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日,都有人在暗中跟着他,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几个人,他观察了几日,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姜国勇士。
起先他认为这些人是来抢回射月的,奈何等了好几日,也不见他们动手,倒不曾想,如今他们就潜藏晋王府附近。
卫枭双目微眯,转身出了晋王府,他在街上走着,发现那些人很快就跟上来,他一闪身,拐进一个小巷。
这条窄巷里空无一人,四周寂静,隐在身后的脚步声无所遁形。
卫枭冷眸中闪过厉色,见前方有一座柴堆,便急走两步,绕过柴堆,翻身跃到墙壁另一边的住家里。
跟踪的人走过来,发现人消失了,吩咐手下去找,自己则等在这里。
卫枭冷冷勾起嘴角,轻巧的翻了回去,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人身后。
左朗身心俱疲的给自己扇了扇风,正感慨卫枭太不好糊弄,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他没回头,汗毛竖起,听身后的少年冷漠的问道:“在找我吗?”
左朗回头,少年嘴角残忍的一勾,他这次没动刀,五指成抓掐着左朗的脖子,同时用脚将他扫倒在地。
他按着左朗,不带感情的问道:“你不还手?”
左朗被他掐住脖子,没法说话,摆了摆手,等少年的手松了一些,他艰难说道:“我……打不过你。”
卫枭冷哼一声,放开他站起身,冷冷道:“你们姜国人究竟想做什么?”
他今日虽然不在前院,但也听说了姜国摄政王给他送了礼,还是万金难求的金鳞甲。
“我卫家不会背叛大梁。”
他从小性子阴沉孤僻,但跟在卫鸿身边多年,他知道他守住大梁江山有多不易。
左朗拍拍身上的灰,说道:“你误会了,我们王爷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见你,你……”
卫枭转身便走,左朗还要阻拦,他已然亮出了刀。
“再跟着我,就让左执来给你收尸吧。”少年声音冷如寒冰,他始终认为左执是想以他为突破口,陷害他们卫家,从而瓦解大梁的战力。
左朗没敢再跟着,他算是明白了,原来那日在樊宅,还是这少年最温和的时候,如今他身边那小丫头不在,他就跟个煞神似的。
等少年走了,他终于敢大声喘气了,摸着自己的脖子,瘪了瘪嘴。
“这性格,要说不是亲的,谁能相信?”
第二日,卫枭没出府,等来了上门解释的仇震,前厅里,仇震盯着自己的脚尖,坐立不安道:“大哥,我真没说出你的身份。”
樊老板来找了他好几次,左朗也来找过,他全给了编出来的假话,可姜国摄政王也不是吃素的,凭一个“卫”的姓氏,再查一查,很容易就找到了晋王府。
卫枭微微皱眉:“我知道。”
“黑鹰寨的人有不少就在金陵城里,你让他们暗中留意姜国使臣的动静。”
仇震点头,卫枭又说道:“不只是姜国使臣,黑水城传来消息,北狄王族派了一伙人潜入我大梁,意在行刺。”
卫枭话落,仇震的脸色凝重起来,北狄派了刺客,可他们此时躲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多事之秋,闷热的天气也挡不住人心里的阵阵寒意。
第36章
万寿节就在卫枭生辰的两日后,五月十八,梁帝下令辍朝三日来庆贺万寿节。
当日傍晚,宫宴依旧在景明宫举行,只是排场要比上次皇子满月宴大得多,景明宫大殿布置的辉煌富丽,丝竹乐声不停。
一阵繁琐的礼仪过后,众人在大殿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今日是万寿节,也是梁帝接见姜国使臣的日子,格外正式。罗悠宁坐在女眷这一边,本是坐不住的,可姚氏管的严,愣是按着她安生的坐着,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
不多时,景明宫门口传来小太监的喊声,“姜国使臣觐见。”
