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潆不听,挣扎着爬了起来,抬眸看裴章:“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一世她长得完全不一样,原本出众的容貌,加上清冷的气质,犹如朵出水芙蓉般。裴章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日光洒在沈潆的脸上,如同镀了一层金光,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却别过头躲开。
裴章的手僵在半空中,深吸了口气才问:“你竟半分都不愿意与朕亲近了吗?”
不知不觉间,他改了称呼,以帝王自称。
“皇上是不是忘记了我现在的身份?”沈潆冷冷地说道,“你当真以为我还是当初长信宫里的沈潆吗?我现在是别人的妾,还怀着人家的孩子,你这么做,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裴章倾身,一下子抓住沈潆的手腕,面露厉色:“你说朕是强盗?裴延才是强盗!他在朕不知道的情况下夺了朕的妻!你到底被他下了什么迷魂药?放着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做,委屈自己给他做个妾室!”
“皇上!你的妻子早就已经死在长信宫了。我是另一个人,这个人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也不属于你。就算不是裴延,也会是别人,我跟你没有关系了!”沈潆加重了语气。她不敢说裴延的半分好话,她了解裴章,这样会加深他对裴延的不满。
这个人是帝王,天底下的任何人,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她不能害了裴延。
“没有关系?你休想!我们慢慢来,朕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重新爱上朕!”裴章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把那纤细柔嫩的手腕捏断,“从前你会爱朕,将来也会!”
沈潆带着几分同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其实有点可怜,看似坐拥天下,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太少了,以至他对自己如此执着。不管当初他因为什么娶了她,想来在厉王府的那几年,他们彼此都用了真心,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是属于他的,容不得别人夺走。
可是一步步走到今日,难道不是他把她推开,他任她心念成灰,他们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吗?
沈潆知道没办法跟他讲道理,以他的脾气,认定了就不会改变。而且他足够了解她,知道她怀着孩子,轻易不会寻死。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就成了他手中威胁她最大的筹码。她是横也得听话,竖也得听话。
“你弄疼我了,放开!”
裴章这才发现她手腕上的皮肤泛起了一阵红,立刻松开手。
沈潆坐到车窗的旁边,望着窗外的景色。这条路,好像是去……?
“我们去厉王府。”裴章看着她的脸色道,“入宫之后,那里一直空着,朕还想让你见一个人。你一定会高兴。”
沈潆心中却没多少期待。对于她来说,过往的那些岁月和人早就已经封进了记忆的最深处,没什么好留恋的。
马车停在厉王府的门前,裴章要抱沈潆下去,沈潆说:“不用,我自己会走。”
裴章便没有勉强她。她现在虽然换了个身体,但跟在长信宫的时候比,其实好不了多少。他甚至还请人问过高明的道士关于借尸还魂的事情,道士说人的魂魄跟身体本为一体,魂魄离了身体就不可能活。如果强行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要么就是天不假年,要么就是体弱多病,难以长久。
当然这些话,裴章是不会告诉沈潆的。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这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留住她。
大内官已经提前派人到王府,将原本留在王府的下人都换过,变成了大内官的亲信。他们的行踪十分隐秘,如今宫里都还不知道皇上人在哪里。
裴章带着沈潆走进府里,府里的摆设几乎都没有变过,还是当年他们住在这里时的样子。当初厉王府算是所有王府里最简朴的,沈潆嫁进来,甚至连花圃都是空荡荡的。裴章也没心情去打理这些,沈潆便根据自己的喜好,一点点地种下花树。到了如今,树木成荫,鸟语花香,却物是人非。
到了他们曾经居住的主屋前,沈潆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那个人已经转过来,几步走到沈潆的面前,颤抖着嘴唇:“您……您真的是皇后娘娘?”
“玉屏?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潆十分吃惊。
玉屏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泪如雨下:“真的是您!奴婢起初还不相信,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娘娘,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沈潆扭头看了裴章一眼,裴章不置可否,她俯身把玉屏扶起来。
“我不是皇后了,不要再这样称呼我。”
玉屏止住哭泣,看到沈潆大着肚子,一时也没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内官找到她的时候,只说皇后还没死,要她回厉王府来照顾。她心中不信,当初在长信宫,她明明亲眼看见皇后咽了气,然后葬入皇陵,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可是她看到沈潆的第一眼,就认出这是皇后。就算人的容貌会改变,气质,神态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是没办法改变的。她跟了沈潆那么多年,朝夕相处,可以说十分了解她,从细枝末节很容易就判断出来,这是同一个人。
“玉屏,你给皇后梳洗,朕会再派一些得力的宫女过来,以后就由你继续照顾她了。”裴章说道。
“是,奴婢一定尽心照顾皇后。”玉屏行礼道。
裴章又看向沈潆,语气温和:“朕就送你到这里,宫中还有事未处理,晚些时候再来。回到家里,你好生休息。”
家?这里不是家。但沈潆没有说出来,裴章就转身走了。
等到他和他的人离开,玉屏才问道:“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太长,沈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纠正玉屏的称呼:“皇后的称呼真的不能再用了,你还是叫我夫人吧。”
玉屏点了点头,扶着沈潆进屋。沈潆就把她醒来后的事情捡重要的说了一遍。
“您是说一醒来就变成了这位刚进京的沈家三姑娘,而且她跟您同名?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玉屏扶着沈潆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您就跟了靖远侯,这个孩子是他的?”
