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杨这么大就好了,自己能吃不用人喂了。”江满端着碗喂畅畅吃面疙瘩,疙瘩汤里放了黄瓜丝,小孩还挺会吃,嘴巴表达不出来,小手可会指,指指面疙瘩,江满给她喂一勺面疙瘩,吃完了再指指黄瓜丝,指指小葱炒鸡蛋。江满一边喂她,一边嘀咕:“回头我得给她做个罩衣,训练她自己吃饭,光用围嘴不行。”
“才一岁多,你还想怎样,瞧把你能耐的。”肖秀玲不赞同地瞥了她一眼,“你呀,养孩子急不来的事,才一岁你就给她穿闭裆裤子,这又要给她自己吃饭,你当她大人呢好歹也得等到两岁以后的,不然这么点小孩,勺子都拿不好,她能吃得碗里碗外到处都是。”
江满:“不卫生啊,我给她穿闭裆裤子也只出门穿,在家里也会穿开裆。别看我们人小,这不也习惯了吗,顶多尿湿几次。”
才不要小孩出门露个小屁股呢。
实则在江满看来,早早学吃饭挺好,浪费几粒粮食倒不打紧,小孩自己吃饭也是一种乐趣,再说也锻炼小手手。虽然有点小了,小手还不稳当呢,给她个勺子先锻炼着,当然热水热饭肯定不能给她自己吃。
“姐,你们都吃了呀。”肖余粮一推门进来,先捏捏小陆杨的脸蛋,笑着跟江满打招呼,“三嫂也在呀。”
“跟你姐搭伙呢。”江满看看他手里,不禁笑道,“又送啥来呢”
“自留田边上几棵春玉米,种得早都能吃了,娘中午煮的。”肖余粮打开手里的笼屉布,果然包着几个黄灿灿的玉米棒子,小陆杨欢呼一声,放下筷子就去抓玉米棒子。
“畅畅能不能吃”肖秀玲挑了一个,递给江满。
“怕她卡到。”江满掰了几粒玉米粒,摊在手心里犹豫了一下,畅畅八个半月开始出牙,现在才长出来六颗白白的小牙齿,江满还是不太敢给她吃颗粒的东西。
“给她自己啃,就当磨磨小牙。”肖秀玲笑着指指畅畅,“不然你瞧着吧,看杨杨吃都馋了。”
像是配合肖秀玲似的,畅畅一看小陆杨啃上了,果然伸着小手“啊啊”地喊着要。江满看了看,肖秀玲挑的这个小一些,很嫩,煮熟的玉米粒都是软的,就给了畅畅,看着她啃了一口,只能咬下一小部分,不能咬下整个的玉米粒,也就随她自己啃着玩了。
肖秀玲叫肖余粮坐下一起吃,肖余粮看看桌上的饭,冷不丁来了肯定没有他的份,就说家里都做好了。
“那你回去吃饭。”肖秀玲说,“先等一下,家里这两天没去陌生人吧”
“没,姐发生啥事了”肖余粮立刻警觉起来。
江满就笑笑说道:“我吃饱了,你们姐弟俩聊聊吧,我带俩小孩出去消消食。”
“你哪里吃饱了,不着急,你先把饭吃完。”肖秀玲说。
“真吃饱了,我吃了一个馒头,畅畅剩下半碗面疙瘩汤我也吃了。”江满伸手拿了个老一点的玉米棒子,她喜欢吃老一点的,老的香有嚼头,拿起来给肖秀玲看,“我一边吃着,行了吧”起身招呼小陆杨和畅畅,“走吧两个小朋友,我们出去吃凉快。”
俩小孩手里还都拿着玉米棒子呢,一大两小一个样,一边啃着,一边慢悠悠走了。
屋里留下姐弟俩,肖秀玲怕她弟饿了,就先给他夹了个菜馒头吃着,才把刚才陆安慧和吴萍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你回去先别跟爹娘说,他们心里存不住事情,知道了又得生气难过。真要找上门,瞒不住再说吧,”
肖余粮拿着咬了几口的馒头,也吃不下去了,气得瞪着两眼发狠:“这个陆安平,他还真不是个东西,当初要不是……”
“先别说这个了。”肖秀玲打断他,“你可别冲动,我本来也先不打算告诉你的,跟你说是叫你心里有个数,防备着点儿。她们不去就算了,等我慢慢告诉爹娘。要是她们真敢跑去,你就只管拿棍子给我打出去,管她是谁,她们敢使坏我就敢打人,想跟我要杨杨,门都没有。”
“真敢找到我们家里,我弄死他!”
