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心头一咯噔,强打镇定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小英呢?”
“燕三正带着小英到处去找人,我听小英说你和武雄上街卖菜去了,才急匆匆来找你们。”刘大鹏道。
燕三娘是刘大鹏的媳妇,这两口子为人老实,也很喜欢武雄这孩子。再加上原主也姓刘,关系倒是比其他另外两家姓亲近些。
原来今天兰芝和杨武雄背着豆芽出门不久,就被在山头做活的赵大婆看到了。这糟老婆子坏得很,自己收了买家的钱,舍不得吐出来。
偏生那买家又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主,说赵大婆当初信誓旦旦答应得好听,现在拿了钱却不交人;如果不把人交出来,就要赵大婆加倍还钱。
赵大婆收了对方一百块钱的定金,加倍奉还的话就是两百,赵大婆哪里舍得搁肉,两百块钱啊,这岂不是要了她的老命?!
那买家不是善茬,非要赵大婆交人,赵大婆无奈,最后为了安抚住买家,就想了一计,让买家在她家里等时机,只要刘兰芝一走,他们就立刻去偷人。
说来也巧,这买家昨天晚上才住进赵大婆家,今儿刘兰芝就和小儿子赶集去了。
赵大婆看准了这个千载良机,给了杨大婆五十块钱,让杨大婆把杨小英支走,赵大婆再和买家把杨小梅弄晕,让买家用密背篓背着杨小梅沿着河边的竹林离开。
那河只有几米宽,因平时少有人走,河边水分有充足,种的西风竹十分茂密,是隐身的好地方。只要上了大路,就不会那么惹人怀疑。
今天是天助他们,赵大婆还在沿沟壁偷偷瞻望了半天,河那边正好没人,这桩买卖算是做得□□无缝了。
就算到时候刘兰芝回来怀疑到自己头上,无凭无据的,刘兰芝也拿她没法,大不了跟她干一架。赵大婆倒不怕刘兰芝上门,刘兰芝的老公几年没音信,婆婆又被自己收买了,刘兰芝娘家的兄弟都是些纸糊的,不可能来给刘兰芝做主。
兰芝急匆匆赶回家时,小英已经泣不成声,她家门口聚了不少隔壁邻居,不止杨家的哥嫂弟媳些都在,连丁家刘家和何家的人也在围着看热闹。
杨大婆挤出几滴眼泪水,假惺惺叹气道:“这都是命啊,小梅这丫头就是命苦,都怪我这个老婆子。我今天腰疼,就喊小英帮我抬桶水,才多少点时间,你说小梅她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是啊,才多少点时间,怎么恰恰就在这么点时间里出事了呢?!”兰芝刚回来就听到杨大婆这话,冷冷睨了她一眼。
杨大婆正用满是补丁的袖口擦脸上的泪水,突然听到刘兰芝这冰冷嘲讽的话语,正要耍泼反驳。不巧抬眼对上刘兰芝那冷漠阴毒的黑眸,杨大婆莫名感到脊背一冷,耍泼反驳的话卡在喉咙,硬是没有说出来。
众人等着看刘兰芝跟杨大婆这两婆媳撕逼,没想到刘兰芝回来既没哭又没闹,只是冷冷刺了杨大婆一句,都觉得刘兰芝今天反应怪怪的。
大家都是住在一起将近十年的老邻居了,刘兰芝是个什么德行脾气,大家心中都有数,结果刘兰芝非但没有呼天抢地的哭闹,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冷静得一点都不像丢了女儿。
但刘兰芝这个当妈的也确实冷血自私,平时只管喊几个小孩下地做活,自己却是个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众人在心中都为杨小梅不值,杨小梅这个小女孩虽然嘴巴不甜,但模样却是整个生产队数一数二的,而且人还勤快能干,山上的活家里的活都是她干得多。
就在众人心怀鄙夷之际,兰芝把背篓往门口一放,随后去家里把正在发芽的豆子端出来。
众人都不知道她这是要干嘛,就听刘兰芝道:“各位哥嫂弟妹和邻居,今天我不过上街卖个豆芽,小梅在家里就被人贩子偷走了。我刘兰芝死了男人,家里没个依靠,恳求各位看在小孩可怜无辜的份上,帮我一起去人贩子那里把小梅追回来。我没什么本事,家徒四壁,最近跟人偷学了一招泡发豆芽,几分钱一斤的豆子可以发出十来斤,比卖豆子划算。只要能去人贩子手上追回小梅的,我愿意手把手将这门方法传给大家。”
刘兰芝的反应完全出乎大家意料,豆子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但几乎没人用来泡成豆芽吃,主要是不会,街上卖菜的农民也几乎没见过卖豆芽的。刘兰芝端出来的豆子已经开始发芽了,看上去发得还挺好,一颗颗都非常均匀。
又有人看到刘兰芝的背篓里有猪肉、糖和胆水等,自从杨老五走之后,刘兰芝就坐吃山空,后来成了他们这里最穷的一户,经常连饭都吃不起。现在她竟然有钱买肉,难道她真的卖豆芽赚到钱了?