殿内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门口,罗悠宁也不例外,她早就好奇这位姜国摄政王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左执今日身着一件宽袖绛色金纹绣袍,身形修长挺拔,他进殿时,面上含着笑,只是眼神中并没有多少笑意,幽凉的目光在大殿中扫了一圈,轻飘飘落在角落里的卫枭身上,挑了挑眉。
卫枭似有所感,抬头朝他看过来,目光在触及左执那张脸时起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就平静下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罗悠宁倒吸了一口气,左执的脸,俊美的有一种攻击性,初时让人觉得光芒刺目,但一直盯着看,却不太舒服,甚至有些惧怕,他那双眼睛里总含着一丝冷嘲,深邃犀利,暗不见底。
不过这些不是她震惊的缘由,左执的眉眼像极了卫枭,就连脸型和鼻子也十分相似,只是他那双眼睛的颜色比卫枭要浅一些。
罗悠宁控制不住的去看对面席上坐着的卫鸿,许多事情,不注意到就不会深想,这时她才觉得,怎么卫枭与晋王长得分毫不像呢。
不管众人如何想,左执在大殿中间站定,对梁帝行礼道:“恭祝大梁皇帝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梁帝笑了笑,挥手道:“摄政王免礼。”
左执微微一笑,抬起头,他身上气势极强,即便身处异国,面对众多探寻的眼光,依然神色如常。
“臣代表姜国皇帝给陛下送上三件贺礼。”他神情自若说完,双手轻合,啪啪两声,殿外便有两个姜国勇士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进来。
“这第一件贺礼,是我姜国偶然得来的一件重宝,高三尺的珊瑚树。”
他的话已经足够叫人震惊,等那两个姜国勇士打开箱子的时候,众人更是齐齐抽了一口气,就连梁帝都愣住了。
那株珊瑚树红的像血,保存的十分完好,色泽亮丽,质地莹润,在景明宫明亮的大殿上,亮眼的像要发光。
梁帝克制了一番自己激动的心情,缓了缓才说道:“摄政王有心了。”
所有人都知道姜国皇帝今年才十二岁,性情顽劣,愚蠢不堪,这么贵重的礼,必然是摄政王左执决定送的。
殿内的女眷几乎都盯着红珊瑚看,毕竟女子很少有不喜欢名贵宝石的,只有罗悠宁的目光一直在卫枭和左执的脸上打转,这两人很像,但气质不相同,卫枭直来直往,不屑算计,纵然因为年少时受了太多苦,眉宇间有些阴沉戾气,但他身上自有一种正气。
反观左执,这个人给人一种很邪的感觉,举手投足,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藏着满腹心机,像是随时要给你下套,让你万劫不复。
姚氏看了红珊瑚一阵转过头就看见女儿盯着姜国摄政王眼也不眨,她蹙了蹙眉,轻轻推她,压低声音说道:“宁儿,别看了。”
罗悠宁回神,见她娘一脸怀疑和防备,顿时哭笑不得,她小声回道:“娘,您没觉得这个左执长得像一个人吗?”
姚氏看了半响,不解道:“像谁啊?”
罗悠宁确定了,她娘是真没看出来,也难怪,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没人会放在一起比较,除了她,她对姜国本就敏感,再加上她知道卫枭的母亲是姜国人,所以下意识的关注。
“没谁。”罗悠宁话音刚落,左执已经命人将第二件贺礼搬上来了。
这次的贺礼虽然不如红珊瑚那么夺目,但胜在寓意十分好,姜国勇士将一件天然石雕立在大殿上,众人再次感叹,怎么宝贝都长在了姜国。
这件石雕是自然形成的,它的第一个主人请了姜国有名的雕刻大师在上面雕刻了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相传这位大师在梦中得了真龙点拨,才做成这件石雕,从此龙形石雕像开了光,谁得到了便好运不断,成为姜国贵族争抢的宝贝。
梁帝在上首几乎要坐不住了,若不是顾忌着一国之君的颜面他恐怕早就走下来就近观赏。
左执垂眸,掩饰眸中的讥诮,说道:“此物送给陛下,愿大梁千秋万载。”
梁帝连连点头,眼角眉梢都写着满意。
“姜国这次这么大的手笔啊。”罗悠宁感叹,姚氏却没应和她的话,道:“傻孩子,这些都是面子功夫,真有价值的,你看姜国舍得送吗?”