“都跟你说了别冲动!”肖秀玲瞪了他一眼,嘱咐道,“会打打百下,不会打打一下,就算是打人那也得有个分寸,她们是什么人呀,你真要一棍子下去打死打伤了,赔上你自己,你看看这个家里还指望谁”
“我知道,姐。”
肖秀玲仍旧不放心,又仔细嘱咐了一遍,才让他先回去,自己收拾了碗筷,出门去找江满和孩子。
大中午热,江满就把俩小孩带去大场边,树荫下凉快。肖秀玲找到他们,就把小陆杨带回去睡午觉,江满也会去搂着畅畅睡午觉了。下午一觉醒来,肖秀玲果然没让小陆杨去上育红班,自己也跟生产队请了假,干脆专心在家看着孩子。
倒是一连几天风平浪静,陆安慧和吴萍竟然没有再来,也没在村里在出现过。江满到底有点不放心,觉得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千里迢迢跑一趟,这么容易就退兵了
江满总觉得,不管陆家还是吴萍,恐怕没那么容易就妥协。
一晃十多天过去,仍旧没动静,肖秀玲也渐渐放下心来。江满琢磨,估计吴萍也就是做个表面文章,故意在陆家和陆安平面前做做样子,显好心跑来要孩子。其实以常理而论,哪有后妈想主动养前妻的孩子,她有那么好心
吴萍要是回去跟陆家说,肖秀玲不答应还把她们骂了一顿,把肖秀玲说得多么多么恶劣不堪,陆家真要能就此歇了要孩子的心思,肖秀玲倒要感谢她了呢。
秋老虎还热得历害,生产队开始收花生了,肖大叔肖大婶来帮闺女种秋菜,就顺手帮江满院子里的也给种上了,两畦小白菜,一畦水萝卜。肖大婶还说,等过一阵子再给她种点儿越冬的菜,菠菜、芫荽、小黑菜,再种点儿雪里蕻,开春腌了吃。
两人经常来帮忙种菜、砍柴,弄得江满都很不好意思了,偏偏他俩还觉得欠了江满的人情,说小陆杨放了学就多亏江满照应。江满把畅畅放在一边玩,就跟两人一起种菜,一边闲聊起来。
“婶子,天凉快了,是不是预备叫儿媳妇来认门了”
“是呢,我正打算请媒人去说。”肖大婶笑道,“咱家余粮这回像是还挺满意。”
此前江满和肖秀玲撺掇肖余粮去找那姑娘“增进了解”,后来悄悄问了,两人私下里应该是接触过,肖余粮说那姑娘性子开朗,看着挺能干的样子。
农村里的婚约,姑娘来婆家认了门,男女双方来往了,双方家庭红白喜事、逢年过节都走动起来,一般就不会再有退婚的事情,毕竟这样“半路退婚”,在农村很多人看来,对姑娘家名声不好。
不出意外,肖家明年就该准备办喜事了。
说话也没隔多久,赶在中秋节前几天,肖家托媒人去商量“小定”彩礼,说打算中秋节后,八月十六好日子接姑娘来“认门儿”,就算正经完成了订婚礼节。
第62章 太阴了
结果还偏就出了意外。媒人走了一趟, 回来说女方要退婚,相亲时给的东西一起都退回来了
江满听到肖秀玲说时, 还真愣了一下:“为啥呀”随手给肖秀玲倒了一碗凉开水,“先喝口水, 瞧你气的, 气死你自己又能怎样。”
“说我这个大姑姐性子差不好相处,脾气差还嚣张霸道。”
“关你什么事呀, 你都搬出来了。”江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也想知道我碍着她什么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肖秀玲阴沉着一张脸, 端起碗一口气喝光,“还说我弟人品不好不正派。人家女方一口咬定,说他为人不正派。”
肖秀玲喝完水,咣当把碗丢在桌子上:“人家说仔细打听过了,我弟说话做事就不是个正经人。还说怪不得上次那桩婚事,临到认门的跟前儿人家姑娘不来了,就是人家知道了我弟人品不好。”
“人品怎么不好了说话跟放屁一样,总得有个根据吧”江满也来了气。