“三姐说得见外了,大家都是隔壁邻居,现在小梅走了,我们团结起来把她追回来是应该的。”刘大鹏第一个道。
刘家和刘兰芝也谈不上多亲,其实也就是同一个姓,刘大鹏都这样说了,杨家的兄弟也不好不表态,毕竟小梅是他们的亲侄女,一个个都纷纷应和。丁家和何家见状,若不去也显得冷漠,都附和着说只要找得到人,就一定尽自己所能帮忙把小梅带回来。
唯有杨大婆心急如焚,她原以为刘兰芝回来要找她算账,她都做好了迎战刘兰芝的准备了,哪想刘兰芝压根没有理会她,反而动员金沟的邻居一起去找人。
真要让他们找到了,那她和赵大婆两人岂不被牵扯出来?
“天地那么大,小梅要是真的被拐了,上哪儿找去?我看还是别折腾了,现在正是春种,家家户户都有忙不完的活,难不成还丢了手上的活让大伙帮着你找人?”杨大婆道。
兰芝冷笑一声,“孩子她婆,你不心疼小梅也就算了,现在小梅被人拐跑了,你还在这里冷言冷语阻止我们找人,到底是什么居心?我刘兰芝发誓,今天不管找没找到小梅,我都愿意把我所知所学全数教给大家!”
“娘,你就少说两句,小梅是老五的孩子,要是真走丢了,今后老五回来,我们这些当伯伯叔叔的,有什么脸面见他?”杨老七说。
杨大婆不再说话了,刘兰芝那眼神就像淬了冰刀一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什么时候会泡豆芽,她怎么不知道?还有她背篓里的是瘦肉?还买了糖?
“一定就是婆趁着我和妈妈去卖豆芽的时候把大姐卖了!她上次就想劝我妈妈卖大姐,我妈不卖,她还说要打死我们。”杨武雄像只斗红了脖子的公鸡,指着杨大婆就嚷道。
“死兔崽子!你再乱说……”杨大婆被当着隔壁邻居这样揭底,顿时恼羞成怒,兰芝却赶紧说时间紧迫,催着大伙一起上路去找杨小梅。
杨大婆对着兰芝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全都是些乡村粗俗的骂语,极其难听。
出门后,杨老七就问:“嫂子,你有没有点方向,我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地找,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人啊!”
杨大婆那些话说得难听是难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春种,抽这么一天时间出来也不容易,要是今天还找不到,那明天估计没几个人愿意跟着一起出来找人了。
兰芝也明白这个道理,就道:“我们先去雷风崖找一户姓曾的人家碰碰运气吧!”
书中的小梅是被卖在一个叫雷风崖的地方,买她的人家姓曾,兰芝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燕三娘回头看了眼,见队伍里没有杨大婆,就跟杨家的几个媳妇道:“你看你婆婆还真是做得出来,亲孙女走丢了,都没说帮着找一找。”
老七媳妇接了句:“孙女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自家人,我家小琴从出生到现在,她都从来没正眼瞧过一眼。”
杨老七那一房结婚了五六年只有一个女儿,杨大婆因这个原因数落了老七媳妇不止一次两次。
杨大婆没有跟着一路去,就在沿沟壁那边看了眼,没想到刘兰芝竟然带着众人朝雷风崖那个方向走去,她顿时傻了眼。
莫非刘兰芝知道那户买家?但自己都是今天才得知买家的住处,赵大婆应该不至于跟刘兰芝提过吧?
