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玉因为这点影射,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可是后头故事情节屡屡发生时,她的心情就十分古怪了。
冯远秋打着赔罪的旗号,给她送了一份礼,其中就有一幅是她最喜欢的烫画。上头除了她的小名外,还有一首意蕴含蓄的情诗。
对比故事里,书生处心积虑打听小姐爱好,给她送画还写情诗的剧情,李随玉立时觉得羞窘起来。
再到后头,冯远秋三番两次上门相求,想要找她当中人解开和封师兄间的误会,李随玉看着宋师竹的信,又有一种被人料中的别扭。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宋姐姐是不是在冯家少爷身边安了奸细?”冯宋两家的恩怨,李随玉也是知道的。宋师竹若是时刻关注冯族长一家子的一举一动,她也不觉得奇怪。
宋师竹向前挺了挺自己的肚子,笑:“随玉妹妹看我像是有心思做这些的人吗?”
李随玉狐疑地看着宋师竹肉眼可见的大肚子,半响才哼声道:“你就装聋作哑吧。”
李随玉的脸上有一种十分可爱的羞恼。她日常无事也爱看话本,一开始觉得宋师竹不仅看,还写,还有些感叹,却没想到宋师竹写话本是别有深意。
宋师竹听她这么说,就放下茶碗正色道:“我那一日便跟随玉妹妹说过,我最近在研究易经,从妹妹的面相看,你最近会有个小坎,随玉妹妹记得吗?”
这句话宋师竹倒是说过的,李随玉心里的气消了一些,又不解道:“宋姐姐要是觉得冯少爷人品不好,大可以直接与我说的。”
以她和宋师竹的关系,宋师竹要是说得严重些,李随玉一定会放在心里的。
宋师竹摇摇头,问道:“冯氏跟我们家的恩怨毕竟是陈年往事,随玉妹妹也不是那种一人犯错。全家株连的性子,要是我一早跟你说,我觉得冯少爷面相不大老实,你肯定以为我在诋毁他。”
李随玉被宋师竹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冯远秋在慈幼所一事上帮过她的忙,其实一开始宋师竹给她写信揭露冯族长上门时的丑态时,李随玉确实有几分觉得冯远秋是被家里人带累了。
她小声道:“宋姐姐对我太不信任了。”
在静下心想一回冯家事之后,李随玉其实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宋师竹能对冯远秋的一举一动猜得这么精准。
她这一趟出门也是带着一些好奇的,话本里书生小姐推动感情的剧情里,就有一个小姐外出不小心崴了脚,书生突然出现抱住她的定情情节。
今日跟她出来的人一大堆,李随玉很想看看是不是这般邪门。
可饶是如此,外头冯远秋清润的嗓音传到客室里时,李随玉脸色还是变了。
宋师竹想了想道:“是不是三少奶奶通风报信的?”
李随玉摇头:“三嫂不会的。”要是宁氏真的会做出这种出卖家人的事情,李老太太早就容不下她了。
“那就是他让人一直盯着你们的家门。”今日府学有课呢,这个点冯远秋能够出现,肯定是旷课出来的。
两人在客室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宋师竹轻咳一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随玉看了一下自己的脚,有些不忍心道:“冯远秋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让我伤脚了?”