沈潆接过水杯,点了点头:“玉屏,说实话,我并不愿意回来这里。对于我来说,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有了新的身份,我也有自己的家人,所以不管你得了什么命令,或者就是来监视我的,我也不会掩饰我想离开这里的心情。”
玉屏又跪了下来,双手握着沈潆的手,激动地说:“娘娘……夫人,请您相信奴婢。奴婢曾经是皇上的人,但现在只忠于您。无论您要奴婢做什么,哪怕豁出性命,奴婢也不会皱下眉头。如果离开这里,离开皇上是您所愿,那么奴婢也一定会尽力帮您达成。”
沈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这潜邸如今到处都是裴章的人,犹如铜墙铁壁,她想要离开,比登天还难。而且谁会想到,她人会在厉王府里?玉屏本来就是裴章的人。在那一世的人生里,玉屏就算不是个背叛者,也是一开始就抱着某种目的接近她,她还一直蒙在鼓里,视她如姐妹知己。
她现在很难相信从皇宫里出来的人,那里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都有目的。
“奴婢知道您不相信,但总有一日,奴婢会证明给您看的。”玉屏坚定地说道。
“你先起来。”沈潆叹了一声,“我想沐浴更衣,你去准备下吧。”
*
裴章从厉王府出来,到隐秘的巷子里换了马车,这才从大道回宫。这沿途他都吩咐锦衣卫清了场,没有人会发现沈潆在厉王府里。
他现在只需要将裴延应付过去,就可以放下心来。
他回到明德宫,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从这里可以看到长信宫……他从前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地方。就算沈潆不住在那里了,但只要她还活着,那座宫殿就不会像座冷冰冰的坟墓,而是安静等待主人归来的宫宇。
裴章在暖阁更衣的时候,大内官走进来,隔着帘子道:“皇上,靖远侯求见。守卫说他已经来了好几次,不好再挡回去了。”
“他来得倒正是时候。”裴章掀帘子出来,穿着帝王的燕居常服,手扶好帽子,“叫他进来。”
大内官走到殿外,将裴延带进来。裴章坐在大殿的宝座上批阅奏折,神态自然:“四叔今日怎么有空来?”
裴延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手在袖中握紧成拳,还是依照礼制,行了个礼。
“臣想向皇上告假,希望您能批准臣离京几日。”
“哦?”裴章看向裴延,“四叔何故要离京?”
裴延一字一句地说道:“臣的那个妾室本与表妹交好,她先前离京,想去保定府找表妹,在她府上小住几日,可路上被人劫持了。”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沙哑,此刻听起来,还有几分压抑的愤怒,“臣想去找她。”
裴章顿了一下才说:“竟然有这种事?并非朕不近人情,只是现在鞑靼的四王子下落不明,他一旦回到鞑靼,边境很有可能会再起战事。四叔可得随时待命,朕还得仰仗四叔保家卫国。至于找人的事,朕派锦衣卫去吧。”
裴延听罢,恨不得撕下他那张假惺惺的面具。先前他几次要进宫,都被拦在宫门外,说是皇上忙于政事,无暇召见。可听说皇帝已经两日没有早朝,这在他当政时期并不常见,朝臣也在议论纷纷,说他人不在宫内。如今大业和鞑靼的关系如此紧张,皇帝还能抛下政务,一定是去办了要紧事。
裴延几乎认定,此事与沈潆有关。
但是他始终想不通的是,就凭沈潆与嘉惠后有几分相似,皇上就会如此执着?毕竟以皇帝的权势,想在天底下找个长相貌美,性情与皇后相似的女人并不难,为什么非要沈潆不可?
