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公子懂药,又会武,怎的不将体内余毒排出?”秦婵来了好奇心。
“清除这种毒有些麻烦,须得七七四十九日悉心调养才可,卑职在王爷手下做事,时时听候差遣,难有这么多时间。”百里殇一五一十地全部照答。
秦婵有些愧疚,若不是她偏要王爷调人给自己用,兴许百里殇已有了空闲,正在恢复身体呢。
“若不及时清理体内余毒,会如何?”
“会死。”
“……”
秦婵愈发愧疚起来,想着等一会儿见到王爷,定要求王爷给足他时日来疗养清毒。
“百里公子,我还有一事想请教。”秦婵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这世上,可有遇水才会发作,而先前却查验不出毒性的毒药么?”
百里殇不假思索点头,“有,只有一种。”
马车轱辘轱辘前行,碾到一块石头上,车里的人都跟着颠了颠。秦婵的问题点到即止,心里已有了数。
此时霍深正在王府内马圈不远的一处练武场中,与众侍卫切磋武艺。
不大暖和的天儿里,霍深在练武场上赤.裸着白皙结实的上半身,腹肌上噙着的几滴汗珠,正在慢慢往下滑,腰身紧实,背部挺括,裤和靴也沾了些汗。
秦婵入府后的小轿恰巧顺路经过这里,霍深摆摆手,让抬轿的小厮停下,秦婵便被霍深叫了过去。
“事儿都办完了?”霍深接过小厮递来的大毛巾,在脖子和胸膛上囫囵擦了两把。
秦婵见状,连忙接过毛巾帮忙擦拭,“嗯。”
她把情形大致说了,引来霍深几声轻笑:“其实婵婵非常聪明,比看起来还要聪明得多。”
他捞起外衫,随意往身上一披,就往场外走,冷气遇着他温热的皮肤,化作丝丝缕缕的白气,转眼消失不见。
秦婵脸红了红,却在心底里否认了他的话,跟上他的步子,往歇脚的一间屋里走。
霍深没再问什么,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事。
“王爷,妾身其实害怕。”秦婵把头低了低。
“嗯?怎么了?”
“妾身……幽禁了自己的姐姐,旁人来看,必然觉得妾身多管闲事,胳膊肘往外拐……”
霍深笑了笑,“不会的,你做得对。”
秦婵有些惊讶,她以为王爷应当是在安慰她,是随口说的。可一抬头,却见他表情很是认真。
霍深扶住她的两只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婵婵,你真的很棒,很勇敢。”
在这一瞬间,秦婵的心脏似乎被重重击了一下,不疼,反倒酸酸涨涨的。
她真的没想到,王爷会真心实意地认可她的做法。
她以为,在不知道许多真相的前提下,所有人都会埋怨她,指责她,嘲笑她的亲疏不分,恐怕就连母亲在听闻秦妙被禁足的消息后,都没有耐性听自己解释太多,就要教训自己行为过激。
所有的隐忍与负重在此刻纷纷卸下,秦婵提起两侧裙摆,一头扑进霍深浅凉的怀抱中,嚎啕大哭。
她重活一世,没有人能够理解她对于秦妙的复杂情感,她的所作所为,亦不全是为了公道,为了正义,期间也夹杂着她的私心。
她也不勇敢,借的都是王妃的名头行事,是王爷给她的胆子。
霍深渐渐抱紧了她,轻抚着她的头作为安慰,“不哭了,不哭。”
他埋头轻嗅她秀发的气息,是浅浅的清香,好闻极了。
其实,他的心里亦非常感动。婵婵向他敞开心扉的时刻少得可怜,每一次他都会很珍惜。
“王爷,妾身有件事想求您。”秦婵忽抬起水雾般地眸子,鼻尖儿哭得通红,从下往上看向霍深。
“什么事,说吧。”霍深尚沉浸在难言的幸福感中,心道她求什么都使得。
“可不可以让百里殇休息四十九日?”秦婵眼眸一转,浅眉微微皱起,担心又温柔地道:“百里殇体内还有洋金花的毒,若不快些清除,会危及生命,妾身这些天又多亏他忙前忙后,故而……”
“嗯。”
秦婵话还没说完,霍深便沉声答应了。
“看不出,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霍深松开胳膊,往后退了小半步,与秦婵拉开点距离,自己系好衣带出门去了,下颌绷得紧紧的。
秦婵微微张大了嘴,站在原地愣神儿片刻,才渐渐反应过来,王爷应当是不高兴她关心百里殇了。
王爷的心思总是这么难以捉摸,秦婵苦笑。
好在她习惯了不少,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只需她哄一哄便能揭过去。
她得好好想想,这回又要用什么法子哄。
第五十五章
想来替百里殇求几日歇息, 也不是什么值得猜忌的事,秦婵本想自己动手做上一桌子的好菜, 伺候王爷吃得高兴也就完了。
不过她又想起聚仙楼里近日新出了几道菜品, 都是王爷喜欢的口味, 不如买回来让王爷尝尝。
她若不下厨, 便得亲自跑一趟替王爷买回来, 无论如何得显出几分用心才是。
聚仙楼乃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足有五层高,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酒香菜香老远就勾着人,来往客人皆身穿绫罗绸缎, 非富即贵。
秦婵进雅间里坐下,吩咐小二做好菜品后,把菜装进她带来的王府专用的圆形象驮宝瓶食盒里,便无聊坐着等, 推开窗支棱着头朝外看风景。
密集人群之中,她忽瞧见个熟悉的人。青桃眼尖也看见了, 便指着那人道:“王妃快看, 那不是庭二爷嘛, 他也来吃酒了。”
董映庭身穿莲青色的长衫, 一柄折扇别在腰间, 头发简单地绾了个结,身材挺秀,如松如竹, 端的是位翩翩佳公子。
他走到聚仙楼的门前,似是有心灵感应般抬头,一眼瞧见了临窗而坐的秦婵,二人对视。
婵妹妹?
