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拿自己当垫脚石了?
南樯在心中冷笑。
垫脚石没什么,可是你用完了垫脚石,却还要踹它一脚,这就不太厚道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轻声朝小曾说道。
“我说啊,你也不要太生气,事情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小曾听南樯的声音如此冷静,有些担忧她是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决定给她鼓劲儿,“我觉得院长还是很喜欢你的,你去找他闹,说不定他会给你出头呢!”
“恩,我有分寸。”南樯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
小曾的关心她是明白的,然而冷静下来,为这件事直接去找杜立远并不是最佳解决手段。从人事管理关系上,她目前还属于综合部,综合部的分管副总是朱能,他和杜立远是死对头,为搅黄杜立远的生意不惜去集团告黑状,所以现在去找杜立远闹,只会给他添麻烦。
而根据她的经验,已经公示生效的考评结果也不太可能撤回,那样等于打整个人事部和圣心管理层的脸,翻盘的可能性实在渺茫。退一步说,就算最后真的扳回一城,也只会给杜立远落下任人唯亲护短的口实。。
那该怎么办呢?忍下这口气吗?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或者说了无牵挂的渔村妹牛芬芳,大概率会愤而辞职一走了之吧!不参与这趟浑水,也不和这群心怀鬼胎的人有交集,反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可惜,她都不是。
她还不能离开这里,如果辞职走人,只会正中顾胜男下怀。
她放下电话,将目光转移到桌边的日历上,想了想,拿起笔在第二天的日子上画了一个红圈。
次日,南樯来到了圣心人事部办公室,将一份厚厚的文件袋放在了胡经理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胡经理看着她笑了,“你一大早约我时间,就是为了给报销单据啊?这么多!”说笑间他打开了文件袋,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看着南樯,有些不悦。
“只是想让胡经理您看看。”南樯不卑不亢的说着,“我也做了很多99号套房的客户接待工作。”
文件袋里有她亲手修正的《九十九号房注意事项》,原本长达五页的清单,上面每一条都密密麻麻用红笔写着批注,客人的爱好倾向,习惯口味全都用小楷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她自己制作的一周七天晴雨天气统计,以及针对不同天气罗列的香氛和鲜花组合。每日老太太的饮食安排清单计划都是她亲手拟定的,她将自己发给餐饮部以及组,护士站的邮件往来全部截图打印出来,最后还有她去踩点采购家居用品的各种店铺陈列照片,以及她亲手插的鲜花组合,每一张都标明了日期地点。
有理有据,无声胜有声。
“就像您看到的那样,99号房这个案子,出计划和出力气的都是我,没有一封邮件是综合部其他人参与的,连抄送的领导也没有。”南蔷白净的小脸开始微微泛红,眼眶里开始带着薄薄的水雾,“胡经理,既然接待好重要客人算是整个综合部的荣誉,凭什么刘平组长就能评卓越员工,而我却要拿不合格呢?”还有一句她忍着没说出口——难道只是因为她没有写一份漂亮的ppt上去汇报吗?
“这个嘛,你也别太难过了。”眼看小姑娘动了情,胡经理原本防备的口气有所松懈,“就这些材料来看,这件事可能多少是有些委屈你,但按规矩员工绩效考核都是部门经理打的,到我这边也就是个结果汇总,要不你找去厉经理申诉一下?”他开始老练的踢皮球,毕竟朱副院长的势力根深蒂固,谁也不愿意得罪顾胜男。至于眼前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受了委屈哄哄就得了,难道还真的要为她出头?
“考核结果就是厉经理打的,我去找她能有什么结果,您还不知道吗?”
