恼瞪,正要开口斥声,就听他低低沉沉地说:“我的错,对不住。”
楠艾愣然望着他,呵斥的话都到了唇齿边,硬是在他懊悔又略显伤色的眸中,把话悉数吞了回去。
她无奈心下连叹,自己忒没出息,听得他苦涩的口吻,见着他愁容满面,心里的气就散了七八分。
可她又何时见过老祖低声地请求原谅......
其实这事不能全怨他,是她使了力气反抗才将簪子不小心掰断,却因他的误会,而将责任如数推到他身上,气也都撒他身上去。
老祖见她低头沉默,也不挣扎,心里顿然慌了些。
他手心摊开在她面前,掌中赫然出现那只雕琢了一半的发簪,完好无缺。
“我施法复原了,你能再继续为我雕琢吗?”
楠艾看着他手心的发簪,抿唇未应。
老祖松开她的手,额头抵在她额间,又柔缓道:“我想要你做的发簪,十分想要。是我不对,未清楚情况就生了醋意,你可能原谅我?”
楠艾的心早就软成一滩水,他实在太懂得如何击溃她故作强硬的心门,总能一击制胜。
楠艾叹了口气,只要他几句温言软语,她哪有抵抗的余地,定然全军覆没。
她身子放松下来,窝在他怀里,拿起那珊瑚簪,莫名说了句:“我觉得十分不公平。”
凭何他哄她不过两三句,而他生恼时,她总要哄个数日才能平息他的火气,忒不公平!
“嗯?”老祖不明所以。可只要她肯应话,他欣喜不已。
楠艾默了稍刻,并未解释那话的意思,反正自己就是没出息,往后也改不掉。
她反复忖思,觉得应该从他身上着手,便抬头,定定锁着他目光,十分严肃道:“我若有事暂且瞒着你,定有我的打算,往后你不要胡思乱想。”
“好。”他应答迅速。
“不可再用黑雾缠我,强行控制我四肢。”
“好。”
“不能再乱吃醋,瞎吃醋了!”
“好。”
这夜壮了胆的楠艾提出了诸多要求和限制,老祖丝毫未犹疑,如数答应。
天真如她,往后才知,老祖不过就是为了哄她,口头应得是又快又好,吃起醋从不含糊,更不迟疑,酸味随时都能散至百里远。
直至经历多年辛酸血泪史的楠艾,幡然醒悟:呵呵,老家伙的嘴......信了他的邪!
第六十九章
人界——阳虚山,女巫一族所在之处。
冬日寒风凛冽,大雪纷纷扬扬。
山头已被连日来的飞雪遮掩得银装霭霭,红色的朱槿花早已凋谢,绿色茎杆被厚厚白雪压弯了腰,垂掩在雪地里。
扶潼站在石屋前,望看雪雾重重的前方站立的高大人影。
那人迎风拨雪而来,脚下踩出清脆的踏雪声,可那声声的迫近,却令她心下突突惊提。
她知道来人是谁,却不知来人突然造访所谓何意……心中隐隐预感不安。
尤记得,二十万年前,伏魅离世之前对她的千叮万嘱:远离天界,他许会找上你,永远不要答应他的要求,任何要求!
他——便是伏魅的丈夫,此刻朝自己走来的男子,帝纪!
扶潼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她提防帝纪,临走前师父交代的话语几分急促不安,眼神中更是透露着失望和悲痛。
“扶潼......”沉厚声色,如这山顶的低啸风雪声,即刻打断她久远的思绪。
帝纪已走到她面前两丈远,像久日未见的老友般,寒暄一句:“许久不见了。”
他依旧如二十万年前那般丰采俊朗,一双剑眉飞扬出几分威严。而她已是暮景残光的枯杨之色。
“见过帝君。”扶潼恭敬行了礼,眼中无几多波动。
帝纪又跨前几步,始终一抹温和善笑:“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协助与我。”
果然......师父预知无误,他终有一天会来找来。
扶潼面露几分为难,含蓄道:“帝君垂爱,扶潼莫不感激。但我如今已是垂暮之年,法术大不如从前,只等某日静赏月色之时,弭于天地。恐怕是力不从心了。”
帝纪双眼似探究,看穿一切般,笑了笑:“往日你对我可不会这般警惕提防,可是你师父同你交代了什么?”
扶潼一愕,随即淡道:“帝君说笑了。师父与您伉俪情深,夫妻恩爱,又怎会对我说出要提防帝君这等无稽之言。”
“伉俪情深……”帝纪似将话含在口中般呢喃,略自嘲地似笑非笑。
捕捉到他眼中转瞬而过的痛色,扶潼不免疑惑,他们夫妻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明明在她印象中,两人恩爱有加,琴瑟调和。仿佛一夜之间,便是同床异梦。
她更有些好奇,他此番找来,究竟所谓何事?便问:“不如帝君说说,要我协助何事,我斟酌下是否有能力助帝君之力。”
帝纪一刹恢复笑意:“身为她的亲传弟子,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解除八重幻梦术。”
扶潼心惊,顷刻敛下情绪,状若不解地问:“帝君何以说起师父禁止的幻术?且八重幻梦术只有师父会施展,莫非谁中了此术?”
帝纪道:“拂墨之妻。”
“拂墨之妻?!”扶潼讶然道:“师父若真对其施展这术,必有她的考量,帝君又为何非要横加干涉,解除这术?”
帝纪眼中划过厉色,嘴角仍扬着微笑:“你无需过问这些,只需帮我解除她身上的幻术即可。”
扶潼委婉拒绝:“且不说如今我年老体衰,修为锐减。饶是鼎盛时期,我对师父的这等强大幻术也是束手无策,且解除这等幻术等同耗尽我的修为,性命许也难保。难助帝君之力,还望帝君体谅。”
“性命难保吗?”帝纪顿了顿,笑意忽狠,眼中善意不再。
他伸手一探,扶潼身子防不胜防被他力量吸去,脖子刹那掐在他掌中。
“你方才不是说暮色之年只等弭于天地吗?既然如此,豁出命解除这个幻术,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临死前为我效了一份力。”
扶潼惊惧地直视他显露的冷漠和阴鸷,这才是帝纪的真面目?曾经那个温善和蔼的帝君......统统是假象?
她恍然明白师父最后要警惕他的缘由,许是连师父也不曾真正了解过枕边人。
“倘若你随我离开,这阳虚山的几千族人......”帝纪话只道一半,已是最致命的威胁。
扶潼骇得瞳眸一缩,故人不复存在,何曾料物是人非。他像是另一个人,不折手段地达到自己目的,竟曾被奉为天帝!
“你心生恶念,天道尽知。你若手上沾满鲜血,必受天道惩罚。善恶有报,乾坤轮回,帝君何不一心从善!”
“呵!”他口吻轻蔑至极:“何为善?何又为恶?不过以你偏见定之。吾之志愿,又岂是尔等凡辈能明白?这世间,早该有新的秩序来统一,天界安逸不求上进,人界纵恶扬奸,仙界为图修为而自相残害。三界早已败乱其内,腐朽不堪。”
帝纪掌心忽然收拢,钳得她喘不过气来。眼中杀意顿现:“你若愿意同低劣之人同流合污,我便费力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