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站在洛王那一边的人心惊胆战,有人甚至想趁机偷偷挪回去,可周廷焱绕了这么一大圈,装病演戏,为的就是把这些人揪出来,彻底肃清朝堂,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周顺从殿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册,请示周廷焱后,开始照着名册念起来。
“丁有为,通州府人士,进士出身,外放瀛洲府,二十八年治理河道有功,升入帝都,任正五品工部郎中。”
“任景忠,徐州府人士……”
一本名册将倒向洛王的官员生平说的清清楚楚,那些人不由打起了寒颤,他们中有的深受洛王恩惠,一步步打点提携才成了京官,因此对洛王十分忠心。
但也有一部分只是贪图利益,从洛王那里得了银钱,便给予一些便宜,因而此时当起了墙头草,纷纷与洛王撇清关系。
“侯爷,下官冤枉,洛王谋反之事,下官根本不知情,何来参与一说。”
“下官都是被逼的,洛王以身家性命相威胁,下官实在不敢有违其意。”
周廷焱淡淡扫过这些人的脸,眼神中透着轻蔑。
“是吗?你的意思是本侯冤枉你们了?”
镇北侯的语气太过冰冷,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回答,畏缩地站在原地,小皇帝这时来了精神,坐在龙椅上,手指着这群人,向周廷焱告状。
“方才说自己冤枉那个,你是第一个站到洛王身后的,朕记得清清楚楚,你休想糊弄过去。”
“还有你,你前日写了一篇文章骂朕,朕还让高福当着朕的面大声读出来,你的名字特地读了三遍!”
被楚钰指着鼻子揪出来的两个人神色萎靡,颓然地瘫在地上,一失足成千古恨,谁知镇北侯竟然没有受伤,也没有性命垂危,他还活得好好的,连皇上与他的争吵决裂也是假的。
事到如今,洛王已经放弃了,他实在难以与周廷焱抗衡,所能做的不过是保住自己和世子的性命。
“镇北侯,你赢了,本王错就错在没有在你初入朝堂时解决了你,任你成就今日的势力。”
他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卷圣旨,“这是先帝留给本王的,无论本王犯了什么错,都可以从轻发落,更不能伤本王性命。”
洛王最后的底气来源于先帝留下的圣旨,他知道周廷焱可以抓他,但却杀不了他,只要留得一条性命,不愁他日不能东山再起。
周廷焱望着洛王拿过来的圣旨,双眸微微眯起,眼中划过一抹冷讽。
他嘲弄地笑了声,从腰间拿下一块御赐令牌。
“世人皆知本侯这块令牌可随意出入皇宫,但你可知它背后还刻着一行字。”
洛王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的手接过令牌,翻到背面看到那行字当即面色大变。
犯上作乱者、惑乱君心者、作奸犯科者,罪无可恕,皆可杀。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皇兄,你竟然从一开始就防着我。”
“天家无父子,更无骨肉兄弟,果真如此。”
周廷焱没耐心再听他的感叹,对皇城军命令道:“拿下。”
皇城军指挥使听到命令带人进来把殿内半数的大臣和洛王父子一起绑了,用绳子串成一串押下去,顾太傅走到周廷焱身边时,脚步顿住,道:“我想见顾澜一面。”
周廷焱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审视,顾遥之迎上这目光,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与那些人一起被皇城军押出大殿。
尘埃落定,小皇帝楚钰好不容易赶跑的困意又回来了,他揉揉眼睛,慢腾腾起身,对殿内的人摆摆手。
“唉,散了散了,回家用早饭去吧。”楚钰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带着高福一起走了。
杜首辅脸上有些挂不住,等群臣走了,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到周廷焱面前。
“是老夫看走眼了,廷焱,你做得对。”他拍拍周廷焱的肩膀,一脸欣慰,道:“不过顾遥之始终是你岳父,如何定罪,你可要思量一番。”
他想到一些事,担忧道:“洛王,你准备如何处置?”
周廷焱道:“他伪装了几十年,一心图谋皇位,留他性命只会后患无穷。”
他这么说,杜首辅也就明白了,叹了声气说道:“也罢,经此一事也算磨砺了皇上的性情,前些日子你们这反目成仇的戏演的真好,老夫愣是没看出来。”
老头摇摇头笑着离开,周廷焱解决完这件大事,浑身一轻,但想起顾遥之临走前的要求,他舒展的眉又重新凝起。
该不该告诉她?
回到侯府的路上,侯爷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虽然他们是夫妻,但去不去见顾遥之只有顾澜自己能决定,他不会干涉她的想法。
“他说想见我?”
顾澜听闻这件事,自己也十分惊讶,她以为到了这个时候,顾遥之哪怕见一见顾府的管家都比自己要合适。
她本想一口回绝,但心中一直盘旋的不甘心又让她犹豫了,打不定主意的顾澜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廷焱。
“我,我该去吗?”
那可怜的神情让周廷焱心里一疼,他伸手抱住她,下巴在她额上蹭了蹭,轻轻拍着她的背。
“想去便去,我陪你。”
顾澜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顾遥之早已不是年幼时那个能决定她生死的人,他不是父亲,他是一个欠了债的陌路人。
*
顾府被判抄家的这一日,顾澜也去了,宋氏还有些东西没来得及带走,她是回来收拾的,周廷焱特地送她过来,却没跟着进小院,而是留在前院与前来办事的刑部官员说话。
顾澜带着丫鬟收拾到一半,门口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看了来人半响,生疏地叫了声:“大哥。”
顾正远是昨日才回来的,他听说顾家和洛王府出事了,一路上急赶,回来才知道他们竟然犯了滔天大罪。
“顾澜,你还好吗?”
