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西边已经有土匪自立为王,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都追随他们。
现在只是路遇悍匪。用不多时,就会发生‘人在家中坐,祸就从天上来’的祸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哪怕她一再宽慰自己,林云舒还是忍不住难过,她望着抱头痛哭的族人,冲着大家发誓,“你们放心,小四一定会为他们报仇。族里也会安抚他们的家人。让他们的妻儿老小今后都能衣食无忧。”
族人哭声倒是小了一点,大家齐心协力帮着收敛尸体。
“娘,娘子还活着。”小四惊喜的声音自山坡上传来。那么多石头都没砸中她,崔宛毓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林云舒顾不上伤感,立刻往山上爬。
她站在山坡上,看见崔宛毓这辆马车,前面驾车的小厮和马被砸死,车厢被巨石卡住。在别人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出来。
崔宛毓被如红和许嬷嬷搀着,小四拉住三人上来。
三人形容狼狈,原先盘的发髻已经四散开,衣服也脏了,崔宛毓的面幕早就丢了。
小四拿自己的水囊给她,崔宛毓随意坐在一棵树下,背靠着大树,往嘴里倒水。
喝完后,她低头往山下看,正巧看到她带来的下人大半被巨石砸死,她当即崩溃大哭。
林云舒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居然也会为下人之死痛哭。看来也不是所有主子都是铁石心肠的,她拍拍小四的肩膀,“你好好安慰她。”
小四点头。
等小四一行人下了山,大家已经齐心协力将巨石顺着斜坡推到山脚。
五位族人的尸体,下人的尸体全部都要带回去入殓。
原先坐人的五辆马车,还有两辆能用,凌凌和老二将马让出来,重新绑上车厢,这两车里全部堆着尸体。而女眷们只能骑马。
凌凌带着崔宛毓,虎子坐在老二前面,许嬷嬷被一位镖师带着。如红坐在马车前面,拿着帕子不停哭泣。她的哥哥也被巨石砸死了。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他们一行人终于重新上路。在这期间,大家一直防着山上的匪盗们再次下山。时刻警惕着。
好在这些土匪也死了三四十个。哪怕没有伤及根本,却也让他们不敢轻意下山送命。
小四收敛尸体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林云舒担心他钻牛角尖,就让他给自己牵马,“你打算怎么办?”
小四握紧拳头,声音冷硬,像数九寒天的冰,刺得人浑身发凉,“待我回了县衙,定要派衙役过来剿匪。”
林云舒点头,反问他,“如果这些土匪一直龟缩在山里,你怎么剿?”
雁山那么大,县衙里的衙役恐怕连一百个都没有。靠这些人剿匪?恐怕是有去无回。
小四沉默良久,“一切等到了县衙再谈也不迟。”
总归要想个万全之策,不能让这些人白死。
林云舒叹了口气,一直活在西风县那样和顺的县城,乍然跑到这匪盗横生的地盘,不仅是小四需要历练,就连她也要帮着一块出主意。
一行人在四日后到了县衙,却不想大门紧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清清冷冷,很是荒凉。
凌飞虎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衙门没进过,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顾四郎,你这县令恐怕不好当啊。他们摆明了是想给你个下马威。”
小四已经换好了官服,绷着一张脸,带着老三一起进去。
既然对方给他下马威,那他接了便是。
老三一脚踹在大门上,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里面隐隐传来一声男声,“来了!”
不多时,一个尖嘴喉腮的瘦弱男人跑过来,待看到小四身上那身绿色官服,登时腿软,“大……大人?”
小四面色冷峻,将他推开,“县丞和县蔚何在?”
瘦弱男人支支吾吾,额头滴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大人,县丞和县蔚大人出去访查民情去了。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请他们回来。”
前一句说访查民情,后一句又说请他们回来,简直就是自相矛盾。小四摆手,“这事且不急,你先将后衙打开。”
瘦弱男人有些为难,“大人,后衙钥匙已经落了锁,钥匙交到县丞大人手里,小的没有啊。”
小四挥手,“那你将他们找回来吧。”
瘦弱男人忙不迭跑出县衙。
老三环视一圈,发现这硕大县衙竟只留守一个衙役,有些奇怪,“小四,你就这么不受待见?”
明明知晓新任县令不日将到,可这县衙落叶满地,灰尘落了厚厚一层,还有那蜘蛛竟在房梁底下结网。这岂止是不受待见?这根本就是不欢迎呀。
小四径直往后衙走去。前衙和后衙之间有道圆形拱门。
小四退后一步,“三哥,把它打开!”
老二一惊,“你不等他们了?”
小四抿抿嘴,眼神锋利,“人家都骑到我头上耀武扬威,我若还跟他们讲什么君子之礼,那才是迂腐呢。”
老二总觉得小四换了个人,浑身充满了戾气,却又觉得这样的他比以前多了几分刚强。
老三听到小四叫自己踹门,被那些土匪激得一肚子气,此时终于有了发泄口,重重就了声好。
他力气极大,一脚就将那木门踹开。
后衙跟前衙一样没有人打扫,小四环视四周,发现这后衙极为宽敞,房屋也多,当下便道,“请大伙进来吧。”
第60章
盐俭县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有家春风楼,里面的姑娘个个娇美动人。
二楼雅间里,十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每人怀里都搂着位姑娘。
县蔚吴江拿起酒壶,将酒嘴对准怀中那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姑娘也识趣,伸着脖子去喝那酒,她露出半边雪白的胸脯,引得吴江如色中饿鬼扑上去啃咬。
就在他把持不住,要将姑娘抱到旁边及时行乐,却听旁边一男子嗤笑起来,“吴兄,你猴急什么呀?你家娘子昨儿没满足你还是怎地?”
