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卫枭长得那么高,你们岂不是更投不进了,要不这样,我给你们抱着投壶。”
罗悠宁并没真的打算委屈自己,这群人但凡有脑子也不会为难她。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几步走过去把投壶捧了起来,朝沈钧喊道:“沈世子,你还玩不玩?”
沈钧有些下不来台,他人虽然混,但也知道靖国公府树大根深不好得罪,更何况皇后也不是好惹的。
可惜他拼命给赵宣琼使眼色,他却没看懂,反而真的招呼一众人过去投壶。
从罗悠宁开口为他说话时起,卫枭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娇小的身影,这又算什么呢?她拒绝自己又闹得人尽皆知,所给的补偿吗?
他不稀罕,少年黑眸中闪过一抹冷嘲,绕过身前众人走到罗悠宁身边,在她的惊呼声中抢走了她手中的投壶。
“卫枭,你干什么?”罗悠宁拉着壶耳,卫枭一靠近她还是有些腿软,可手上不忘使劲,两人僵持不下。
卫枭盯着那张无辜惹人怜爱的脸,心里扭曲的怒意稍稍平息,他想,若不然就算了吧,今日过后,哪怕再疼也要将她从心里挖出去,总好过惹来她的厌烦。
“走开。”
罗悠宁被那冷漠的一眼看了个透心凉,她默默放开手,看着卫枭,想说什么又没那个胆子。
遇见卫枭怕到骨子里的罗悠宁,只得寻别人出气。
那群人还在哄笑:“这就对了嘛,让个小姑娘替你出头也不嫌害臊。”
就在他们抱着羞辱的态度开始比试时,罗悠宁冷着一张俏脸说道:“慢着,这也没甚意思,再拿一只投壶过来,我要跟沈世子同时比试。”
沈钧愣愣地问:“为何要再拿一只?”
罗悠宁轻哼一声:“卫枭要帮我捧着投壶,没说要帮你,眼神不好啊,沈世子。”
沈钧被她怼了一句,众人面前也不好计较,反正卫枭也听了话,晋王还在前院,总不能闹得太僵。
“行行行,开始吧,一会儿赢了你可别哭鼻子。”
等下人又拿了一只投壶过来,沈钧的小厮上去捧着,与卫枭同时站在空地的两边,罗悠宁看着沈钧那副气焰嚣张的样子挑了挑眉,沈家兄妹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欠教训。
“要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罗悠宁笑弯了眉眼,远处的卫枭看见不由心神一晃,睫毛轻轻颤动一下,垂下了眸。
沈钧根本不信罗悠宁能赢自己,他答应的爽快,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依然气的人牙痒。
“小爷要是赢了,就让卫疯子把镇国公府所有的狗洞全钻一遍。”说完就是一连串放肆的大笑。
罗悠宁皱起了眉,见卫枭听见了依然毫无反应低着头,少年瘦骨嶙峋的,一身粗陋的黑色布衣,与站在这里的锦衣盛装的世家公子格格不入。
她忽然有些心酸,拒婚就拒婚,自己那天为什么要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卫枭,你看着,我赢给你看。”
卫枭身形巨震,抬头迎上罗悠宁明亮的眼眸,心间狠狠地颤了一下。
两人很快就开始比试,罗悠宁从小跟着自家大哥一起习武,投壶这种小把戏向来又稳又准,只是她长大了,姚氏拘着她不让玩这些,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沈钧一开始还游刃有余,掷了几箭之后,他就开始着急了,因为罗悠宁不只每次都投的准,她嫌无趣,还双箭并发,依然稳稳落入壶中。
沈钧越来越慌,手下没个准头,箭尖把自己小厮的脸都划破了,最后,罗悠宁毫无悬念赢了他。
“沈世子,说话算话哟。”
沈钧一把摔了箭,怒道:“说吧,小爷认栽。”
罗悠宁轻飘飘地说道:“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从今以后看见卫枭你就绕道走,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
沈钧气急败坏:“罗四,咱们从小的交情,你为什么这么帮他?”