杨大婆心下一凉,赶紧去找赵大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修改了一些情节,给小天使们造成阅读障碍深感抱歉,留评有红包
第7章
兰芝找不到雷风崖这个地方,听说离金沟这边很远,杨老二以前帮人去大山里抬木料的时候曾路过,从金沟过去足足有三十里的路。
兰芝上辈子从来没徒步走过这么远,不过这个时代的人走几十里的路却很正常,就连只有五六岁的杨武雄在路上都没叫过一声累。
起初兰芝还想让武雄和小英留在家里,这两个孩子却坚持要跟着她一起走。兰芝想着今天把小梅小英留在家里就发生了这种意外,心中还有余悸,就任由他们跟过来。
同行的亲邻们一路讨论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全都跟拐卖人口有关,一个比一个黑暗离奇。兰芝知道他们的故事或许有夸大的成分,但这个年代本来就物资匮乏,人的道德水平普遍不高,小梅的遭遇绝对不是个例。
一想着书中小梅的结局,兰芝的心一路都悬着。
燕三娘看她虽强作镇定,但脸色惨白,不像为钱卖女的人,是真心担心小梅的下落,就宽慰兰芝:“想来还没被拐走多久,你也别太担心,要是有个方向总能找得到的。雷风崖那边是深山,住户不多,要是小梅真被那边的人拐骗了,这一路都能问出端倪。”
兰芝说出雷风崖这个地名后,众人其实都心中有底。
几日前兰芝就跟杨大婆吵了一架,杨武雄口不择言说杨大婆要卖杨小梅,这事燕三娘和何大爷都听到了,这金沟村就这么几户人家,有点什么风声哪里遮掩得住。
再加上早些天就有人背地里听说了刘兰芝杨大婆要卖小梅,估计是后来两婆媳闹了矛盾,刘兰芝反悔不卖了,大家都默认刘兰芝知道些买家的底。
果然,他们问了几户路上的住家,打听到一个背着大密背篓的男人朝雷风崖那边走了,还曾有人好奇问过那男人那么大个背篓遮得严严实实,背的是什么东西,那男人只含糊地说是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兰芝气得抿紧了唇,一步也不敢停歇地朝雷风崖赶过去。
众人顶着太阳赶了三个小时的路,终于在午饭时间赶到了雷风崖。
雷风崖这个地方群山峻岭人烟稀少,原书中等长大成人的大反派杨武雄找来这里,小梅早已成了一座孤坟。
不过她看原书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穿到书中的世界,小梅被卖的这户人家具体叫什么名字,她早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个家暴小梅的男人姓曾。
雷风崖是个比较宽泛的地名,不像金沟就是确切地指刘兰芝那几户人住的地方,这一大片山地都叫雷风崖。
兰芝问了好几户才问到那位可疑的背篓男的住处,他们循着当地人指的方向过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户低矮的山里人家,房屋比兰芝现在住的草棚还要破旧,门口有一条土狗,正对着他们狂吠不已。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走出来,见到门口围着的众多陌生面孔顿时都慌了神。出来的两个男人一个五六十,一个二十左右,年轻的那个是个瘸子,走路一瘸一拐,和原书中的家暴男描述很吻合。年长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衣服上还有汗渍,一看就是赶了路。
“把人交出来!”兰芝开门见山地说。
年长的男人看了兰芝一眼,见她冷若冰霜,手上还持着一根从路上捡起的木棍,不过兰芝到底是女人,那男人也听赵大婆说过刘兰芝的一些事,以为兰芝只是虚张声势,就道:“什么人?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兰芝就抡起棍棒给男人身上狠狠打去,她可没精力跟这种人理论。
“啊!死婆娘——”男人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竟然真敢跟他动手,忙一把去夺兰芝手上的木棍。
杨武雄见状立马拿起用树杈做的弹弓对着男人弹石头,杨老二和杨老七也赶紧上前去帮兰芝的忙,燕三娘和杨家那些嫂子弟媳的就进屋搜人。
那男人也才刚到家没多久,小梅已经醒来,被他们用绳子捆绑着栓在柴房,嘴巴上也堵着破布,见到众人来救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把小梅救出来,兰芝看到小梅身上那些勒痕,气不打一处来,拎着棍棒把旁边的青年跛子也暴打了一顿。
一时间喊打声惨叫声响彻山间。
两个男人被打得半死地躺在地上,老六媳妇见兰芝下手比男人还狠,简直就像要他们的命一样。怕兰芝真的失手打出人命来,老六媳妇就忙拉着兰芝劝:“五嫂,够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给他们两个畜生一顿教训就是了,别把自己赔进去。”
兰芝一想着书中小梅的结局,想着要是自己并不熟悉剧情,今后小梅要受的那些苦和委屈,她就觉得打死这两人都不解恨。
她顺手把木棍往旁边一扔,这两个男人是处置了,但还有两个恶婆子还没得到惩罚。兰芝便踢了那姓曾的老头一脚,“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跑到我家里去绑人?”