南樯眨眨眼睛,一滴眼泪落了出来。
这滴泪在顾胜男跟前是万万不能掉的,然而面对胡经理,却自有它滑下来的用处。
胡经理见她表情哀婉,心中动了丝恻隐之情,却也只是叹了口气,面有难色。
“这个事,不好办呀。”他嘟囔了一声。
“既然您这么为难,要不我就拿着这些证据去找朱副院长和杜院长?大家坐下来,拿出证据把话摊开了说?”南樯看着他左右为难的神情,亮出了自己不惜撕破脸皮的底气,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用不用!”胡经理一想到那样的修罗场,只觉得头痛欲裂,到时候扯起皮来两边都会怪他工作做得不好,员工关系不到位,给人白白看了笑话,自己的位置多半也会摇摇欲坠,他可还指望着这份薪水养家糊口呢!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你确实委屈。可是这个表彰都出来了,也是院长亲自批示了的,不太好撤回。“胡经理摇摇头,“要不你去给院长说说?看他要不要撤销这这次的表彰?”到时候要是朱能怪下来他也好推辞说是杜立远的决定。夹缝中的泥鳅么,第一要务是会滑头。
然而南樯摇了摇头。
“不用,我不要求撤回表彰,只是希望您考虑我唯一的请求。”南樯诚恳的说,“我想调离综合部。”
胡经理愣了,没有说话。
“顾经理不喜欢我的事,您也是知道的,我夹在综合部里以后估计还会有事儿,到时候真的找院长闹起来,估计您也左右为难,要不您这会儿想想办法?免得以后还要解决这些麻烦。”南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显得很为对方着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怪谁,人还是要看将来。”
其实她早已想清楚了,只要自己还在厉胜男手下一天,就不会可能有好日子过,与其去争取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卓越奖名额,还不如借着这份委屈讨个人情,早日跳脱虎穴,寻一份海阔天空。
胡经理低下头,嘟囔了一句:“我想一想。”
第二天,人在美国的杜立远,于凌晨看到了人事部胡经理写的汇报邮件。
内容非常委婉的表述了由于当前院长工作增多,南樯作为助理业务繁忙,为了应对未来的业务发展,人力部拟建议成立“院长办公室”,相关人员考核由院长本人直接负责。
当然,目前院长办公室暂时只有一个员工。
杜立远看着邮件,忍不住笑了。
综合部刘平被评为卓越员工,其实是他默许的,虽然是抢了下属的功劳,但杜立远私底下不想让人知道南樯的存在,所以这等小风光就让顾胜男手下占去得了,反正未来他会给南樯更多补偿。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顾胜男竟然还乘他不在国内的时机给南樯打了个“不合格”,这等吃相实在算不上好看。他本以为南樯会大哭一场然后找他诉苦,等着他去给自己报仇,然而等了很久,电话都没有响起。
最终等来的,倒是这样的一封邮件。
“又自己跑去解决了啊!”他忍不住摇头失笑,眼神温柔。
在键盘上干净利落敲下”同意”两字,他点击了发送按钮。
他手肘边的黑胡桃木书桌上,静静放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里面有一枚光彩流转的粉色钻戒。按照西方传统,通常适婚男性男性会花上自己三个月到半年的薪水为女朋友购买一枚求婚戒指,而如此硕大的一颗彩钻,说明男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为心上人提供优渥的生活。
悠扬的爵士乐在酒店房间里回荡着,杜立远闭上眼睛,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宽敞硕大的高级公寓里,他刚刚挂上财经媒体的专访电话,转头一看,美丽温柔的妻子端上热气腾腾的汤,一双可爱的儿女在客厅里玩着积木,幸福又温暖。
很快就会实现了吧,他在心中如是说。
第二十章 另一扇门
这天从人事部办公室出来,南樯顺便打探到了余老太太已经回尼斯度假的消息,心中分外失落。
就算工作表现出色,也获得了老太太的青睐,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对于有钱有闲的余老太太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作人员,一段度假时光就足以将她代替,而杜立远的心怀芥蒂,让她接近余思危的途径又少一个。
以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是多么容易的事啊!只需要一个电话一个短信,谁都会卖她面子。就连高高在上的余思危,也是她气劲上来了可以捶上几拳的发泄对象。
可现在,她已经不是云端的公主,而是沼泽地里的平民,就连想见余思危一面都毫无门路。
余老太太这条路走不通,还能怎么办?
