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甜最美的吻,是鸡蛋羹的味道。
青檀和紫苏在旁看得老脸一红,匆忙出去了。
吃完后,步长悠催促他下山去,因为再不下山,城门就该关了。
他不想走,可没办法,得走了,不然家里闹翻天,他若行动受限,或被人盯上了,就没办法好好跟她相处了。
相城说过几天再来找她,一块去看戏。
步长悠摇摇头说不行,鄢王的千秋节在二月,在那之前,她得把画弄好,当做寿礼送给他。
鄢王虽不爱她,可他一步又一步的成全了她,她得知恩图报。
而他若来了,她少不得要分心。
相城知道她在这幅图下了多少功夫,虽然万分不愿意分离,可还是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了。
此后,他果真就没在上山来,步长悠没有再到城里乱逛,安心作画,需要什么就让青檀紫苏赶着马车进城去买。
十二月中旬,紫苏和青檀从城里回来,跟她说,裴炎让她们带话,裴蓁的孩子生了,是个女孩。
步长悠执笔的手一顿,心想裴家真是要什么来什么,这是被神明眷顾的一家子吧。
步长悠从案头拿了张纸,挤了半天时间出来,画了一对金锁,叫紫苏和青檀到城里找个铺子打出来,交给裴炎,替她送给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妹妹。
不过临过年的最后几天,步长悠还是没忍住,下山进城溜达了一圈。
城里年味重,一片喜庆,总能听到爆竹声,点过的爆竹落在雪堆上,红白分明,又鲜又亮。
步长悠前十六年的人生,过得实在太清寂,由此她喜欢热闹。
其实修行不一定非要山里,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她会想在最热闹的街市上买一个院子,住在里头。
她们到菜市去,那里更热闹,菜贩们都在大声说话,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鱼虾在水池里活蹦乱跳,羊腿整只整只的挂在钩子上,猪肉鲜血淋漓......
菜市旁有好几家小饭摊,几张桌子,几条长板凳,卖什么撺肉羹、蹄子清羹、耍鱼辣羹、杂合羹、蝴蝶面、煎肉、大麸虾等,热气腾腾,而且很便宜,几文钱就能吃一碗。
菜市里的摊贩都是从琮安城附近的村子里赶过来的,天不亮就得挑着货物进城,很少有顾得上吃饭的。他们到城里,就会来饭摊上吃口热乎饭,中午也得在这吃,吃好了,下午挑着担或赶着车再回去。
紫苏看见饭摊后,走不动道,步长悠也看饿了,三人就在方桌上坐了下来。
紫苏真豁出去了,每种都来了一份,七八个碗搁在方桌上,她吃的大快朵颐,步长悠简直看她吃饭都能看饱。
步长悠有心趣她:“紫苏,你没发现你跟青檀越来越不像了吗?”
紫苏一脸满不在乎:“公主不就是想说我比青檀胖吗,没关系,好不容易跟着公主过点好日子,胖就胖,爹娘常说能吃是福,我比青檀有福气。”
步长悠道:“那你将来吃成了一个大胖子,还怎么嫁人?”
紫苏哼了一声,更满不在乎了:“公主的钱随我花,我为什么还要嫁人?”
这个二皮脸,青檀难得粗俗一次:“败家的小娘们,公主早晚把你丢开。”
紫苏不与她辩论,只道:“是啦是啦,你勤俭持家,我败家,我们俩得平衡一下吧。”说完还寻求步长悠的认同, “公主说是不是?”
然而紫苏发现公主这会儿的注意力已不在她身上了,公主的注意力在别处。
紫苏顺着她的目光过去。
菜市的入口那,停下一辆马车,车里先下来一个男人,男人站稳后,车厢里躬身出来一个女子,男人伸手扶她下马车。
紫苏探头看了几看,看清了,她后知后觉道:“我说怎么没在门口瞧见裴大人,原来是买菜来了。”
第43章 相思
“哟。”摊主听她这么说, 问:“怎么,姑娘也认识他们?”
“您老人家不是也知道么?” 紫苏拿起勺舀了一勺肉羹, 现在城里有不认识裴大人的人么?
摊主抄着手, 一副准备长聊的姿势:“看来几位姑娘也经常从南门过了。”
青檀心中有数,只是不太确定,她犹疑道:“他身边那个是......”
