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走了。”茶蕊推门进来。
“知道了。”宁姒打开口脂盒子,给自己上了一层樱桃色,仿佛一朵红梅一般点缀了少女雪色的面庞,显得白的越白,红的越红,好看极了。
茶蕊知道这口脂是姜煜送的,当即赞道,“姑爷的眼光真好。”
宁姒笑瞥她一眼,“阿煜哥哥给了你什么好处,这就改口了?”
茶蕊却看得出宁姒是喜欢她这样叫的。
天色暗下来,宁姒看见常氏在前头站着,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雪色的披风在暗淡的天色下越发夺目,如同一只翩飞的蝴蝶扑到常氏面前。
“慢点。”常氏接住奔过来的宁姒,“离宫宴还早着呢。”
“爹爹呢?”
话音刚落,便见宁大学士大步走过来,身后的小厮小心翼翼捧着个匣子,想必便是贺礼了。
三人上了马车。
酉时末,天色完全黑下来,冷清的月色和着暖意融融的灯火一并洒在众人身上。
大殿前人影晃动,内侍们忙着将达官贵人引上座,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寻常人还没有资格来赴宴呢,因而内侍宫女们频频弯腰行礼,难得有空能歇一歇。
宁姒随着宁大学士入了席,抬眼往四周一瞧,姜家被安排在宁家对面,此时谢夫子站在席位胖与人说话,姜煜却还没到。
每每有人来寻谢夫人寒暄,问及姜煜怎不和她一起来,谢夫人面上的笑容便勉强起来。
一次次地让她认识到姜煜正与她渐行渐远,她甚至不知道姜煜这段时间又在忙什么。
目光落到对面,和宁姒的目光对上,谢夫人冷冷地别开眼。
此时嘉明郡主与婉宜公主携手进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到她们身上。
往常婉宜公主总是跟在皇上的,这回先皇上一步来了宫宴,倒叫众人有些不习惯了。
婉宜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众人行了个晚辈礼,柔柔道,“诸位大人,父皇还有一会儿才来,是婉宜坐不住,这才先来瞧瞧,诸位大人莫怪。”
贵为公主,却丝毫没有骄纵跋扈的脾性,叫在场之人都对她生出好感来。
当即便有人善意地笑,“公主当真是温柔可爱。”
还有些人留意到嘉明身后还跟了一位少年,生得貌美至极,顿时面容古怪起来。
谁不知道嘉明与谢大公子和离之后便不断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许多人都说嘉明养了面首,只是没见过所谓面首的人也就一笑而过。
如今眼见为实,一些性子保守些的男女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顾念着她是郡主,这才没有当庭呵斥。
嘉明郡主的席位恰好在宁家旁边,待她坐下后,宁姒偏头一瞧,恰好和那个“面首”对上目光。
少年穿着月白的深衣,侧面看去身形很是单薄,离得近了,宁姒才看清他的模样,顿时愣住了。少年肤色极白,瞳色浅棕,轮廓秀丽,一瞬间叫宁姒想起了十六岁的姜煜。
只是少年显得有些拘谨,唇角也少了笑意,没了姜煜那副从容优雅的气质。
一股怒气涌上来,冲撞得宁姒脑子发懵。
嘉明竟然!
找了个貌似姜煜的面首!
还不待宁姒发作,嘉明倒先嗤笑一声,“宁二姑娘,你盯着我的琴师不放,是看上他了?别忘了,你可是定了亲的人。”
嘉明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姒,对宁姒的所思所想了然于胸,偏偏就能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宁姒虽仰视着她,眼里却好似冒了火,“嘉明郡主!”
她没有问嘉明这是这么意思,因为宁姒深知她是什么意思。
嘉明对姜煜贼心不死,却得不到他,便寻了个替代品放在身边,如今叫宁姒看到了,又成功地恶心到了宁姒。
“宁二姑娘,你想说什么?”嘉明好笑地拍了拍少年的头顶,少年乖得像猫儿一样,“我和我的琴师怎么样,干你何事?”
宁姒见少年这副顺从模样,倒冷静了些,斜睨着嘉明,冷笑道,“嘉明,你真可怜。赝品到底是赝品,差得远呢。”
嘉明骄傲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纹。
“嘉明姐姐,在和宁姑娘说什么呢?”这时一道柔和俏皮的嗓音打断了宁姒与嘉明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宁姒敛了怒气,起身行礼,“三公主。”
婉宜公主轻笑一声,“宁姑娘免礼。我这姐姐性子耿直,若是哪里得罪了宁姑娘,我代她道一声不是。”说完竟柔柔地欠身行了一礼。
将旁人的目光也引了来。
宁姒急忙躲开婉宜公主的道歉,“三公主,臣女受不得你的礼……”
而嘉明则看好戏似的瞧着宁姒,“你怎么受不起?方才还和我叫板呢,怎得,方才就忘了自己臣女的身份?”
这时有人将酒杯重重一搁,嘉明循声望去,便见宁大学士面沉如水,虽没有看这边,但不悦的情绪已经显而易见。
嘉明得意的神色一敛。
婉宜公主目光落在那名少年身上,惊奇道,“嘉明姐姐,方才没注意,这仔细一瞧,你的琴师和姜三公子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呢。”
婉宜亲热地拉着嘉明,“可怜的嘉明姐姐,竟是对姜三公子旧情难忘,婉宜还以为嘉明姐姐嫁了谢大公子之后便将姜三公子忘了呢。”
旧情?嘉明和姜煜有哪门子的旧情?
这下不止嘉明难堪,宁姒也有些着恼。
嘉明没好气道,“你别说了,还嫌别人没看够热闹?”