董映庭一怔,稍显错愕,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秦婵早就纳闷了,按理说她与董映庭皆在京城,她虽嫁去了王府,却怎的半年多的时光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一世她没嫁他,但青梅竹马的情谊应当还在,为何忽然间不走动了呢。
她抿唇一笑,朝董映庭礼貌点头。
他的好友见他停住脚步,便扭头催他快些走。董映庭却让他们吃去,不必等他,他要见个人,说完拔腿就往楼上跑。
秦婵所在的雅间响起轻巧温和的扣门声,青桃以为小二送菜来了,一开门,竟见董映庭呼吸稍急促地站在门口,目光定定落在视野所及的秦婵的裙角上,期待又犹豫,“闵王妃可在里头?”
他以为就凭闵王那般气势汹汹,他该见不着她的人才是。
没成想秦婵亲自走到门口相见,笑脸盈盈,“好久不见二爷,这些日子可好?”
他始终默默喜欢的女子,许久未见过始终牵挂在心头的女子,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董映庭的心跳瞬间加快了许多,体温也跟着上升。
只不过,很快,他的激动就被某个念头浇灭。
“好,一切都好。”董映庭揣着心酸,眉毛往下垂了垂,有些沮丧,“不如,咱们进去坐着说几句话?”
只是凑巧遇见,说几句话而已,应当不碍事吧。董映庭心道。
秦婵往外瞧了瞧,“二爷可是同朋友们过来的?会不会不方便。”
她倒是没什么不便利的,无非只是坐着等菜,而董映庭不大可能只身来此,应当是有酒局。
“不妨事,只是小坐一会儿。”
秦婵点头,“既如此,那就进来坐吧。”
雅间里的清茶尚冒着热气,点心也未动过,因开着窗,半边喧嚣半边静谧。
董映庭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心里颇为感慨,又道:“王妃似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婵妹妹美貌依旧,不过他心思细致,立马能看得出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比起未出阁时的青涩娇憨,还添了些说不出来的韵味。
就像果子成熟后,由里到外沁着的饱满甘甜,又像盛放的红牡丹,娇艳高贵。
秦婵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
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想比,经历得多了,看到的风景也变了,无论如何都该有些变化才是。
“倒是二爷,这些时日忙什么去了?”
董映庭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只是规规矩矩坐着说话:“出了一趟京城,到凉州办了点事儿。”
凉州与京城相距较远,往返就得个把月。秦婵微微点头,怪不得不见人影,果真是有要紧的事在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几句,董映庭喉结滚了滚,嗓子发干,终于说:“闵王,他待你如何?”
“王爷待我极好。”秦婵下意识回答。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回得那样干脆利落,又面带笑意,甚至把前不久王爷同她拧巴的事,都抛到脑后去了。
“这样啊。”董映庭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她嫁得好,他应该替她高兴,可他又希望,她不要觉得那个男人有多么多么好,哪怕有一两样令她不满意的地方,同他抱怨两句,他都会很愿意倾听。
小二敲门提着食盒进来,说几样菜都放好了,这食盒材料厚实,一个半时辰后上桌,色香味都不会比刚出锅时逊色。虽说如此,还是尽早上桌吃掉得好。
秦婵应声,让青桃拿上东西就欲离开。
“二爷也去忙吧,我怕菜凉了,王爷入不了口。”秦婵起身。
董映庭也不敢再坐,听闻她是专程来这儿给王爷买新菜品尝鲜的,他的失落又加重几分,在她转身就要消失在他眼前的最后时刻,他放大了声音道:“王妃,若你遇到了什么难处,我,我定会竭尽所能帮你。”
秦婵脚步顿住,又转过身来道谢。
“多谢二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董映庭兀自于原处发怔,直到他的一位友人寻上楼来,才回了神,跟着到下面楼层吃酒去了。
秦婵的心情不错,她回府后,把聚仙楼买回的菜布在桌上,又添些饭菜,就让下人去叫王爷过来吃饭。
霍深已换了件衣裳,人也干爽多了,应当是从练武场出来后,自去沐浴过了。
只是脸色比起她出门时,要更难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