事到临头,她十分后悔自己的好奇心这么重了。
宋师竹:“……”她也不知道,她发誓,她写信时,真的就是写一些套路,编故事时也是一时激动,没带脑子就把情节落于纸上了。要是她写故事咒人真的这么管用,她早就把得罪过他们家的仇人全都编在话本里。
看着宋师竹一脸无辜就是不吭声,李随玉越发觉得宋师竹在冯远秋身边安了人了。她想了想,下定决心道:“咱们等他走了,再出去。”
她就不信冯远秋有那么好的耐心。可李随玉能忍,宋师竹不能忍。没过两刻钟,她就想去净室……
怀孕之后憋不住尿,没办法。
宋师竹的目光极为抱歉,李随玉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扶你出去。”今日是她把宋师竹邀请出门的,总要把她保护好才是。
宋师竹却想起自己随手写出来的情节,头皮发麻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上回打小人打得不准后,宋师竹就对金手指没那么迷信了……突然之间就灵验成这样,她还是十分紧张的。
客室的门一打开,宋师竹就看到原本站在一幅金头面面前、听着掌柜认真讲解的冯远秋,以非一般的速度转身过来,见到是她出现时,似乎还有些失望。
“不知道嫂夫人在里面,不然远秋一定进去打招呼。”冯远秋在她面前还是很客气的,一袭宝蓝色的织锦袍子显出他挺拔高大的身材,语气温文儒雅,要不是眼角余光一直飘向她身后的室内,看着还真像个正人君子。
宋师竹笑着应了一声,看着他略带期待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好笑起来。
客室里的李随玉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到来的伤脚,就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了。
宋师竹其实巴不得把这个意图伤害的罪名推到冯远秋身上,不过她也没想到真的会发生。
宋师竹从净室回来时,就听到李随玉所在的客室内,先是传来一声女子惊呼,接着就是瓷器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男子的闷哼。
她心惊了一下,在秦嬷嬷的搀扶下,赶紧三两步进去了。
里头李随玉带来的嬷嬷,满满当当站了一室。
宋师竹本来还以为李随玉伤着了,没想到她衣裳上虽然都是水迹,可跪倒在一片碎瓷中、腿脚血肉淋漓的人,却是冯远秋。
一个陌生丫鬟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她手上捧着一个茶盘,糕点碎屑落了一地,脸色苍白,抖着嘴唇,腿脚半软。
李随玉看她回来,松了一口气道:“冯少爷让人送点心过来,又突然进来了,小丫鬟被他吓了一跳,砸了茶盘,冯少爷过来时刚好踩中了瓷片……”
李随玉三两句便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了。
在她说话的当口,冯远秋已经被人扶离了碎瓷,他抽着冷气,铁青着面色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是李姑娘先叫出来——”他着实没想到李随玉会这般掐头去尾,颠倒黑白。
宋师竹没等他解释完,便赶紧打断,对跑过来的掌柜义正言辞道:“还不赶紧叫大夫,冯少爷可是要科举的人,伤成这样,明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考试了。”
她又过去把李随玉拉到身后,对冯远秋语速极快道:“我有些晕血,冯少爷伤成这样,我看着就头晕……还得请冯少爷体谅我一个孕妇,我如今头晕目眩的,就不陪着冯少爷了,冯少爷赶紧找人治治。”
宋师竹捧着大肚子装晕,退场的速度犹如火箭一般。
冯远秋伸手挽留:“等等——”
直到马车上,李随玉才松口气道:“幸好宋姐姐动作快。”
宋师竹好奇道:“究竟怎么回事?”
刚才眼瞅着冯远秋的面色,宋师竹便知道李随玉话里应该是有水分的。
李随玉道:“冯远秋让丫鬟给宋姐姐送点心,嬷嬷要把点心盘子从她手上接过来,可那个丫鬟硬是不肯……”
点心是打着送给宋师竹的旗号,李随玉也只能让丫鬟进来。丫鬟手脚不伶俐,摔了茶盘,李随玉被地上的水迹害得滑了一跤,本来应该是她倒霉的,可冯远秋冲进门的速度太快了,她才惊叫了一声,没等摔倒到地上,冯远秋便过来相救。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自己要被害崴脚的情节,头发都竖起来了,心有余悸道:“我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拽倒了。”
李随玉的语气有些轻飘飘的,实在是刚才发生的事太混乱了。她刚才还看到他的膝盖上插着一块碎瓷。冯远秋似乎伤得很重,嬷嬷扶着他走到一边时,几乎是拖着他过去的。
李随玉和宋师竹再确认一遍:“这件事应当是他不怀好意吧?”
宋师竹看着李随玉被冯远秋救了一场,似乎有些动摇,赶紧点了点头,还给出一个佐证道:“当然,不然他干嘛坚持要让他的丫鬟送点心进来。”
李随玉出门时可带了不少嬷嬷在身边,不会没人帮着做事,无论冯远秋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一点就十分不对劲。
她一说完,就看到李随玉脸上的歉疚一分不存了,不仅如此,她还恨恨地骂了一声活该。
宋师竹也呼出一口气,冯远秋以后在李随玉这里,应该是刷不了什么分数了。
不过她后面从封恒那里才知道,冯远秋请了一个月的假养伤。
如今已经是腊月,岁考在即,没有岁考成绩,来年的恩科就和冯远秋无缘。
宋师竹确实没想到冯远秋会伤得这么重。
第83章 (改错字)
“这可真是……”宋师竹从封恒嘴里听说冯远秋的伤势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最近天这么冷,人人都穿得十分厚实,没想到他还能倒霉成那样,从膝盖小腿到手掌,听说都被瓷片扎得结结实实,就连虎口处也伤着,握笔都不能了。
螺狮那一日没有跟着宋师竹出门,她好奇道:“冯少爷是不是真的想要对李姑娘不轨?”