“我是花了两百块钱买的,你们出尔反尔,还拉着我打,有没有天理!”地上的老头奄奄一息地说,眼泪鼻涕糊满了脸。
“你买卖人口还跟我谈天理?这孩子是我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卖孩子?说!你从谁手上买?”兰芝冷声道。
“你们生产队的赵大婆,她说女娃子的婆要卖孙女,还给我开价两百,我哪里知道她们是偷来的女娃子。”曾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
这事这个死老头肯定知道内情,却还是要铤而走险,他们分明是当她好欺负,才这样有恃无恐。不过也好,正好可以把那个恶婆婆和人贩子赵大婆一起治了。
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有震惊的,也有果然如此的。
兰芝冷哼一声道:“你一面之词,我怎么信你?你现在就跟我一起走,今天这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中间牵涉到杨大婆,杨家几兄弟还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劝兰芝:“五嫂,现在小梅也找回来了,这两个畜生也被收拾了,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兰芝苦着脸道:“都是自家人和隔壁邻里,我也把话敞开来说,你们都知道我家里就我和三个孩子,就是因为我们都是弱小之辈,处处能忍则忍能让则让,才让人欺负成这样,大白天都敢上门偷小孩。今天要是不让这人渣和我回去说个清楚,说不定今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这次是小梅,那下一次说不定就是小英,武雄……我也是走投无路,这次定要讨个公道,不然今后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她说得动容,说到后面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今天的惊险,也是泪水哗哗往下流。
“就是!是我们婆要卖我们,还说要打死我们,这次一定要找她算账,不然她今后肯定对我们更凶!七叔,二伯,我不想被卖,也不想被婆打死。”杨武雄又哭又闹地说了一大通,嗷嗷大哭起来。
小梅和小英也跟着伤伤心心哭起来,丁家何家和刘家三户人不怕事情闹大,反正是杨家的家丑,那杨大婆本来就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三户人都看不惯她,就道:“刘三娘说得也有理,赵大婆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姑息不得,趁着大人不在跑到家里偷娃娃,这事开了先河,今后还得了?就该回去把这事摊开说,戳断那赵大婆的脊梁骨。”
杨家那几个媳妇倒没表态,杨家是分了家的,杨大婆偏心幺儿,这几房媳妇私底下都看不过。刘兰芝和杨大婆扯皮,跟她们也没啥关系,甚至私心里是希望刘兰芝跟杨大婆大干一场,只是碍着身份,都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而已。
杨家来的兄弟只有老二和老七,两个都是软耳根子,拿不起什么主意的。最后见刘兰芝一家哭成一团,隔壁邻居又在劝说,他们也应了声,把那曾老头带上路,回金沟去跟杨大婆和赵大婆对质。
第8章
“七弟,你走得快点,恳请你帮个忙,先回去把赵大婆拦住。我怕她心虚,听到风声后跑了。”兰芝找到杨老七说道。
杨家这几兄弟中,老七的性子最为宽厚,平日里对小辈们也不错。杨小梅是他的亲侄女,今天小梅受了这种委屈,如果他们还要忍气吞声放过赵大婆,说出去会显得他们杨家人好欺负。
杨老七满口应下:“五嫂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燕三娘道:“大鹏,三姐夫不在家,你当兄弟的该多帮着跑腿,你也跟着七老表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