她甚至开始思考去南创大楼应聘做保洁的可能性了。
思量之间,她走出圣心大门准备去超市买日用品,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浑身紧绷转过脸去,正对上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
“哇哦,可算找到你了。”
余念祖看着眼前面带惊恐的女孩,笑得容光焕发,连傍晚黯淡的天色也亮了三分。
容子瑜拿了堂哥两百万,到现在也还没理出个头绪,搜集反馈的信息都和监控录像里的人对不上。堂哥脸色难看极了,还是余念祖另辟蹊径,想起自己闻出女孩用的香水是“复仇”。
这款香水隶属一个古老的欧洲私人企业,有几百年历史,是余家人的爱用品牌,国内还没有正式引进,更没有做任何推广,目前只在s市一个极隐蔽的会所里有小批量代理试卖,知道的人不多,算是小众产品。而非常巧的是,会所的拥有人就是谢苏菲女士,她已经拿下了香水的中国区品牌代理。于是余念祖轻而易举要到了这只香水的售卖记录。
更幸运的是,柜台经理对南樯还有印象,因为当时她不仅买了一只“复仇”,还买了许多该品牌其他系列的香氛,显得十分熟悉与了解,就像一个常客那样。
“没遇到过这么年轻就买这款香水的姑娘。我告诉她,如果自用,‘复仇’可能太过成熟,不符合她的年龄与气质,我也给她推荐了其他少女香系列。“柜台经理边回忆边说,“但是她的态度非常坚决,说就要这一款。”
“你能确定她是自用吗?”余念祖问柜台经理。
“大概率吧,至少不是公用。”柜台经理笑了,朝他递过来一张发票底单,“您看,她要求将购买的所有香氛都开具发票,抬头是一家私立疗养院,唯独‘复仇’这款香水没有在发票上,并且支付的时候也是用的另外一张银行卡。我猜测她自用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于是凭借着这张发票,余念祖找到了圣心疗养院,打算在这里碰碰运气。
命运一如既往的给这位天之骄子开了快车道,在大门口等了大约三十分钟后,他看到了那个让美术馆人仰马翻的姑娘。
适中的个子,白净苗条,中长发拢至脑后,松松挽成一个低马尾,额头光洁饱满,发际线匀称漂亮。一如既往的清秀灵动,就像他初见她那样。
“你想干嘛?”
南樯瞪大眼看着面前的男孩,对方脸上热情洋溢的笑让她分外警惕。
“我一不学英语,二不想买房,三也没有健身需求,谢谢了。”
她边说边捂住自己的帆布包,提防随时可能偷偷溜上来的其他人。
余念祖一愣,他不明白为女孩儿什么会连珠炮弹说上一堆,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呀!”他用手指指自己高挺的鼻子,这张帅气的脸向来是他的通行证。
“……你是?”南樯偏起头看他,努力在回忆里搜刮这张脸。
“美术馆!我们在那儿一起看了一幅画!”余念祖有点儿泄气,看来自己的脸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畅通无阻,“《天长地久》,你还记得我吗?”
“哦,是你啊!”南樯终于想起来,原来是那个在美术馆里不太礼貌的男孩。“您有什么事吗?实在不巧,我刚好有着急的事要办。”她的态度顿时变得客气而疏离,显然并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
余念祖对她明显生分的态度有些意外,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着急把他往外推的姑娘,以往都只有他赶别人走的份儿。其他姑娘如果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简直能高兴好半天。
——肯定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我是谁,等她知道我是谁,她的态度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余念祖心里想着。
“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名字。”他难得好脾气的回答着,“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南樯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从头到尾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
虽然没有硕大的logo加持,但她已经认出来男孩儿身上所有的单品都来自赫赫有名的一线牌子,脚上那双鞋也是价格不菲的周年限量版,富二代的概率极大。
“您是有什么事要打听吗?或者说,您和朋友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南樯眨了眨眼睛,问道。
如今她早已过了少女爱做梦的年纪,在看过许多纠葛风云后,她明白单纯以自己如今的相貌和背景,走在大马路上被家世良好的富二代搭讪并且认真发展的可能性无线趋近于0。
余念祖被她小松鼠一样机警的防备心逗得几乎要笑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他举起双手,垂下头看她,“如果冒犯了你,我觉得很抱歉。”
“不瞒你说,之前我在美术馆见过你后,听了你的话,去看了那副画的背面,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他开始说实话,“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背后还写着字的的?”
“啊,那个。”南樯松了一口气,“我眼神比较好,在路上看到过工人搬画,当时正好是背面对着,所以就瞄到了。”
“只是一个巧合。”她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膀。
余念祖嗯了一声,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但是有人不这么认为。”他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为难,“我堂哥坚持认为你知道些别的东西,他不相信巧合,所以他一直在找你。”
“堂哥?请问您的堂哥是?”南樯不动声色问了一句。
“啊,是那副画现在的主人。”余念祖回答道,“《天长地久》一直是由他收藏着的。”
吱呀,南樯隐约在脑海听到了上帝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的声音。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