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被朕罚思过之后,特意让你送了葡萄入宫,借以传信给嘉嘉,被朕先一步发现。朕就将当年的事尽数告诉国公,要他好自为之。他羞愧难当,自觉无颜面对女儿,这才自戕。你以为是替朕保守国公之死的秘密。殊不知,是朕维护了你们二人在嘉嘉那儿的颜面!”
小周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用额头磕着地面:“臣妇该死!”
“人活在世上,怎可能全无私心?朕宠幸庄妃,不停在后宫收纳新人,的确是为了巩固皇位。朕从毫无根基的皇子,走到今日,百般隐忍,吃了普通人都吃不了的苦,怎么甘心放弃?朕不能让旁人揣度喜好,为了保护嘉嘉,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只能不停地疏远她,冷落她。朕是凉薄,朕不为自己辩驳。可换了你们任何一个人坐在朕的位置上,会怎么选?你告诉朕!”
说到后面,裴章有几分歇斯底里,似乎把深藏在心中多年的情绪一举发泄了出来。小周氏脖子一缩,差点以为他要杀了自己。
“看在皇后的份上,朕姑且放了你。往后如何,你好自为之。”裴章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等掀开帘子,回到正殿,他又是一脸冷然,好像刚才在暖阁里的真情流露,不过是演的一场戏。大内官走过去对他说道:“皇上,已经把人交给指挥使了。”
“朕有种感觉,朕的那些兄弟中可能有人没死。他就藏在朕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而动。”
大内官吓了一跳,后背阵阵发凉:“皇上,这怎么可能呢?当年除了永王和定王被判流放,死在流放路上以外,其它的皇子的死都是您亲眼所见。”
裴章坐下来,双手扶着龙椅的两端:“并非亲眼所见,即可能不是事实。命锦衣卫查下去。”
*
沈潆在路上行了半个多月,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了京城。她先到京郊的别院里落脚,这里的下人事先都得了裴延的吩咐,自然不敢说什么。她让红菱和绿萝收拾东西,叫易姑姑去把陈氏请过来,顺便去城里探探消息。
沈潆趁着这个当儿,好好地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陈氏就坐在她的床边,面容祥和。
“娘。”沈潆想从床上爬起来。
陈氏按住她的肩膀:“无妨,你就躺着吧。瞧瞧,怀孕人还瘦了一大圈。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照顾你的。”
林妈妈端了炖好的鸡汤进来,递给沈潆:“姑娘赶紧趁热喝了吧?”
陈氏把鸡汤接过来,说道:“娘来喂你。”
沈潆实在没什么胃口,但不好拂了陈氏的心意。怎料那鸡汤一到嘴边,她闻着味道,就要吐出来了。
陈氏连忙让林妈妈端走了。
“怎的了,害喜如此严重?”陈氏摸着沈潆的背说道,“老话说,男孩折腾娘。你这胎,想必是个男的。”
沈潆摸着心口:“娘,老话也不一定准的。我进食少,晨起还要大吐一阵,所以不是侯爷没照顾好,是这个孩子太闹腾。”
陈氏一笑,又道:“不如娘留下来照顾你几日?你这样子,我也不放心回去。”
沈潆摇头:“我回来先到这里,就是想跟娘见面,问几件事情。之后,还是要回侯府去的。城里请大夫方便,吃穿用度也比这里好多了。”
陈氏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想问的?”
“我听说,安定侯府的老夫人,被皇上杀了?”沈潆抓着陈氏的手臂问道。
陈氏道:“没有啊。之前有人传她谋害先皇后,被皇上正法了。可是后来皇上好像抓到了真凶,又把她放回去了。只不过那之后,安定侯府就大门紧闭,连安定侯都不怎么到坊间寻欢作乐了。”
“真凶是谁?”沈潆绷着声音问。
陈氏奇怪她怎么对这件事如此有兴趣,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好像是御药房的一个典药,具体的也不太清楚。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有闲心管皇家的事啊。”
“娘,您帮我查,要把这件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很重要。”沈潆认真地说道。
“嘉嘉,你为何……”
沈潆闭了闭眼睛:“娘别问了,只管帮我就是。”
女儿主意大,又怀着身孕,陈氏不好逆她的意,便答应下来。她和林妈妈又坐了会儿,沈潆便让易姑姑送她们回去了。
今天我有点早哦,嗨起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范范、须臾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鲁奇10瓶;3298204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沈潆离开大同以后,裴延为了少跟霍平起冲突,直接回了军营。现在前线无战事,军营里正是清闲的时候。
霍平刚进军营,就看到校场上围着一群人,正在起哄。
他大步走过去,看到常海把王定坤掀翻在地。王定坤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浑身污泥,凶狠地看着常海。常海的上衣插在腰带里,双手做出摔跤的姿势,一抹下巴:“什么定国公之后,我看你就是一个棒槌!来啊,来打我啊!”