罗悠宁:“因为他长得比你好看。”
卫枭最终没去听沈钧又说了什么,他放下投壶,转身就走,渴望太久的人就在眼前,他却只想逃离。
罗悠宁看着卫枭走了,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沈钧,往另一边的小道走,从这条路应该可以抄近路追上卫枭,她想与他解释一下拒婚的事。
卫枭心不在焉地走着,他不懂罗悠宁的意思,也许是愧疚,也许是耍着他好玩,却唯独与爱无关。
早该清醒了,不过是一个随时会忘了他的人,强求不得。
“卫枭,等等我。”
卫枭脚步倏然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罗悠宁小跑着追上来,靠近卫枭,依然免不了从心里涌起的恐惧,但她努力克服了。
“卫枭,你听我说,那日拒婚的事……”
卫枭本来平静无波的双眸涌上了戾气,他双目如箭,穿透罗悠宁给自己包裹着的壳子,语气阴寒:“没什么好说的,是我高攀不上。”
罗悠宁不禁抖了一下,在烈日下冷的如坠冰窟。
“那,那我们还是朋友。”
她的忍让给了卫枭更深的刺激,那张吓得惨白的小脸又一次让他意识到,此后永远,他都不该再去打扰她。
卫枭想通了,却依旧不甘心,边关七年的思念与折磨,如同一道桎梏,让他放下也不易,拿起更不可能。
他克制又疯狂地伸手抚上她的脸,低喃道:“阿宁,最后一次。”你怎么能将我忘个彻底。
世人所有的嫌弃与憎恶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是罗悠宁一句冷语,也能将他残破不堪的真心戳个对穿。
卫枭走了,罗悠宁还留在原地怔愣着,半响,她满脸不可置信,嘴里嘟囔道:“不对啊,不想高攀我,你摸我脸干啥?”
“四妹妹,开宴了,母亲找你呢!”罗映芙隔着很远喊她。
罗悠宁只得先把卫枭的怪异举动放到一边,应了一声:“来了。”
从镇国公府回来后,罗悠宁没再做那个噩梦,整日睡得好吃得香,要不是卫枭那日无缘无故摸她的脸,她早就把这个人忘在脑后了。
“唉,为什么呢?”罗悠宁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叹气,比起卫枭日后会不会造反杀人,她现在更想弄懂,他对自己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
念春一脸凝重的走过来,“姑娘,咱们院子里真有鬼。”
罗悠宁被她这一说,脚下一滑,差点翻过去。
“什么?”
“不是真的鬼,是有人鬼鬼祟祟的。刚才奴婢和意秋发现咱们院子里伺候的小桃偷偷往棠梨院去了。”
罗悠宁从秋千上跳了起来,棠梨院是罗含芊住的地方,她叫小桃偷偷盯着自己想干什么?
“姑娘,奴婢记起那天国公爷找您说话的时候,小桃就在门口转悠。”
罗悠宁:“好啊,跟外人合起伙来算计我。”
她明白了,罗含芊派小桃盯着她,得知她说了那句话,转头就跟沈明珠说了,沈明珠再把消息真真假假的一传,可不就闹到人尽皆知了吗。
“罗二,你可别怪我。”
罗悠宁把手指捏的嘎嘣响,念春身子一抖,心道,二姑娘怕是要倒霉。
第4章
夜空皎洁,明月高悬,入夜后的靖国公府静谧非常,通往棠梨院的一条石头小径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迈着步子。
前面那人呼吸轻缓,脚步不疾不徐,十分悠然,倒是她身后跟着的人有些紧张,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让她如临大敌,拿着布包的手臂往外伸,生怕碰到身上。
“念春,你快点。”罗悠宁走到棠梨院的院墙边,一回头,看见念春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不禁低声催促。
“姑娘,这样行吗?”