罗悠宁仔细思考姚氏的话,便明白了,姜国最珍贵的是良种战马和各式各样的兵器,可这次他们一样都没送,这些石雕宝石,看着好看,但华而不实,送来了对大梁也不会有什么实在助益,所以左执送的十分大方,脸上没有分毫不舍。
就在众人都等着第三件贺礼之时,左执却卖了个关子。
“陛下,这第三件贺礼,是我姜国大雪山上百年才出产一株的药材,名叫芝雪草,有延年益寿之效。”
延年益寿!这对一个帝王而言太诱人了,即使梁帝今年才三十岁,正值盛年,他等着左执让人把贺礼献上,可这次他却提了个要求。
“陛下,这件贺礼不能随随便便就送了,这样吧,请大梁的高手来与我比试一场,若我输了,甘愿献上。”
左执的态度突然变得盛气凌人,梁帝面上微微变色,但他心里纵有不满,想到方才那两件贺礼以及有延年益寿功效的芝雪草,还是没有对左执翻脸。
“好啊。”梁帝看到殿中坐着的卫鸿,心里有了底气,他说道:“朕久闻摄政王骁勇善战,今日正可一见。”
梁帝又看向卫鸿,道:“卫卿,不如你来与姜国摄政王切磋,如何?”
卫鸿本来一直盯着左执看,满腹心事,突然被梁帝点名,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身侧的卫束推了推他:“大哥,问你能不能比试?”
卫束小声嘟囔:“用你的时候就是卫卿,忌惮你的时候……”
卫鸿瞪了他一眼,他连忙闭上嘴,幸而他声音小,只有卫家父子能听见。
卫鸿起身,对梁帝躬身行礼:“臣遵旨。”
他跨出一步,卫束脚步不肯挪,拦着他咬着牙说道:“不行,你重伤未愈,左执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虽然没接触过,但左执当年可是杀进千军万马中还能活下来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卫束最终没有拦住卫鸿,他走到大殿中间,站到了左执对面。
“陛下,殿内比试,恐有不敬之处,不如让臣与摄政王出去比武。”
他说完,梁帝便点了头,二人走出去,梁帝从龙座上走下来,带领群臣到了殿门口观战。
罗悠宁借机溜到了卫束和卫枭身边,她有些担心的问:“卫叔叔能赢吗?”
今日这场合,若是输了岂不是被架在火上烤,梁帝若因此丢了面子,又要暗中针对卫家。
卫枭见她过来,冷凝的面色有些许放松,回答道:“至少会是平手。”
这时卫束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心里急的恨不得替卫鸿比试,若换做以往当然是能赢的,最不济也像卫枭说的会是平手,可卫鸿前两日旧伤复发,根本不能与人动武。他不在乎胜负,不在乎梁帝的面子,他只关心卫鸿的生死。
两人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彼此表情都有些不对劲,左执盛怒之下接过姜国勇士递来的刀向卫鸿攻去,单看气势,几乎刀刀致命。
罗悠宁看懂一些,着急道:“这个姜国摄政王怎么来真的,比武不是点到即止吗?”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左执对晋王出手,招招狠辣,满是恨意。
卫鸿本就有旧伤,刚才左执说过那句话,他心头剧震,更加没有战意,此刻正被左执逼着后退,甚至忘记还手。
梁帝皱眉,对谢太师抱怨道:“这个卫鸿,今日是怎么了,莫非他故意要让朕丢脸。”
谢太师低下头,“或许是怕伤到姜国摄政王,影响两国关系。”
他说的不痛不痒,梁帝此时心中早已认定,卫鸿就是在与他过不去,可惜这个节骨眼,他不能发作。
卫鸿一直在躲,但左执来势汹汹他也不免挨了几下,他身上有旧伤,本就不能耗太久,可偏偏不能真的与左执动手,躲到最后,他渐渐吃力,一个不察,左执的刀已经架上他的脖子。
卫鸿抬眼看他,疲惫道:“我输了。”
左执冷冷一笑,并未因此放过他,而是一脚当胸踹了过去。
胸口传来剧痛,卫鸿倒退几步,克制着喉间翻涌的鲜血。
“大梁战神卫鸿,也不过如此。”冷嘲的声音重重的落在每个人心上。
就在梁帝气的脸色通红时,他身后不远,卫枭提着刀走出来,少年眼中没有任何人,只有大殿前眉目萧索的卫鸿。
少年走过来站在卫鸿身侧,夜色中,整个人冷的像锐利的刀锋,就连声音也透着一股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