婉宜笑容甜美,恍若未闻,又拉着宁姒道,“方才宁二姑娘一定是在气这个了,宁二姑娘莫气。”
婉宜笑容仍旧甜美,声音却压低了,“毕竟宁二姑娘能得到姜三公子,也只是运气好罢了,和他定了亲还不知足,连旁人单相思也不许。我是公主,嘉明姐姐是郡主,也不及宁二姑娘霸道呢。”
先前还不确定,如今宁姒才真正地清楚了婉宜对她的态度。
她竟仇视着自己,为什么,她们分明没有交集。
婉宜是在帮嘉明出气?可宁姒又觉得不像……
婉宜方才分明连嘉明的面子也没给。
“姒儿妹妹。”一道温雅嗓音打断了宁姒的思考,她偏头瞧去,便见姜煜一身月白的锦袍,外罩朱红披风,面带笑容地走来。
同样的月白颜色,穿在那名少年琴师身上显得单薄羸弱,穿在姜煜身上却温润优雅,显出了诗书养出来的气质。
姜煜捉住了宁姒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才看到嘉明与婉宜似的,点头道,“婉宜公主,嘉明郡主。”
宁姒趁机观察婉宜公主的神色,只见她眼神柔柔地看着姜煜,一瞬也不曾移开。宁姒顿时气得掐了掐姜煜的指尖。
原来又是一个爱慕他的姑娘。
“姜三公子来得正好,方才宁二姑娘与嘉明姐姐起了争执,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婉宜作出苦恼为难的模样,微微嘟起嘴来,“宁二姑娘见了嘉明姐姐的琴师,就想要过去呢,可嘉明姐姐又不肯割爱,这可怎么办才好?”
“???”嘉明懵懵地看婉宜一眼,随即想明白了婉宜是想离间宁姒与姜煜,想要说什么却被婉宜扯了扯。
姜煜闻言,目光落到琴师身上,看清了他的长相,顿时轻笑道,“姒儿妹妹与我眼光仿佛,我瞧了这琴师也喜爱极了,不知嘉明郡主可否割爱?”
话音刚落,不只嘉明惊讶,婉宜也怔住了。
而那个少年琴师则敏锐地察觉到危险逼近,往嘉明身边缩了缩身子。
☆、夜宴风波
婉宜公主再瞧宁姒, 只见她并没有百口莫辩的焦急神情, 反而好笑似的以手掩唇。
婉宜公主暗恨, 心道宁姒与姜煜之间竟有了这样的信任。
“这个……小庄还要为皇舅舅献艺,不便送给煜……姜公子了。”嘉明郡主的态度则明显软和下来。
这时恰好一道尖细嗓音由远及近,“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跪下迎驾。
皇上在君位上坐下,抬手道, “众爱卿平身。”
随后将婉宜公主招到身边来,“婉宜,有什么体己话等会儿再和嘉明说,快坐过来。”
“知道了,父皇。”婉宜公主临走前又瞧了姜煜一眼,带了点欲言又止的意味。
皇上见姜煜坐在宁姒身边,指着他大笑, “人还没娶到,你就先成了宁家的了!”
旁人见皇上兴致高, 也跟着善意地哄笑起来,这么多人里唯有谢夫人最是尴尬, 她的亲儿子不来姜家的席位入座,反而坐到了宁家去,成何体统?
众目睽睽之下,姜煜没有脸红, 倒是宁姒先不好意思起来。
“宁爱卿,你们两家的婚事什么时候办?朕记得赐婚的时候是去年春天吧?快一年了,可别叫我们状元郎等得太久!”
点了宁大学士的名, 宁大学士只好出席,拱手答道,“回皇上,微臣打算今年将小女嫁与朝晔。”
这还是宁大学士头一遭客客气气地喊姜煜的字。
姜煜和宁姒都没想到,他们二人的婚期竟是被皇上催问出来的。
宁大学士既然在皇上面前说了今年之内成亲,便不可能拖到明年。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相视一笑。
宁姒悄悄冲姜煜眨了眨眼,姜煜则轻轻捏住了宁姒的指尖。
宁大学士回席之后,皇上举杯一邀,“在座各位都是大周朝的肱骨和栋梁,庆和二十三年的大周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边疆胜仗连连,都是在座各位的功劳,在此,朕敬你们一杯,祝愿各位爱卿事业顺畅、家庭和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众人饮下纷纷道,“皇上圣明,多谢皇上!”遂饮下杯中酒,新年晚宴在祝贺声中正式开始了。
皇上又斟了一杯酒,举杯面向西北,“这一杯敬边疆的将士,敬他们刀尖舔血,敬他们悍不畏死,敬他们有家不能回!”皇上一口饮尽,掷地有声地道,“祝愿大将军安西一战大获全胜!”
底下臣子齐齐应和,“祝愿大将军安西一战大获全胜!”
姜煜作为大将军之子,自然饱受瞩目,他经历得多了,早已能够在各色目光中安之若素。
随后各个大臣依次献上贺礼,其中不少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众人或好奇艳羡或暗暗攀比,气氛热烈。
臣子献礼结束后,便是诸位皇子公主献礼的时候,太子亲画了一幅山河社稷图,引得皇上连声夸赞。婉宜公主绣了一面画屏,针脚细密、色彩艳丽,看得出女红十分出众,众人纷纷夸赞公主孝顺贤淑。
轮到嘉明的时候,她却起身道,“皇舅舅,嘉明新得一琴师,琴艺十分了得,特地带他来献艺给皇舅舅。”
“好,来得正好。”
得了皇上应允,嘉明给那少年递了个眼神,少年离席走到大殿中央,一名宫女给他拿了琴来,少年盘坐在地,将长琴横放在膝上。
手指一拨,起头的几个音打着颤。
姜煜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少年身上,他看出少年已经紧张到施展不出琴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