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宁哥哥美意,父亲已经请了太医来为母亲诊治。”
宁澈闻言有些疑惑,谢林晚不是一直客气地唤他宁公子么,今日怎的突然亲近起来?
而沈烟萝嘴角的笑容已然淡了,看向谢林晚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宁公子和谢大姑娘,相熟?”沈烟萝嗓音依旧轻柔,不熟悉她的人都听不出话中的不虞。
宁澈笑着接话,“她是阿煜的表妹,也是家妹的好友,自然熟悉些。”
沈烟萝一听,两种关系都隔了一层,稍稍放下心。
“是,我十岁时便认识他,沈二姑娘或许不晓得,宁哥哥那时比现在白一些、单薄一些,一副公子哥模样。如今经了边关的风沙打磨,便如破茧之蝶、蚌中之珠,越发光彩夺目。”
谢林晚连夸起人来都优雅从容,丝毫不显卑微谄媚之态。
宁澈被夸得脸红。
沈烟萝自然听得出谢林晚言下之意,却装作不知,自然地接道,“劳烦谢大姑娘说了这些我不清楚的事,倒叫我遗憾不曾看见宁公子以前模样了。幸而如今我们沈宁两家有意结为秦晋之好,以后宁公子的每一处变化,都不会遗憾错过了。”
这话太露骨,宁澈脸颊越发红了。
只觉得如今京城的闺秀,怎么比边疆的女子还要热情直接。
是不是他太久没有回京,跟不上京城变化了?
谢林晚暗哂一声,面上神情却丝毫未变,仿若闲聊一般问道,“嘉明可还好?听闻她与大哥定亲之后,脾气便收敛许多。”
沈烟萝不知她为何提起嘉明,保守答道,“姐姐身份高贵,难免娇气些,如今快要为人妇,长公主自然管束得严一些。”
谢林晚叹道,“嘉明突然低调,我倒有些不习惯了。”说到此处笑看了宁澈一眼,“上学时她与我和姒儿闹的一些不愉快,恍若昨日,一转眼,各自都长大了。”
宁澈原本参与不了两人的话题,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此时瞬间凝神,“不愉快,郡主欺负嘟嘟了?”
瞧,亲哥哥便是这样,一听闹了不愉快,不由分说便是嘉明欺负了宁姒。
沈烟萝一听便知不好,张口便要将话头转到别处,“听闻前头有一处草木葳蕤之地,是个清雅的去处,不如我们……”
宁澈仍旧看着谢林晚,“晚晚你快说,嘟嘟怎么被她欺负了?”
此时沈烟萝心知这个话题绕不过去了,心一瞬间沉至谷底。
论起受欺负,她也逃不过嘉明的坏脾气,但外人迁怒起来,却总不忘她。
“姒儿既然不曾告知宁哥哥,便是觉得没有必要,宁哥哥不知道也好。”
“你说与我听便是,我就装作今日没碰见你,也没听见这番话,嘟嘟不会怪你的。”
谢林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年前,嘉明告白表哥遭拒,迁怒于姒儿,将表哥送给她的手串扔进了水里,姒儿便……跳下水去找,结果被水草缠住。幸好表哥及时赶到,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此后我因为后怕,还特意去学了凫水。”
宁澈一听,气得手都在发抖,“岂有此理!简直荒唐!郡主这般肆无忌惮,以前可是没少欺负嘟嘟?嘟嘟怎不与我说?可是被欺负怕了?”
谢林晚与沈烟萝都看见,这个高大挺拔的男儿,眼眶都红了。
他由谢林晚说的这一次,想到了无数次。
且宁姒去女子书院,还是他提议的。
宁澈一瞬间被愧疚心疼与愤怒淹没。
谢林晚连忙说,“郡主此前并未这般过分,顶多不予颜色罢了。”
沈烟萝也说,“姐姐虽然脾气不好,我作为妹妹,也在她那里受了不少冷嘲热讽,但她甚少动手,基本的分寸还是有的。”
沈烟萝只希望,宁澈不要因为嘉明,将她全盘否定。
“此事我会跟嘟嘟问清楚。”宁澈点头,“晚晚,抱歉,我无法装作不知了。嘟嘟若是怪你,你就说是我逼问于你。”
随即对沈烟萝说,“我知你与郡主性情迥异,以后若遭她欺侮,可以来寻我。你我既然相识,我就不会置之不理。”
沈烟萝闻言怔愣,心中涌起久违的感动。
他竟没有迁怒。
谢林晚则垂下眼,不知该懊恼他对沈烟萝未生恶感,还是该为自己的眼光感到骄傲。
此时恰有府中家丁来找宁澈,喜笑颜开地对宁澈说,“小姐今日回京啦!听闻公子与主母在这里,便托小的送来这个。”
家丁将一张纸条递给宁澈,上头是一排排的吃食点心。
“小姐说,请公子顺路将这些吃食带回府。”那家丁大约也忍俊不禁,赶紧垂下头,不让宁澈看到他在偷笑。
谁知宁澈眉头都不皱一下,爽快地答应了,“好,我这就给她买齐了带回去。”
宁姒本来只指望他带回其中一样点心的,没想到宁澈当日跑了好多家点心铺子,将纸条上所写一一买齐。
☆、闺中私语
宁澈一见宁姒, 本是急于询问嘉明是否常常欺负她的, 见了宁姒之后却忍住了。
“我们嘟嘟真的长高了些啊。”宁澈将点心盒子放在宁姒的桌上, 身后的小厮将其余的点心一并摆上。
宁姒目瞪口呆,“哥哥,你这是跑了几家店铺啊?怎么全买了?”