众人嗤笑起来。
好事被人打扰,吴江火气也上来了,板着脸斥责对方,“好端端提那黄脸婆作甚。”
众人一阵哄笑。
笑闹过后,县丞高秉仁开了口,“也不知那县令何时才到?”
“高兄说笑了。他们途径三座山,个个山里都有土匪占据,别的不说,就说那雁山匪盗猖獗,已经聚拢几百人。个个身上都沾了人命官司。若是客商车辆人马,财物尽数收拾上山,人无碍。若是上任官员,钱财不仅全占,全家更是一个不留。”
有个富商拍着巴掌,乐道,“往日我们这些商人经过山,都被这些土匪打劫,也该叫他们也吃吃跟我们一样的苦头了。”
高秉仁惬意地眯眼,“可不是嘛。前儿个,我遣人去打探情况了,听说,前几日雁山有一队人马遭了灾。瞧着十之八九是那新县令。”
“哼,一个黄口小儿也配掌管我们盐俭县,也该让他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就是就是!”
众人端起酒杯,正要喝酒,却不想外头闯进一个瘦小衙役,仔细一瞧竟是留守在县衙的。
对方来报,说新县令已经到了。
高秉仁和吴江对视一眼,慢悠悠起身,朝其他人拱手,“我俩先去应付,改日再聚。”
大家全体起身送他们出去。
高秉仁和吴江赶到县衙的时候,在前衙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直到发现后衙的门被人撞开,两人对视一眼,压下心思,往后院去了。
顾家带来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进房间,后院空地一次排开摆着五口漆黑的棺材,吓了两人一大跳。
大堂,林云舒正带着凌凌将刚刚烧水的茶水倒给大家。
高秉仁和吴江进来,瞧见三十多个人或站或坐在大堂端着大海碗喝水,几乎每人身上都带着伤。
高秉仁故作惊讶问,“各位这是怎么弄得?”他随即朝旁边的吴江训道,“让你带着衙役们在街市上多转转,你瞧瞧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敢打县令大人家的下人。”
听他说仆人二字,众人怒目而视。
吴江脸颊微红,冲着高秉仁反骂回去,“放你娘的屁。我那些衙役在城中一天十几回巡视,怎么可能有人动手?我跟你说,你不许给我乱扣帽子。”
大家看着这两人当着众人面吵起来,面面相觑。
林云舒皱着眉打量这二人。
小四板着脸,上前打断,“行了。将衙门里所有能喘气的都叫来。等我办完手续,有话要说。”
吴江瞪圆了眼睛,瘦巴巴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是读书人吗?怎么说话这么江湖气?
高秉仁压下心思,冲着他拱手告退。
等两人出去,小四交待几句,独自往前衙去了。
到了新家,还没拾掇,倒也没来得及做菜,林云舒拿了五两银子,让老大跑到城中酒楼定了五桌酒席犒劳大家。
许是死了人,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划拳助兴,吃饱喝足后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一直等到天黑,月亮高挂,繁星闪烁,小四才提着灯笼回了后院。他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而是敲响母亲房门。
林云舒这会子还没睡,正待在房里写药方。
这次受伤的人特别多,为了让大家早点康复,林云舒决定给他们用好药。
她打开房门,见小四神色倦怠,请他进屋,拿起茶壶给他倒水。
小四忙接过来,“娘,我自己来。”
林云舒随他去,坐下后,“是不是不顺利?”
小四喝了半杯水,等喉咙不那么干了,才道,“县衙能用衙役只有五十人,恐怕无法剿匪。”
月国县衙的衙役是有明确归定的:门子二人,皂隶十六人,马夫十二人,禁卒八人,轿夫与伞扇夫七人,灯夫四人,库卒四人,仓夫四人,民壮五十人。
民壮俗称捕快。只有这些人才有点武艺,但仅靠他们根本不足以剿匪。
衙役们听说新县令要剿匪,个个吓得面色如土,跪地救饶。
吴江和高秉仁也一个劲儿在旁边劝说。
小四办完手续,就跟他们打了一下午口水仗。他现在心情郁郁,想找人说说话。而家里,只有母亲能够听他排遣这些事。
林云舒一早便猜到了。之前在西风县,她就听老二说,朝廷为了减少薪资,县衙里的捕快都是有定额的,于是宽慰他,“这些人平日只负责缉捕,剿匪还得要专门的将士来做。盐俭县与金国接壤,两国交界处都设有城防。不如你明日去驻守边疆的营寨借两百名将士。”
这些人都是能打能杀,一个抵得上捕快两三个。
小四当即喜不自胜,搓着手激动道,“娘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