士兵们哄堂大笑,王定坤用力地拍打着泥地:“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常海俯身,抓着他的腰带一下子把他提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之后,用力地甩了出去。王定坤摔在一辆装满稻草的平板车上,重重地落地,蜷成一团。
裴延停住脚步,青峰道:“爷,不过去王公子会被打死的。”
“不急。”裴延看着王定坤说道。
王定坤只觉得四肢都快散开了,五脏六腑全都挪了位。他捂着肚子,强行撑起身子,哼哼道:“我要告诉参军!士可杀不可辱!”
“你去告诉啊!你这个逃兵,丢了咱们西北军的脸!”常海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爷爷告诉你,在这军营里,只能用拳头说话。没什么王侯将相,平民百姓,大家都一样。你不是喜欢逃跑吗?我就打得你走不动!”
常海蹲下来,对着王定坤就一顿揍。王定坤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其余的士兵都冷眼旁观,谁也不上前帮忙。
青峰道:“爷,差不多了吧?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
裴延很早就想揍王定坤一顿了,若不是他捣乱,宋远航也不会被调出京城,去了保定府,他在京中少了一双眼睛。他自己动手,舅舅和母亲那边总是无法交代,常海刚好帮他出了一口恶气。
这个时候,谢云朗闻讯赶到,对常海说道:“住手!”
常海回头,看到谢云朗,悻悻地站了起来,撇嘴道:“谢参军,我带着新兵操练操练,不是这样也不行吧?”言语中,并不是很恭敬。本来谢云朗这种京官和文官,到了西北地界,就是很难被接受的。
谢云朗也不以为意,蹲下身将王定坤扶坐起来,说道:“不是不行。只不过常校尉是前锋营的,训练新兵几时轮到你动手?而且那么多新兵,只盯着这一个操练,也有失公允吧?”
谢云朗的语气并无责备,声音如山间的清风一样悦耳,饶是常海这种只会动武的粗人也很难跟他杠上,只得挠了挠头发,冲围观的士兵说道:“散了散了!全都散了!”
那些看热闹的这才散去。
谢云朗检查了一下王定坤的伤势,每按一处,王定坤都痛得大叫,眼泪花挂在眼角,可怜兮兮的。他无助地望着谢云朗,说道:“谢参军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逃了吧?他们欺负人,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谢云朗没回答他,而是和煦地问道:“能站起来吗?”
王定坤点了点头,扶着谢云朗的肩膀,勉强站了起来。
谢云朗扶着他往新兵营帐走,边走边跟他说:“你知道靖远侯的事吗?”
王定坤一直在哼哼着,听到他这么问,反问道:“表兄的事?我只知道他很厉害。”
谢云朗轻轻地笑了笑:“其实靖远侯刚参军的时候,也不厉害。当时裴家还是罪臣的身份,他就装作平民入了军营。他当新兵的时候,也是被人欺负,一直出不了头。直到后来的陈家堡战役,一战成名。他有今日,都是拿命换来的,而且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王定坤低着头,不说话。梓
谢云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恨常校尉欺负你,侮辱你的先祖之名,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像靖远侯一样,拿回本属于定国公府的一切?”