宁澈笑,“没几家, 恰好离平安寺也不远。”
宁姒慢吞吞坐在圆凳上,“哥哥,你是不是想我了呀?”
宁澈又笑,“嗯,想了。”
这下宁姒看宁澈的眼神越发奇怪。他清醒时可不会说这样肉麻的话。
宁姒凑过去嗅了嗅,“哥哥,你也没喝酒啊?”
宁澈笑意一僵, “嘟嘟,哥哥是那种, 喝醉之后才对妹妹好的人么?”
“那倒不是,不过哥哥仿佛受到刺激一般, 有些怪怪的。”宁姒笑得甜,拉着宁澈坐在她旁边,“哥哥,今天相看得怎么样?”
宁澈思考了一会儿 , “还行吧。那位沈姑娘看着娇小,却性情耿直,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是个好相与的。”
宁姒还不肯放过他,又问,“那哥哥喜欢吗?”
闻言宁澈一掌按着宁姒脑袋,“今天才认识,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宁姒在他大掌底下还不安分,眨眨眼,“不是有一见钟情之说嘛。”
“那都是话本子里骗骗你们这样的小姑娘的,哪里会一见钟情?连性情都不曾了解,只看容貌,谈何钟情?”
“哥哥你自己没有一见钟情,不能说别人都不会一见钟情啊。”
宁澈松开宁姒,“总之在哥哥这里,性情第一,容貌其次。”
“哦,才学第三,家世第四?那容貌还排得挺靠前的嘛。”
“嘟嘟妹妹,你放过哥哥吧,哥哥说不过你。”宁澈苦恼状抚额。
宁姒笑着将点心盒子打开,捏了一块递给宁澈,“来,哥哥一起吃。”
宁澈接过,终究还是提起嘉明,“那个沈姑娘,是大理寺卿之女,嘉明郡主的隔房堂妹。听说你与嘉明不大合得来?”
宁姒手上动作一顿,“还行。我好久没看见她,之前的不愉快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嗯,我们嘟嘟这么大度?”
宁姒嘿嘿一笑,“那是,自从嘉明和晚晚姐姐的大哥定亲,我就不厌烦她了。”
宁澈只当嘉明定亲之后被管束得厉害,无法出来作妖,却不知宁姒真正的意思。
……
隔日,宁姒带上一些蜀地的小玩意儿去尚书府找兰央。
却在尚书府门口碰见了兰央那个同岁的未婚夫。
十四岁的少年郎,初张开了些,像青葱挺拔的竹。
这是宣远侯府的嫡幼子。故去的老侯爷曾对兰尚书有恩,两家便有意结为儿女亲家。当年两家膝下子女皆已嫁娶,这才有了后来的指腹为婚。
这少年大约性情腼腆,见了宁姒还脸颊发红,有礼有节地问候她。
“杨公子,央央在府上吧?”
“在的,宁姑娘进去便是。”杨小公子向宁姒行礼告辞。
宁姒见到兰央之后,便将蜀地带来的玩意儿送与她,“看,央央,我特地给你带的,知晓你最喜爱这些把玩的小物件。”
兰央果然喜欢,妥善将这些小礼物收好,随即拉着宁姒的手左看右看,“几月不见,我们四四好像又长高了。”
宁姒正要说什么,便见兰央一掌袭来,“我瞧着,这胸口也长了呀?”
宁姒急忙回身护住,羞恼地瞪兰央一眼,“也就只有你,才会注意这些!”
“嘿嘿,羞什么,我也长了呀。四四要不要摸摸?”兰央笑嘻嘻地凑过来,“你瞧我多大方。”
宁姒转过头来,“你当真给我摸?”
“那还能有假?”兰央笑道,“不过你只能摸一下,我怕痒。”
宁姒眼神下移到兰央胸口,那儿果真鼓了些,“算了,除了阿煜哥哥,别的人我都不摸,不论男女!”
说了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宁姒自己倒先笑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兰央连叫几声,激动询问,“你摸过啦?你们在蜀地是不是有什么进展啊!我就说,他一个状元郎,不会无缘无故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宁姒笑弯了眼,慢悠悠伸指,虚虚点了点兰央胸口,“这儿,摸过哟。”
“老天啊!”兰央激动地原地跳起来,“你们怎么这么快呀!”
“他肯定也是喜欢你的吧?不然就算当你是妹妹,也不会允你摸他胸口啊。”
说到最关键的,宁姒面上的笑容反而收敛起来,“他确实说过喜欢我,我那晚喝醉了,次日回想起来,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们在一起了吧?”
宁姒笑容越发淡了,眉眼间添了些忧愁,“没有。我逃了。”
“啊?什么……”兰央见宁姒神色不对,面上的兴奋劲儿也收起来,将宁姒往榻上拉,“你说给我听,我帮你分析,毕竟我也是订了亲的人。”
“我那时候的确高兴,但也害羞,就装作不曾听到他的告白。然后满怀期待地等他来舅舅家找我,追求我。”
兰央心道,姑娘家有些矜持的小心思,正常。
“结果他一连十天半个月都不来,好似把我这个人忘了似的!”宁姒垂下眼,“我只好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