“你怎么还没明白”肖秀玲叹气, “两家一退婚,别人总要问原因,他们就这么一句话,因为我弟人品不好退的, 又提起上回退婚的事, 兜头先一盆脏水泼过来了, 往后谁敢给我弟介绍对象, 人家一打听,连着退过两次婚,为啥退婚,因为我弟人品不好……我弟人品不好的名声恐怕就说不清了,谁给你证明真的假的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说这是谁给我弟造谣,我们老肖家一家子本分人,也没得罪过谁,谁造的这个谣。”肖秀玲越说越生气。
“赵家村才几里路远”江满摇头,“互相都知根知底的,一句谣言女方就信了”江满停了停,断言:“我总觉得这事不是谁造谣使坏,要说有人造谣,那就是女方自己造的谣。”
谣言从女方嘴里说出来,还成了退婚原因,这脏水泼得结实。
相邻两村的老百姓,不是沾亲就是带故,肖家一家子本分人,两家相亲前女方肯定也都打听过了的,怎么冷不丁退婚还丢出这个话来。
更气人的是,肖家还没法去追究闹腾,没办法证明,农村里事关“名声”,越搅和越臭,不明所以的人太多了,名声这种虚头八脑的东西,谁给你证明呀。
江满总觉着这个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莫名就想到陆安慧和吴萍了。拿肖秀玲唯一的亲弟弟下手,给她添堵,给她施加压力可眼下又没有证据证明,江满只好安慰了一下肖秀玲,自己心里琢磨着,也没敢跟她提。
江满暗暗留了个心眼儿,心说死也死个明白的,想弄明白,查一查女方胡家那边有啥异常就知道了。
出了这事,横竖肖家这个中秋节是过不好了。
农历八月十三,邮递员给江满送来邮包,一个纸箱子,开玩笑说,你们家包裹可真多,基本一两个月一次。
包裹多也不是给她,给他闺女寄吃的呢。
江满回去拆开包裹,除了奶粉,有果丹皮、山楂片,还有她提过的雪花膏,当地供销社只能买到蛤蜊油,用来擦脸匀不开,油腻不舒服还招灰。
姚志华耳朵还算透气,这就给她寄回来一瓶。
江满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收好,拿起一盒铁盒装的动物饼干,忍不住吐槽:“还真是穷人乍富有钱了呀,真不知道他一岁大的闺女能吃多少零食。”
这东西也大老远往家里寄,也不怕路上碎成饼干屑。
八月十四下午,江谷雨和刘江东下了班跑来了。小两口隔三岔五来,蹭饭帮忙带孩子,江满差不多都习惯了,就张罗着做饭。
“今天下班晚”江满说,“你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一个人拍个黄瓜、吃个馒头,晚饭都不打算做了。”
“小刘有工作耽误了一会儿,处理小偷小摸。”江谷雨解释了一下,“明天不是中秋节吗,明天星期五,我们下午下了班打算回县城跟他养父母过节,今天就先跑来看看你,明天就不来陪你过节了。”
江满:“我可不用你们陪,明天下了班,麻溜儿滚回你婆家过节去。”
“我知道。”江谷雨不放心嘱咐道,“姐,你一个人也得好好吃饭呀,你这样可不行。明天要过节,你一个人也得认真炒个菜。”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畅畅的饼干,还给你带了一包月饼。我这几天忙了没来,就怕她饼干吃光了。”
畅畅吃钙奶饼干,平常都是江谷雨隔一阵子给带来,几块饼干半碗奶粉,蘸着吃,就够小孩加一顿餐了,有时候还能再吃半个煮鸡蛋。
江满接过来,指指畅畅:“家里还有,你姐夫寄了两盒动物饼干来。”
“啧啧,我这个姐夫,现在越来越懂事了啊。”江谷雨瞥着江满,笑着调侃她,“姐,你说他是不是越来越顺眼了”
“行了别贫了啊。”江满问,“晚饭吃面条行不行弄点鸡蛋酱,做打卤面。”
“姐,做个老南瓜贴饼子吃吧,我前天跟小刘也做了一回,总不是你做的那个味儿,我明明也炖了老长时间,就是饼子不够香。”江谷雨笑嘻嘻指指刘江东,“你看着畅畅,我帮姐烧火。”