王定坤呐呐道:“我可以吗?谢大人,我跟你们不一样,文不行,武不能。这回父亲让表兄把我弄到西北来,就是想磨一磨我的性子,他也没真指望我能建功立业。”
谢云朗摇了摇头:“你要知道,入了军籍,想脱籍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是一直想被欺负,被打,然后逃跑,被抓回来,循环往复,永远抬不起头做人。还是愿意认真操练,有机会攒下军功,扬眉吐气?自己好好想一想。”
到了新兵营帐里头,谢云朗把王定坤放在他自己的床上,又叫一个士兵去找军医来。
谢云朗要离开的时候,王定坤突然叫住他:“谢参军,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谢云朗回头笑了笑,对他说:“别忘了,你是定国公的后人。你的祖父曾为大业立下赫赫战功,位列一品公。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不会差的。”
王定坤定住。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包括他的亲生母亲,多少都觉得他没用。他知道自己没有天赋,所以也不想努力。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不差。
他没有再说话。
谢云朗走出营帐,听人所裴延回来了。他微微皱眉,直接往主帅的营帐走去。
帅帐外有士兵守卫。裴延正在里头穿铠甲,听到士兵禀报谢云朗来了,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道:“请他进来。”
谢云朗直接走进来,对裴延说道:“侯爷怎么回来了?”
裴延没有说话,正在帮他穿衣的青峰说道:“大同知府三天两头找侯爷的麻烦,侯爷只能到军营里躲一躲。”
“那,她呢?”谢云朗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如何称呼沈潆,只用了个代称。
裴延扭头看他,表情不悦:“谢大人似乎很关心我的女人?”
谢云朗听到这几个字,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任何人都不能亵渎她!裴延竟然说她是他的女人?她可是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害了她。她宁愿委曲求全,改换身份,也要离开的皇宫和皇上,他要成全。
“我只是好心提醒侯爷,既然把她带来西北,便应该好生照顾。她如今有了身孕,侯爷将她一个人留在大同,恐有不妥。”
裴延觉得谢云朗管得太宽了,但还是说道:“她不在大同,她已经回京了。”
“什么!”谢云朗脸色一变,逼近一步,“你怎么能让她回京?你难道不知皇上他……”皇上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她!依照谢云朗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一旦发现了猎物,不会着急行动,而是会徐徐图之。她单独回京,就如同羊入虎口,十分危险!
裴延皱眉,不喜欢谢云朗的反应。这人一向云淡风轻,举止得体,似乎只有遇到沈潆的事,才会方寸大乱。这让裴延十分不喜,甚至怀疑他的动机不是那么单纯。
青峰也觉得谢云朗的反应很奇怪,好奇地望着他。
帐内闷热,谢云朗玉白的脸上出了很多汗,连领口都汗湿了。他无法告诉裴延实话,只能旁敲侧击:“皇上到大同来,已经注意到他了。她,性情跟先皇后有几分相似。你就不怕……皇上他起了别的心思?”
“谢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青峰插嘴道,“您的意思是,堂堂皇帝还会打臣子女人的主意?这不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谢云朗看着裴延,隐忍地说道,“侯爷没见过嘉惠后,可能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既然我能看出来,皇上也一定能看出来。侯爷若不设法护她,将来必定后悔。”
他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若裴延还是无动于衷,他就自己想办法救她。
裴延只淡淡道:“我的家事,不劳谢大人费心,我自会处理。若没有别的事,谢大人请回吧。”
谢云朗从帅帐里走出来,明知道自己没有身份和立场管她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关心。他握了握拳头,快步回自己的帐里了。
*
沈潆在别院休息好了,才动身回侯府。
她先是去沐晖堂见魏令宜。魏令宜正在练字,看到她回来,连忙起身:“你几时到的?怎么也没给我捎个信,我好派人出城去接你。”
裴延给魏令宜写过信,信中提到了沈潆怀孕回京的事,托她好好照顾沈潆。魏令宜以为沈潆快到京城前会给自己消息,没想到她直接回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夫人见谅。”沈潆扶着易姑姑,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我不想兴师动众的,让老夫人知道,只怕惹她不高兴。这回来去匆忙,也没有给夫人备什么好礼,只觉得这匹布不错,希望您能喜欢。”
红菱把手中捧着的布交给春玉,那是一段有西域花纹的绫布,看起来十分特别。
魏令宜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顾及这些虚礼做什么?你怀的是侯爷的长子,自然格外贵重。不过你去西北的事,我还没告诉母亲。她一直以为你住在别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