罗悠宁见她如此紧张也不为难她,转身走过来从她手上拿过布包,一个纵身跳到了院墙里。
念春跺了跺脚,四处张望,没看见人,这才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罗悠宁就回来了,她翻过院墙,双手搭在墙顶上,双脚则顶在壁上的凹陷借着力。
念春扯她衣摆,“姑娘,咱们回去吧。”
罗悠宁拒绝:“不行,就差最后一步了。”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副弹弓。
主仆两个正争论不下,棠梨院里已经有动静了,罗含芊有个习惯,她喜欢出来对着月亮吟诗作赋,今夜是满月,难得的不见浓云,是她显示才学的好机会,隔天又可以传出靖国公府二姑娘如何惊才绝艳了。
夜色下,罗悠宁像只猫似的,扒在墙上一眼不眨的盯着里头,见罗含芊往院子里那座兰花亭走去,她眯起双眸,勾起了一个笑容,而后拉满弓弦,等罗含芊恰好站在亭中央,刚清了清嗓子,便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飞到她的头顶,撞上了一个挂在亭子顶上的布包。
“什么呀这是?”罗含芊觉得有东西稀稀拉拉落在了自己头顶上,她仰头一看,借着亭中灯笼微弱的光,只看到一个破了洞的布包挂在那里,漏出黑乎乎的……
“虫子,啊啊啊啊啊……”随着罗含芊一串尖叫,一包虫子的尸体全部倾泻下来,落了她满头满脸。
“救命啊,珍儿快把这些弄走。”
罗含芊看见落在自己鼻尖上半死不活还在爬的黑虫子,尖叫都来不及,顿时晕了过去。
丫鬟珍儿也吓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扑到罗含芊面前大喊:“姑娘,你醒醒啊。”
罗含芊此刻狼狈极了,躺在一层黑虫子的尸体上,浑身湿黏,又脏又臭。
院墙外,罗悠宁利落地蹦了下来,捂住嘴里不停发出的狂笑,她佝偻着身体,笑的浑身抽搐,场面十分渗人。
念春艰难地道:“姑娘,咱们回去吧,一会儿二姑娘醒了,准要告状,您回去装睡好不好?”
罗悠宁笑够了,撑着身体站起来,“成,咱走吧。”
主仆二人没再管棠梨院的鸡飞狗跳,走小路回了蘅芷院,罗悠宁净了手,脱掉外衫躺在床上,还不忘跟念春和意秋叮嘱道:“无论谁来,都说我睡着了。”
这一夜平静无波,罗含芊最终也没那个胆子半夜跑去打扰靖国公,只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哭哭啼啼到了正院找靖国公夫妇诉苦去了。
“从天而降那么一大包虫子,又是在我自己的院子里,我总不能自己害自己,再说分明就是有人设计好的,再用弹弓把虫子射下来,妹妹年纪小,我一向是让着的,只是若一直如此纵容,于她将来也不好,父亲,母亲,我可都是为了妹妹好。”
靖国公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姚氏借着抿茶的功夫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是张口就要把罪名扣到小宁头上了?
“父亲,您怎么说女儿怎么听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靖国公真要偏心包庇,她也认了。
这话一说,倒是激起了靖国公心中那一点点的愧疚,他拍了下桌子,“行了,别哭了,把小宁叫过来,我问问。”
罗悠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了正厅,看见哭花了妆的罗含芊,对着她粲然一笑。
“爹,娘,二姐,找我有事?”
“爹,你今天不上朝吗?那咱们去郊外骑马吧。”
靖国公一看见这个女儿就眉开眼笑的,刚准备如以往一样答应小女儿的任何要求,那边罗含芊轻轻咳嗽了一声。
靖国公顿时正色起来,“成什么样子,好好站在那。”
他一开口又担心自己说的重了,找补道:“最近别乱走,外头不□□生。”
“知道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