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云都知道的事情,鸾玉怎能不知?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你吃醋了?”陆玉安的脸出现在镜子里,两人一白一黑,却有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平和淡然。
“是啊,我当然吃醋。堂堂燕王殿下,可是京城许多女子的心头宝,尤其是开府建牙之后,愈发了不得了。
听说前些日子有些爽朗外放的女子,一路追着你的汗血宝马沿街欢呼,殿下,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很让人享用?”
提到这个陆玉安脑子都大了,那些女子也不知怎的了,没日没夜的跟,有时候出门散心,与萧子良没说几句话,便总能感到周边阴森森的目光,抬眼看去,饿狼扑食一般,叫人满心惊惧。
“我是粗人,无福享用。”
“没趣的很。表妹打算常住燕王府吗?她现下在礼仪雅苑习课,据说结交了不少世家贵女,想必与殿下相处更有心得了。”
这感觉让陆玉安有些兴奋,他探过脑袋,手掌紧紧合在一起,“你这醋吃的,很是叫人欢喜,我很受用,堵在心里的晦气,扫空了。”
“晦气?从何而来?”
鸾玉将废弃的信纸扔到纸筒里,露出一角的匣子让陆玉安一眼察觉,他瞥了眼那人,面无异样,便伸手将盒子拿到面前。
“还不是那颗固元丹惹的祸。”他一边抱怨,一边兀自开了盒子。
“怎么,齐王吃了固元丹出事了吗?”不能够啊,之前父亲和顾伯出征之前,总会备上几颗,都是剑伤,齐王应当无碍才对。
“他吃了,身子好得很,倒是我,难受的厉害。”
“你怎么了?可找大夫瞧过?”鸾玉不解,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着实猜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错。
“旁的大夫必定看不好,只有一人才成。”陆玉安喜欢逗她,一手捏着那张信纸,一手捡出那包药,“胸口酸的厉害,也就你能治得好。”
信纸打开,一口老陈醋从头灌到脚底,又酸又涩,“敏敏...”
真是个死缠烂打的强敌!
第54章
蜡烛爆出一声脆响,鸾玉如梦初醒,连忙从他手里拿过信纸,脸上有些令人生疑的颜色,陆玉安的手指还维持着握信的姿势,一时间房内寂静到让人无法呼吸。
鸾玉抽出其中一张信纸,塞回陆玉安掌心。
“是治疗瘟疫的药方,有人用过,确实有着奇效。我也是今日收到的方子,思来想去,你亲自呈于皇上,比较妥帖。”
那张信纸被鸾玉小心折起来,塞进香囊,放到了博古架上。
陆玉安纵然好奇,也没胆量去询问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心里头很是焦躁,话说出来,便带了些许郁闷。
“他在梁国,还费尽心思观望大晋,谁知道这药方有没有副作用,吃了现下看不出来,万一将来有事,我便成了大晋的罪人。”
屋内的气氛有些紧张,安静的能听到两人短促的呼吸,鸾玉怔了怔,忽然觉出其中意味,飞快的扯出那张药方,一并收进香囊里。
“是我唐突大意,这种方子,必得要多次反复证明有效之后,才好公之于众。今夜之事你便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她神情庄重,也全然不似一开始的轻松自得,眉眼虽亮,却亮的叫人无端心慌。
“殿下,梁国局势微妙,你多想一些总归是应该的。只是,李旦为人正派坦荡,万不会趁人之危,做出那般猥琐下作之事,更何况,牵涉其中的是普通百姓。
京城的瘟疫愈加猖狂,太医都束手无策,鸾玉一时情急,乱了分寸,燕王殿下恕罪。”
她这样贬着自己,陆玉安焉能听不出里头的埋怨。
声音一软,他往前凑了凑脸,好生低眉顺眼,“是我不好,东西既然给了我,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左右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我绝不还手!”
他拉过鸾玉的右手,朝着自己左脸猝不及防的打了过去,临近脸颊,鸾玉忽然往后一扯,手掌握成拳头,气的直跺脚。
“堂堂燕王,怎么跟无耻小儿似的,呸!”
好容易哄她开心,陆玉安后背的热汗一出,现下凉飕飕的终于平复了许多。
“小女子可不就是要无耻小儿去哄嘛。
你与他青梅竹马,又经常往来信件,他一口一个敏敏,叫的比谁都亲热,我看着生气,便口不择言了。”
拳头慢慢舒展开来,湿热的小手贴着面颊,那人长睫微抬,嘴角旋起两个梨涡,笑如浅月,唇瓣泛着亮光,陆玉安咯噔一声,忽然将头埋了过去。
甘甜,柔软,还有种淡淡的茶香,他歪了歪头,伸手箍住鸾玉的后脑勺,呼吸骤然止住,空气便被无休止的掠夺殆尽,那人呛红了脸,靠着博古架贴了过去。
一退一进,陆玉安愈发觉得此间事宜欲罢不能,他喉咙有些干涩,嘴唇贴着鸾玉的额头,胸腔里的空气稍稍恢复,怀中的佳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静谧的屋子里,只能听到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其实,李旦真的是个正人君子,清风朗月,儒雅谦和。只是性情有些桀骜,也是因为身份高贵,自小受赵贵妃庇护久了,难免看不上旁人。
如若你们不是敌对关系,兴许会成为朋友。”
鸾玉侧开脸,手指触到杯盏,不妨被陆玉安一把握住,就着他的胳膊,茶水滚进嘴唇,明明温和,却无端的燥热。
“我不喜欢他,第一次见面便厌恶至极。”
连眼神里都是毫不避讳的抵触,陆玉安哼唧了一声,又像在跟鸾玉寻求共鸣。
“他什么都没做,你为何讨厌他?”
