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陷入冷漠僵局,也有过分歧,现在都好像迎刃而解了。
在学期末,卡兰几乎要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夏季来临,她试图争取一个去共和国交流的机会。
但是希欧维尔直接拒绝了。
卡兰觉得很不高兴。
希欧维尔这种独断专行又让她想起自己的“奴隶”身份。尽管她从来不承认,希欧维尔也很少提了,但是在帝国,此刻,黑发人种就是没有公民权的。
她的“所有者”可以决定她的去留。
出国交流的事情泡汤后,卡兰跟希欧维尔又冷战了一段时间。
在七月初,阿诺也放学了。他似乎没有回国的想法。拉斐尔一直跟卡兰抱怨,说他母亲脾气越来越差了——因为她和希欧维尔的婚姻关系越来越紧张,她的宝贝小儿子又不回来探望她。
“她每周都去看心理咨询师。”拉斐尔在短信里告诉卡兰,“不过我最近查清楚了,她是假借看心理咨询师的名义,去找离婚律师了。”
第94章
卡兰觉得自己不该为这个消息松一口气。
因为希欧维尔即便是离婚,也不可能娶她。这完全是自毁根基的一件事。再退一万步,就算希欧维尔着了魔,鬼迷心窍地跟她求婚,她也不可能答应。
这种合法契约关系简直在嘲讽她做出的一切抗争。
她平复心情,决定不再想这些男女感情问题。
夏天过后,她将迈入大学的最后两年,面临许多重要的抉择。比如实习,比如毕业论文,又比如毕业后的去向。卡兰想继续学业,成为瑞贝卡这样的研究型学者。
希欧维尔因为拒绝了她的暑期交流,所以对她的其他计划极力支持,他说他能帮忙搞定研究生导师的事情。
“我自己也可以搞定。”卡兰气愤地拒绝了,“我已经找费曼博士商量过了!”
“那你以后要读博吗?我也可以解决……”希欧维尔还想挽救一下。
“我要去国外读博!”卡兰气冲冲地吼他,“你能让我跟阿诺一起留学吗?显然不能!”
希欧维尔倒不是拒绝她“参加暑期交流”这件事本身。
他只是觉得共和国太远了,他出国又很不方便。整整两个月见不到卡兰,他对这件事完全不能接受。
所以说,卡兰要出国读博,这种事他更加不能接受。
希欧维尔仍在挽回:“我觉得帝国的教育条件不比国外差。”
“说起教育条件。”卡兰表情平静下来,“爱丽丝去哪儿上学?”
“……”
她又给希欧维尔抛了个难题。
希欧维尔主张家庭教育,但是如果他跟卡兰说“爱丽丝要留在家里读书”,卡兰肯定会觉得他讨厌爱丽丝,不想让她抛头露面,甚至希望把她藏到土里,埋进六尺之下。
希欧维尔连解释的话都想好了。
“阿诺也是从小接受家庭教育的,我觉得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成长方式。”
但他还是不敢冒险。
所以他谨慎地反问卡兰:“你觉得呢?”
“我在问你的意见!”卡兰怒道。
“我……”希欧维尔想了很久,几乎用了他在跟白雪公同桌吃饭时同样的心力来思考解决方案,“你觉得公立学校比较好,还是私立学校比较好,还是家庭教育比较好?”
这回轮到卡兰沉默了。
她愤怒的声线渐渐平静:“我是真情实感地在问你的意见……你不用这样小心。”
希欧维尔直白地告诉她:“我希望爱丽丝接受家庭教育,或者上私立学校。”
“那就上私立学校吧。”卡兰同意了,“阿诺和拉斐尔让我对家庭教育和公立学校有了偏见。”
暑假两个月,希欧维尔每天只要有空就在看择校指南。
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选择困难症。
但是在养育了两个不太成功的男孩后,给第三个危险的混血女孩选择第一所学校就成了大难题。
现在,上议院成员们到皇宫去进行小型集会,希欧维尔会很认真地听他们讲家事。谁的儿子上了什么学校,谁的女儿请了什么家教,等等等等。
最后他决定在离家最近的地方选一所学校。
爱丽丝上学前染了漂亮的金棕色头发,她自己很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卡兰不会当着她的面骂希欧维尔。纳什莉夫人的女仆负责接送她上学。
卡兰也会教她一些东西。
不过爱丽丝对卡兰的听诊器、白大褂都不感兴趣,她更喜欢跟纳什莉夫人学画画。据说她还挺有艺术天赋的,虽然卡兰完全看不出。
七月份。
就在卡兰为出国交流的事情和希欧维尔冷战的时候,阿诺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明天早上七点,钻石码头见,不来的话你将后悔一生!”