顾正远始终是这样淡淡的,从小每次顾澜被欺负,他路过多说问一句“你还好吗?”
这样的关心从前顾澜或许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暖意,但如今她早已不在意,因为身边有了周廷焱那样炽热的温度,她无需再从任何人身上汲取温暖。
“我挺好的,大哥何时回来的?”
这语气像极了闲话家常,顾澜的反应仿佛被抄家的是个陌生人,顾正远微微皱眉,但随即想到,这怪不了顾澜,谁让顾家上下如此对她。
“顾澜,我替父亲和顾鸾,替顾家所有人与你说句对不起,今后不会再有任何人去打扰你,你就安心地过好这一生。”
“我要走了,顾鸾我也会一起带走。”
顾正远说完,不等顾澜回答,转身离开了小院。
顾澜静默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
顾家的男人或许都是如此,顾正远以为他能甩脱父亲的影响,其实他才真是像极了顾遥之。
周廷焱在前院等了一会儿,见顾澜还没出来便让下人去寻人,话未说完,就被披散着头发跑出来的顾鸾打断了。
“侯爷,你是来救我的吗?他们要抄我的家,你把他们赶走吧。”
她身后跟出两个刑部的差役,见此连忙跟那位官员说:“大人,她阻挠我们清点财物。”
差役把自己被顾鸾抓出一条血痕的胳膊露出来,官员有些为难地看向周廷焱,心道,他不会想管这事吧?
他正愁着,镇北侯在顾鸾的手拉住他衣袖之前后退了一步,声音冷漠道:“放肆,顾家的事与本侯何干?”
顾鸾以为自己听错了,抽泣问道:“侯爷,难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周廷焱一脸莫名,目光往旁边一撇,看见顾澜走过来,立刻抬脚就走,甩脱顾鸾,牵起顾澜的手便要走。
顾鸾不顾一切的追上来,不甘心地问道:“侯爷,难道曾经在宫宴上那次初见,你都忘了吗?”
周廷焱厌恶地皱眉,他倒真想忘了呢。
他回过头,冷冷看着顾鸾那张满是期待的脸,薄唇开合。
“没忘。”
顾鸾神情转悲为喜,谁料周廷焱下一句冷透人心的话就让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日你身上应该涂了不少香粉,本侯觉得味道甚是恶心,因而失态,去吐了。”
顾鸾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看着镇北侯走远,她还要追上去问,顾正远听到声音出来拦住她。
“顾鸾,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回去。”
“大哥。”
清脆的一声巴掌,将顾鸾彻底打醒了,原来只是她以为,周廷焱从头到尾都对她不屑一顾,不,是厌恶。
顾鸾跌坐在地上,茫然地双手捂住耳朵呜呜哭了起来。
*
顾府被抄家的第二日,顾澜与周廷焱一起来到刑部衙门,由一个主簿带到大牢门口,周廷焱在外等着,顾澜一个人跟着狱卒进去。
一路上穿过潮湿阴暗的走道,到了一间牢门前,顾澜看里面比起其他地方要干净不少,随即想到,顾遥之毕竟是当朝太傅,想必还有些面子情,狱卒还算照顾他。
望着里面站着那个穿着囚衣,背对着她的瘦削男子,顾澜心中颇为复杂,按下多余的心思,她开口叫道:“父亲。”
声音说不上冷漠,但也并不亲近,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熟识的人。
顾遥之回过头,“你来了,我等你好几日了,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顾澜蹙眉:“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顾遥之叹了声气:“我知道你恨我,但念在我是你亲生父亲的份上,希望你以后多多照顾你的兄长和姐姐。”
顾澜目光如针一般盯着他半响,嘴里溢出一声冷笑,“那我也问父亲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你和你的儿女刻薄待我,我却要以德报怨去照顾他们?”
“顾澜,你不该这么狭隘,你独自在镇北侯府,有家人多少会有个照应。”
顾澜讽刺一笑:“狭隘?”
“他们是逆臣的儿女,能给我什么照应?”
顾遥之冷了语气:“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是我的女儿?”
顾澜笑意灿烂:“是啊,可那又怎么样,我除了是你女儿还是镇北侯明媒正娶的侯夫人啊,出嫁从夫,父亲的罪行与我有什么关系,但顾正远和顾鸾与我不一样。”
“其实父亲本来就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你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们延续了您的血脉,受尽了您的宠爱,如今这些恶果也该一同受了才对。”
顾遥之张了张嘴,竟然觉得无言以对,他再次叹息:“顾澜,你不懂,他们出生起就没有母亲,我只能多疼惜一些,何况我与云曦郡主是真心相爱……”
“住口。”
顾澜受不了他临死前还要恶心自己,顺带着也恶心了自己早已过世的母亲。
“你想说你对他们的母亲是真爱,对我娘便是勉强,是凑合。”
“你好厚的脸皮,不喜欢你娶我娘做什么,瞧不起她商户女的身份,你还要诓骗威胁她的银子来给你筹谋大计,顾遥之,别再说什么爱,你只是自私而已。”
顾遥之问道:“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