江满就去摘老南瓜,一边切,一边跟江谷雨说:“老南瓜贴饼子好做,放油放盐下锅煮,饼子弄薄一点贴上去就行了,你做不好吃,不是你做不好,是你的锅不对,炉子不行,必须得这个烧柴草的铁锅才能做出来味儿。”
“我们家厨房,支个小地锅倒是没问题,可整天要上班,也没工夫去捡柴烧呀。”江谷雨笑道,“小煤炉子炒菜是不好吃,火慢,我们两个平时凑合自己做点儿,懒了吃食堂,馋了就到你家来了。”
“你呀,结了婚倒越来越随性懒散了。”江满虚虚地点点她,“我看都是小刘惯的。”
江谷雨:“他说了,就我一个媳妇,不惯我惯谁呀。”
“……”江满懒得听他们秀恩爱,多放了点花生油,老南瓜下锅炒出水,闻到香味了,加水放盐,加点儿酱油就盖上锅盖,等着烧开了贴饼子。
“中秋节带点儿什么回去”想到这是江谷雨结婚以后,在婆家第1回 过节,江满就提点了一句,“你们两个都有工资,平常也不给你婆婆,过年过节该送礼要送礼。”
“我婆婆说不要。”
“人家还能说要她不要你也得给她买点东西。婆媳可不是亲妈,人家对你好你得回报,才能长久了处好。你可不知道,结婚摊上个好婆婆,比亲妈都强。”
江满掀开锅盖看了看,叫江谷雨,“火小一点,我贴饼子。”把盆里的面团摊开在手上,直接两手压成长圆的面饼,拉薄一点贴上去。
“我是说,我们工资给她她不要。节礼我们肯定要买的。”江谷雨把锅底火旺的木柴抽出来,只留下两根玉米秆,“小刘结婚前工资交给她她都不要,让三个儿子谁工资谁自己收着,结婚娶媳妇尽量自己出钱,他们做父母的有钱就贴补一些。跟我聊起来还挺得意呢,说他们家的男人从小听她数落,都不敢乱花钱。”
“你这婆婆才是真聪明人。”江满感慨一句,两相一对比,怎么她就摊上姚老太那么个招人恨的货呢。
“所以我跟小刘商量过了,我们过节回去,吃的喝的家里都准备好了,他大哥大嫂工作忙也不回来,老三呢在部队更不能回来,我们也不往家里买吃食了,买了也吃不完。明天回县城,我就去给婆婆买布做一身好点儿的衣服,我还有布票。”
“不给你公公”
“给他买他也穿不着,整天穿警服。”江谷雨想了想,“要不让小刘给他买条烟。”
姐妹俩说说笑笑做好了饭,就喊刘江东吃饭,刘江东答应了一声,声音在大门外。
江满出去,畅畅跟小陆杨正蹲在肖秀玲家大门口,俩小孩头凑在一起,专注地看啥呢。
“干什么这是”江满指了指。
“看虫子。”刘江东好笑,“秀玲姐在丝瓜叶子上捉了几条青虫,俩小孩当好东西呢,装在盘子里玩。”
黄昏光线不太分明,江满走过去弯腰一看,我个妈呀,几条细长的绿色肉虫子,在白色搪瓷盘子里爬来爬去,杨杨还用手拦着怕爬出来,畅畅蹲在一边一脸兴趣,也伸着白白嫩嫩的小手指去戳。
“……”江满自诩胆子大,连蛇和懒蛤.蟆都不怕,可不包括这些没长骨头、扭来扭去的肉虫子。
膈应人的感觉啊,顿时后脊背一硬,毛呼呼的。
可俩小孩玩得兴致勃勃呢,又不能在小孩跟前露了怯,吓到小孩子更加不好。江满悄没声站起来,跑进去埋怨肖秀玲:“你个不靠谱的,你怎么给他们玩虫子呀,吓死我了。”
“菜虫子你怕啥,小孩都不怕。”肖秀玲正在收衣服,随手把收下来的衣服折叠一下,“可不是我给他们玩的,我刚才摘丝瓜,顺手捉了几条虫子,杨杨看见了当宝贝一样要走了,还嘱咐我捉到了都给他,可千万别弄死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虫子,也不是菜青虫啊,菜青虫胖乎乎没这么长。”江满想了想,原主好像也没“命名”过这东西,实则乡村里很多微小的生物,都是叫不出名字的。
果然,肖秀玲拍拍衣服:“我也不知道,就叫虫子呗,丝瓜叶子都吃得一片一片的。”她把衣服送进屋里,走出来随手关门,“你家丝瓜上面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