摊主又撇了一眼那对人影, 笑呵呵道:“他说那是他夫人。”
“他说, 他跟您说的?” 紫苏听这话有点意思。
“对啊。”摊主都有些自豪了,“老汉哥几个都是做小本买卖的,半夜三更就起来, 天不亮就到了城门,经常是头一波进来的人, 每次碰到他,他都问俺们好。俺们这些乡下老小子, 哪懂城里的事, 只当他是个寻常兵,后来听别人说了,才知道他是武平君的孙子, 犯了错,被贬到了城门口。有次他陪他夫人来卖菜,俺们看见了,跟他打招呼,嘿,他还认得俺, 问俺生意好不好,还给俺介绍他夫人。今天估摸是休沐了,陪夫人来买菜的。”
紫苏兀自纳闷:“他们家没下人么,还自己跑出来买菜?”
摊主摇摇头,说这个就不知道了。
步长悠隔着来往的人流,看他和星河在一个贩鱼的摊前停下。
星河在跟摊主交谈,他蹲下去看木桶里的鱼,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什么,星河也蹲了下去,两人都蹲在那里看。
一个人竟然可以有这么多面。裴蓁口里闷坏的哥哥,恒渊口里冷静克制的同龄,小摊主口中平易近人的贵公子,算计她的裴大人,跟星河一起时又温柔无害。
紫苏道:“那他夫人一定很好看咯?”
“那这……”摊主有些为难,“好看肯定好看,不过依老汉看,没有这位姑娘好看。”他从棉衣的袖管里掏出手来,指指步长悠,“这位姑娘真是老汉见过长得最标致的人,不过居家过日子嘛,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过到一块去。”
紫苏道:“看您这话说的,那也不能是个丑八怪啊。”
老汉慌忙摆手:“那肯定也不丑,要是个丑八怪,老汉我都过不下去。”说完憨笑两声。
青檀见紫苏一直跟人聊,问:“吃饱了?要是吃饱了赶紧走,他要是又想起来跟人打招呼,看见了得多尴尬。”
紫苏嘟囔道:“要尴尬也是他尴尬,我还想看看他所谓的夫人到底长啥样呢。”
青檀从荷包里掏钱结账,问:“你嘟囔什么?”
紫苏赶紧道,没啥没啥。
她仨从摊子上起身,刚走出去没几步,青檀忽然又顿住步子道:“早知会碰到他,应该先把长命锁取了。”
紫苏一副没关系的样子:“咱们现在有马车,取了长命锁,等会儿跑一趟武平君府不就完了。”
青檀点点头,说也是。
取了长命锁后,紫苏赶车到履道街,青檀下车去叩门。
门开了,青檀将来意说明,请管家代为转交,之后回到了马车里。
马车快使出履道街时,青檀提醒道:“拐过去就是安道街,听说丞相府就在这条街上......”微微顿了一下,“公主好不容易进城一趟......有没有想见的人?”
步长悠打起车窗的帘子,瞧了瞧天色,说:“要买的东西还挺多,没什么时间,下次再说吧。”
采购完年货,天色的确不早了,紫苏急急的赶着马车往城门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城门已经关了。紫苏怎么哀求放行,都被拒绝了。
紫苏哭丧着脸问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法子挺多。想出城,就去武平君府。爷俩随便出来一个人,这城门都能开。若不想麻烦人家,就留在城里,找家客栈住下。如果觉得客栈不安全,青檀觉得也可以到哥嫂家暂住一宿,且正好过年这几天清平寺的早晚课都停了,不回去住持也发现不了,即便发现,应该也没什么。
步长悠说留在城内,问青檀和紫苏想住客栈还是想回哥嫂家住。
青檀和紫苏自然是想回家住。不为哥嫂,也为那座老宅子,她们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尤其到了节日,人的思家情绪会更重。但青檀没说,而是问公主呢?