卡兰不想去。
阿诺最近越发沉迷死亡摇滚,说话疯疯癫癫的。
但是她又看见“后悔一生”这句话,觉得还是可以远远看一眼。
第二天早晨,港口弥漫着薄薄的晨雾。
一艘大到夸张的游轮停靠在水边,阿诺站在船头,傲慢地跟她招手。他背后站着乐队成员,奇装异服,满身都是刺青,能穿孔的地方都挂着亮晶晶的装饰。
“上船!我带你走!”阿诺大声喊道。
卡兰站在船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阿诺不耐烦地从甲板上下来:“走!我带你逃出帝国!”
“你在发什么疯……”卡兰愣住。
“我可没有发疯!”阿诺暴跳如雷,“我只是想让你接受我的道歉!”
他上千小时的社区服务没有白做。
他认识了很多社会底层的人,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以前从来不明白的道理。他在某个瞬间意识到,卡兰需要的不是钻戒,而是作为“人”生活下去的权力。
“走。”阿诺把卡兰往梯子上推,“快点,我觉得我父亲很快就会知道我回国了。”
卡兰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阿诺拉着她上去,解释道:“你知道上半年那个引渡案例吧?黑发偷渡客在共和国获得了合法身份,我觉得你也可以。总之先离开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卡兰觉得他的变化太突然,太无法理解了。
“等等……我从来没有做过离开的准备。”
“‘离开’需要什么准备!你把脚迈出去不就好了吗?快别磨蹭了!”
阿诺半拖半拽着她,想把她拉上船。
“放手!”卡兰挣开他。
阿诺有些震惊:“你真的不走吗?”
阿诺不懂,他的父亲是用什么把卡兰留下的?
钱,权力,还是他保质期大概二十年的爱?
“我不是为了希欧维尔而留下的。”卡兰揉着手腕,“我留下,是为了那些无法离开的人。”
“离开”很简单,只要迈出脚步就好了。
很多人连这都做不到。
所以卡兰只能留在这里。
教他们念书,让他们吃得上饭,保证他们身体健康,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把他们送走。
如果她毕业了,有个不错的职业,再往上爬一点,社会地位再高一点,或许可以做更多。
她可以抵制第四修正案,支持下议院的反对党。可以利用媒体,让更多人听见黑发人种的声音。她甚至可以起诉养奴场,让它们慢慢消失。
她得留下。
逃往共和国只是让她安全了,不能让她自由。
一旦她远离帝国,受难同胞们的阴影就将始终悬浮在她头顶,让她不得安宁。
“但是……”卡兰沉思道。
“但是?”
卡兰思索着:“先前往共和国,迂回躲藏,再以别的身份回到帝国,应该也可以。”
“你同意了?那走吧……”
一个急刹车的声音在卡兰背后响起。
她看见阿诺微微紧张的瞳孔。
“想去哪里?”拉斐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
阿诺咒骂一声:“该死,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吗?”
“只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罢了。”拉斐尔含笑说道。
卡兰回过头,看见拉斐尔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荆棘鸟纹章的胸针,手里握有一根与他父亲相似的短杖。他温柔细腻的卷发下,眼神平静又冷酷。
“跟我回去吧,卡兰。”他朝卡兰伸出手。
卡兰注意到他的纯白丝质手套。
他有意无意地在效仿他的父亲。
而这确实给阿诺带来了很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