“臣,多谢皇上。”裴延俯身道。他来这一趟,并不希望达成什么结果,他也知道裴章肯定不会承认,更不会放自己离开京城。他只是想看清楚自己一直效忠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下定决心。
“朕觉得四叔身边始终只有那么一个妾室,实在是孤单了点。不如朕给四叔指一门婚事如何?京中闺秀,只要是四叔看上的,朕就把她许配给你。”裴章说道。
裴延躬身说道:“皇上是否忘记了,在西北的时候,您答应过臣,待臣的妾室得子,便抬了她的身份,将她扶正?故而臣不要旁人,只要她做妻。臣答应过她,这辈子只要她一个,不能食言。所以无论她在哪里,臣都会把她找回来。”
裴章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勉强四叔了。若没别的事,四叔先退下吧。”
“臣告退。”裴延从大殿内走出去,在门外遇见大内官。大内官心中过意不去,对他说道:“皇上也是一片好意。您这是何苦呢?天涯何处无芳草。”
裴延没说话,只抱拳,然后就大步离去。
昨天一打开文档,满脑子都是我和我的祖国,实在不适合码字,不过阅兵真的燃炸了啊!!
身为中国人真骄傲。不过我今天字数没补出来,明天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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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接连几日,徐蘅想要见皇帝的时候都被告知,皇上已经歇息了。
徐蘅觉得奇怪,偷偷让身边的女官去打探消息。上次禁军统领因为看管天牢不利,如今禁卫算是交由徐器接管,因而女官很快得回消息:“娘娘,皇上这几日处理完政务就出宫了。走的西侧门,没惊动宫里,天不亮又回来。”
“出宫?”徐蘅看着奶娘怀里的小皇子,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难道皇上最近在微服私访?可是也不对。鞑靼那边随时会发兵,正是应该留在宫中坐镇的时候,怎么会往宫外跑呢?宫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女官让奶娘把小皇子抱出去,然后悄声在徐蘅的耳边说道:“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玉屏被大内官从皇陵叫回来了,也不知道做什么。但总觉得跟皇上出宫的事情有关。会不会是皇上在宫外有了女人?”
徐蘅心中一个激灵,觉得女官说得很有道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沈潆。前几日听说靖远侯入宫,向皇上告假,说要去寻沈潆。莫非沈潆在皇上手里?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就算皇上喜欢沈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强掳了她,让君臣离心。皇上没有这么色令智昏,沈潆充其量也只是性情与嘉惠后有几分相似,应该不至于。
但事实究竟如何,还得查清楚了才知道。
“你去把父亲叫来。”徐蘅吩咐女官。
徐器本就在宫中当值,很快就到了蒹葭宫。他先给徐蘅行礼,徐蘅连忙把他扶起来:“父亲,早就说过了,私底下无需行此大礼。”
“礼数不可废。”徐器站起来,“娘娘何事召唤臣?”
徐蘅让殿上的众人都退下去,又让女官在门外守着,然后才问道:“父亲可知道皇上近来总是私下出宫?”
徐器身为主管禁卫的将领,自然知道此事。但他也不便过问皇帝的私事,从安国公的事情他知道,君臣之间不存在绝对的信任,还是应该保持距离。但此事由女儿问出来,就有几分蹊跷了。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问此事作何?”
徐蘅沉吟了一下才说:“靖远侯的妾室,也就是那个沈家的三表妹失踪了。我怀疑,她在皇上手里。”
“什么?”徐器叫了一声,又连忙压低声音,“你可有证据?”
徐蘅摇了摇头,抓着徐器的手臂:“但是父亲,那位沈家的三表妹姿色貌美,性情恬淡,与嘉惠后颇有几分相似。上次您跟皇上去西北,她为了救靖远侯,不是与皇上,靖远侯还有大内官四人单独在城楼上呆着么?后来皇上就把靖远侯放了,难道没有她的原因?”
徐器怔怔地点了点头,这么想,很有可能。皇上向来是个不近女色的,能让他动心的女子,必定有几分手段。那个沈三姑娘胆识过人,不畏天威,很可能就对了皇帝的胃口。
“所以女儿想让父亲弄清楚,皇上到底去了哪里。当然这件事不能惊动皇上,父亲可有办法?”
今日的后宫,能威胁到徐蘅的女人,几乎没有。她的儿子被封为太子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但徐蘅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出身不高,所以始终无法问鼎长信宫之位,这就意味着,她的儿子也只是个庶子,是皇帝和朝臣无奈的选择。
可若是沈潆真的入了皇帝的眼睛,那就是她强有力的竞争者,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为其正名。待到有朝一日,沈潆也生下了龙子,到时候,凭借着皇帝的宠爱,未必不会跃居徐蘅的头上,所以徐蘅不得不防。
从前徐蘅是不想争,因为她是孤家寡人,争了也没有用。自从有了儿子,她的心境也完全变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父亲,等您探到皇上去了何处,我会设法让太后知道此事。”徐蘅在徐器的耳边说道,“女儿不能直接参与此事,直接由太后出手,将来皇上也不会怪到女儿的头上。”
徐器点了点头:“娘娘放心,为父知道该怎么做。”
*
沈潆住在厉王府里,玉屏陪在她身边。玉屏在宫中生活多年,谨小慎微,做事面面俱到。她们主仆之间,有时候不需要多说,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