步长悠也不想住客栈,她想住在一个像家的地方,于是道:“那咱们买些礼吧,今晚打扰一下你们哥嫂。”
青檀很高兴,眼睛里有细细的笑意出来:“上次那么些个东西都是公主送的,可在他们家连口茶都没喝,还买什么礼。”
步长悠道:“上次是替你们俩买的,这次是我自己的,空着手总是不大好,又不缺这点钱,再说是过年,就算不给大人,两个孩子总得顾一下。”
紫苏腻在青檀肩膀道:“我发现了,公主喜欢小孩子,每次看到小孩子,脸上才会有一点笑。”
步长悠是挺喜欢小孩子,越小越喜欢,因为越小的孩子眼神越干净澄澈,等孩子大了,开始权衡利弊时,她就不喜欢了。
紫苏又道:“公主什么时候会有孩子,想看,一定又干净又漂亮。”
这个事步长悠可从没想过,她道:“扯远了,走吧,我还想蹭一顿你们哥嫂的晚饭呢。”
紫苏将头从青檀肩上直起来笑:“那公主有口福了,我们嫂嫂的爹是酒楼里的厨子,她从小学过来的,当初哥哥娶她,就因为吃了她亲手做的菜。我娘还说留住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男人的胃,不过现在看来,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
这次过去,步长悠买的东西比上次少,却比上次要值钱,因为买的都是玉。她给两孩子买了一对玉佩,给她俩的嫂子买了玉镯,给薛川穹买了玉簪。紫苏掏钱的时候,都觉得肉疼,说他们也配这么好的东西。可步长悠知道她说的是反话,给他们哥嫂买,等于就是给她俩买,他们哥嫂肯定领的还是姐俩的情。
马车赶到薛家巷,青檀扶着步长悠下了马车,紫苏去叩门。
是刘妈出来开门,见姐俩忙扯着嗓子叫秦氏。
正是晚饭的点,今天薛川穹在家,所以秦氏亲自下厨,以为是街坊邻居来找,擦了擦手,就出来了。
走到门口见姐俩,是又惊又喜。
上次青檀在家里待了一晚,跟薛川穹推心置腹,彻夜长谈,最后直接把薛川穹说哭了。从那以后薛川穹就收敛了许多,不再给相好胡买东西了,也肯着家了,秦氏很感激。她觉得薛川穹很吃青檀那一套,她巴不得青檀多回来几次。
青檀上前简单的说了事情的缘由,秦氏忙道家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房间多,别说仨人,就是再来仨人也住得下,说着又扯嗓子喊薛川穹。薛川穹闻声出来,几个人乱七八糟一顿说,边说边将人和马车都迎了进去。
到了正房后,青檀将装礼物的四个小盒子分别给了薛川穹和秦氏,说是步长悠的一点心意,请他们收下。
秦氏自然要客套一番,而薛川穹已在一旁打开了盒子。他是个识货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赶紧拿胳膊怼秦氏,让秦氏打开她手里的两盒子,秦氏打开看,也惊了,她赶紧合上,忙请步长悠坐,自己则赶紧出去泡茶去了。
薛川穹趁机将青檀拉出去,问步长悠到底什么来头,青檀仍说是一块当差的姐妹,要他别打听那么多,只好生招待,别怠慢就行了。
青檀这么说,薛川穹心里就更有谱了。
他还记得上次他在金玉楼跟两妹子说话,小厮上来说相三公子把人带走了的事,今天这么一弄,就更确定了。他脑子里立刻形成了一个念头,说不定能通过这位贵小姐搭上丞相府。
秦氏泡了茶,从厨房出来,见青檀和薛川穹在外头说话,就让薛川穹起开,然后把茶盘给青檀,让她送进去。
青檀接了茶盘,道:“嫂嫂,那位妹妹听说嫂嫂做得一手好菜,很想尝尝,今晚还得麻烦嫂嫂多费心了。”
秦氏一听是做菜,立刻应下,但有些担心:“我不知道她的口味,她爱吃酸,还是爱吃辣,你知道吗?”
青檀安抚道:“嫂子,她跟我们吃的差不多,至于菜式,除了不吃羊肉,其他的都行,你随意做,越家常越好。”
秦氏懂了,怕是吃多了好东西,想换换口味。她回厨房,想了几个菜式,还想做牛肉锅盔,只是家里没牛肉,她给了刘妈钱,让她到老朱家买去,又想到这点,二狗家的新豆腐应该做出了,就让刘妈也捎块回来。
刘妈走后,秦氏叫薛川穹进厨房帮忙,薛川穹就把相三公子带走步长悠的事跟她说了,还把自己的主意也跟秦氏说了。薛川穹不靠谱归不靠谱,可脑子还是好使的。秦氏则比较保守,让他小心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薛川穹就说她头发长见识短,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错过,说着喊了两声,把自己的一儿一女喊到厨房。
薛川穹问两孩子穿白衣裳的姐姐干什么去了,两孩子说大姑姑和小姑姑陪她出去了,在外头的巷子里说话。
薛川穹将两孩子拉过去,语重心长道:“爹现在交给你俩一件事,尤其是你,阿宝,你听好,那姐姐头上有根发带,你跟她说,你喜欢那根发带,叫她送给你,她出手阔绰,想必不会吝啬。倘若这个不成,她手上还有个手串,腰上有荷包,要回来哪个都成。”
薛川穹的大女儿今年八岁了,心思活络,虽不知道她爹要发带干吗,但她知道这事对爹很重要,就重重的点了点头。
薛川穹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快去吧,爹等你俩的好消息。”
薛宝和薛根姐弟俩从厨房出来,打开院门,小跑着到巷子里。
暮色四下,巷子里一片朦胧,青檀和紫苏陪步长悠溜达了一圈,此刻正往回走呢,见俩小人迎面跑过来,就停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