当然不是,冯远秋没那个胆子。
冯远秋只要不蠢,就不会这么干,他是献殷勤献到马腿上了。
螺狮想了想,突然忧心道:“姓冯的会不会把仇记在咱们家身上?”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虽然事故发生时宋师竹没在现场,可乡试三年一届,今年的乡试因着国丧临时罢考,众人都在等着来年恩科。冯远秋错过了这一回,就要等到三年之后。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以冯家人的性子,不记恨才是奇怪的事。
宋师竹想了想,道:“咱们家的门户,以后要看紧一点。”
有些事情总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不过他们家和冯氏结的仇也不算少,宋师竹也只能宽慰自己虱子多了不怕愁。
才怪!
这件事是李随玉惹出来的,宋师竹转头就把自己的忧虑在信上和她说了,之后不知道李随玉是怎么跟家里说的,从这日开始,茂林胡同这边巡视的差役多了一倍。
看着穿着皂服的差役时不时就到家门口晃悠两眼,宋师竹虽然还是有些不安,可总体上却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这一日傍晚,封恒从人市领了一个大汉回来,满脸的络腮胡子,虎背熊腰,凶神恶煞,还没了个手掌,一进家门就引起一阵关注。
封恒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封平,让宋师竹给他找了两身衣裳,又让小丫鬟端饭给他吃。
盛着白米饭、脸大的海碗,封平一下就能干掉四碗。
看着他蹲在院子里一声不吭地吃饭,就连下人围观都不发脾气,宋师竹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封恒却道:“这是刚从南蛮战场下来的兵。”他简单跟宋师竹说了一下封平的情况。
封平服兵役时在战场上被人砍掉半只手,卸甲归乡后,吃饭吃得多又干不了太多活,伤残抚恤银还不够贴补家里这些年兄弟成亲生子欠下的债务,家里父母就打算让他卖身为仆,帮家里还债。封平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答应了,正好封恒在人市瞧见,就把他买回来了。
身世这般坎坷,宋师竹也觉得他可怜。
她看着在院里捧着海湾吃饭的大汉,摇头道:“那就留下吧。”
封恒:“你以后就知道我为什么要买他了。”
这几日宋师竹的忧虑,封恒看在眼里,也怕家里会出什么事。家里虽然有两个会武艺的嬷嬷,但封平会的东西和嬷嬷们不一样。
他买封平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不到两日,一家人都觉得很值。
因着明日正好是旬休,封恒当夜才有空拿着宋师竹写的话本细看。他对妻子写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对背后发生的故事就更有兴趣了。
宋师竹坐在他身边缝一个小围兜,她就看着封恒边看边笑,笑得她连绣花针都差点拿不稳了。
宋师竹原本女红就不好,这个围兜她做了好些日子都没做完,今日正好差个尾巴,却被封恒笑得她心不在焉的。
“有那么好笑吗?”她忍不住道。她就是想跟封恒分享一下她最近的事情。
封恒笑完后,才夸了一句:“文笔通俗,直白易懂。”宋师竹写故事的时候带着情绪的,她笔下的男主角透着一股人面兽心的猥琐劲,封恒边看边代入文质彬彬的冯远秋,忍不住便笑起来了。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补充道:“就是从你笔下出来的事情,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除了这个话本外,还有现在压在箱子底下的画册也是一样。
宋师竹一听他说起画册,头发就发麻。她画画册的时候,真的是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认真得自己都害怕,可这个故事,她真的就是随便写写……
她想了想,又从书案上拿过来一叠宣纸给封恒:“这都是我这两日写的。”
热乎乎新鲜出炉,主角正好是最近惹得她心下不安的冯远秋,她觉得,要是真的这么灵验,那她以后还是可以偷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