“他喜欢你,这便是天大的过错。”真是说的又霸道又无理,鸾玉愕然的盯着踌躇满志的陆玉安,哑着嗓子道。
“喜欢我的人多了,你讨厌的完吗?”
......
流芳阁内,画舫已经停了多日,刷了金漆的柱子,有人正在拿着画笔龙飞凤舞,靠近了看,全是些半遮半掩的女子,风情各异,画舫上面换了新的红绸,绾了一朵牡丹花的形状,肆意的张扬。
姚燕云依旧穿着那身金缕衣,坐在一张黄梨木方椅上,两旁时候的婢女轻摇小扇,虽是春末,流萤小虫已经不少,喜欢往光亮的地方聚集。
她头上戴了两支步摇,金色的流苏随着一指一划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
“殿下几日未来了?”她蹙着眉头,以手掐算。
“好些日子了,那夜过后,便再没来过。”右侧的婢女停了扇子,好像在回忆那晚的奢华情景,漫天的沉香焰火,烧的灯火通明,饶是现在,沉香的气息依旧没有散去,整个流芳阁好似笼罩在一片沉香木中,让人沉迷。
“殿下回到东宫便一直没有消息吗,怕不是你们有心瞒我吧?”姚燕云眉尾一挑,眼神凌厉。
伺候的婢女打了个哆嗦,“奴婢不敢,殿下回去之后,便没了音讯,前去打听的小厮,也没问出所以然来。
东宫禁卫森严,我们进不去,也只能等着。”
姚燕云啐了口,当初困在东宫,她总觉得四处都是眼线,何况陆玉明整日流连于流芳阁,她便索性搬了出来,与他一同在此胡闹。
锁住一个浪子,没什么法子,纵欢便是姚燕云的保命药。
她有些心慌,陆玉安还没给她答复,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姚燕云便研制了另外一种帐中香,味道芬芳甘甜,叫人欲罢不能。
只可惜,没了纵欢的陆玉明,竟然能撑得了这么多天,实在匪夷所思。
“夫人,锦竹来了。”
远远走来的身影,笨拙沉重,姚燕云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眼白,随即起身,笑脸迎了上去。
“你怎么不好生在房里修养?孩子闹你了吗,真真是个有福的,旁人羡慕不来。”
她拉着锦竹的胳膊,将她让到旁边的椅子上,又叫人备了糖水,“如今气色愈发好,陈国公的第一个小世子,将来指不定如何受宠,锦竹,你看看,有福之人不用忙呀。”
口腹蜜剑。
锦竹满足的摸着肚子,对姚燕云几乎没有防备之心。
她舔了舔嘴唇,仰着脖子问道。
“姑娘,最近陈世子来过,说是府里准备接我过去,我寻思着老是赖在流芳阁也不是回事,打扰你与太子不说,将来生产也是麻烦。”
“陈世子要来接你?”
姚燕云蹙起眉头,心下飞快的盘算着,抹了蔻丹的手指交握摩挲,忽然眸光一闪。
“是陈国公的意思吧。”
锦竹如今脸有些圆润,自打怀孕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伺候过别人,整日除了吃便是睡,偶尔在园中走动,还怕撞见陆玉明与姚燕云厮混。
多数时候,她都坐在那一方院子里,很是识趣的等着。
“我也不知道,只是上回陈世子过来的时候,特意嘱咐我,让我跟你交代一下,国公府要选个好日子接我过去。”
锦竹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袖子滑到胳膊肘那里,腕上露出一串珊瑚珠子,朱红饱满,是件宝贝。
姚燕云默默哼了声,扯过锦竹的手,握在掌心劝慰。
“你也知道,陈世子荒唐,若你搬到国公府,跟个犯人似的,整天被人看管,好不自由。
况且,陈世子十天里有八天都在流芳阁待着,你回国公府作甚?做怨妇吗?
太子与我自然会为你做主,若是不然,还有皇后娘娘,难道你要违背他们的意思,为了回国公府,得罪了皇后娘娘,值得吗?”
“可是,姑娘,我月份渐渐大了,将来总不好在流芳阁生产吧。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若是产在外头,将来保不齐被人说闲话的。”
锦竹知道姚燕云的意思,她虽然愚钝,也知道不能留下为人鱼肉。
太子和皇后费尽心思将她扣在身边,无非是想困住陈国公这棵大树,被当做质子的世子,能有什么出息?
“你啊,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回头等你生产完,便一同入我礼仪雅苑,结交贵女,岂不是比困在国公府要强很多?”
姚燕云不愿与她再多口舌,恰好外头小厮过来传话,便低头安抚了锦竹两句,起身跟着小厮往远处走了些。
陆玉明许久没来流芳阁,锦竹心里也有些忐忑,便悄悄尾随着姚燕云,躲在树后听她与那小厮的谈话。
“燕王说,太子殿下受了重伤,日后怕是不行了。”
小厮面色为难,手里拿着姚燕云的玉扳指,将头垂的很低,生怕一句话没说到点子上,惹这人心烦。
“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些。”
姚燕云有些咆燥,声音忍不住拔高许多,听起来有些尖利。
“就是,就是说太子殿下那处受了重伤,听说爆了,我也不知道燕王殿下说的爆了到底什么程度,伤势如何,可太子现下仍旧昏迷,估计不太乐观。
燕王殿下说,让你,让你节哀。”
姚燕云踉跄着倒退了两步,锦竹屏住呼吸,若姚燕云再退几步,便到她跟前了。
这个消息委实有些让人消化不了,太子怎么会废了?
几声凄怆的笑,姚燕云掐着自己的脖子,喘不动气,真是难受,她怎么节哀,守活寡?还是等着被查,然后悄无声息的被处死?
不,她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