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是笑着说的,赵珍珍听了却不但笑不出来,还觉得有些心酸。
王文广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问道,“珍珍,四个孩子都还好吧?”
一提到孩子赵珍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都很好,大宝和二宝真的长大了,尤其是大宝,他两个放学了不光陪着三宝四宝玩儿,还主动帮着我干活儿,不得不说,建民这孩子就是聪明,你猜也猜不到,这孩子最近对做饭很感兴趣,已经学会了烙饼炒菜熬粥,有一次我加班,他一个人都把饭做好了!”
四个孩子当中,建民长得最像王文广了,父子俩站在一起简直像一个模子出来的。而且从小建民学东西很快,一首唐诗王建国读起来还磕磕巴巴的,他都已经能熟练地背下来了。
王文广其实也最喜欢大儿子,他笑着说道,“建民这是随了我!”
赵珍珍笑着点点头,“三宝最近的进步也很大,时间过得可真快,明年这孩子也要读小学了!”
王文广也颇有感触,他上前揽住妻子的肩头,替她揉了揉几下脖子。
赵珍珍在单位经常伏案工作,回到家里忙完家务和孩子,还要抽空给自己和孩子做衣服,若是再有时间,她还会拿出来初三的习题不时复习一下,怕时间太久忘记了。
好不容易学会了的,忘记了不就白学了?
这些事儿基本上都是要低头完成的,因此她经常觉得脖子发酸,以前有王文广不时给她按摩一下,现在王文广不在家,要是去医院的话,按摩一次就要五毛钱,她可不舍得。
因此,她立即很配合的躺在床上,说道,“文广!你好好给我按一按,不光是脖子,整个后背都觉得不舒服!”
王文广用的力度特别好,不轻也不重,赵珍珍觉得舒服极了,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
“珍珍,还要再按吗?”
赵珍珍觉得眼皮特别的沉,根本睁不开,她刚用力摇摇头,王文广就用力吻住了她的红唇。
外头的月光越升越高,根本看不到房间里上演的激情默片了。
第二天一早,赵珍珍醒来王文广已经去上课了,她穿上衣服洗漱完毕,拿出挎包里的手表一看,已经八点钟了。
桌子上有一张便条,王文广让她拿着他的工作证去招待所吃早饭,他上课结束后会立即回来,预计会在中午十二点左右。
赵珍珍拿起旁边的工作证认真看了看又放下了。
几分钟后,她穿上外套一个人出了门。
从道路两旁灰扑扑的房子就可以看得出来,惠安县的经济的确不如惠阳县,不过也许正因为此,这里受到的影响很小,在路上基本看不到运动的的大红条幅,也看不到街上的显眼处有大字报。
而且最让她高兴的是,街面上偶尔还有小贩出没,卖的都是最常见的农副产品,她买了一兜黄橙橙的秋梨,还有一包新鲜的花生。
不过大早上还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卖吃食,她转悠了两条街也没看到昨晚那种卖烧饼的担子,只好走进国营饭店,买了油条豆浆当早饭。
吃过早饭,赵珍珍又去了当地的百货商店闲逛,她本来是想给王文广买两双袜子的,但因为忘记带袜子票,没有票人家售货员不肯能卖给她,后来她来到食品专柜,饼干点心样样也都要票,最后只能两手空空的出来了。
在惠阳县她走牛科长的路子,买这些东西基本不要票,时间一长都忘了,现在没有票,买啥都难。
赵珍珍有点扫兴的往回走了。
她在路口遥遥的看到了小苏和张敏一前一后从招待所出来了,小苏不知道在学什么,两只手滑稽的甩来甩去,惹得张敏哈哈哈大笑。幸而他们是去了相反的方向,赵珍珍站在原处,一直等二人的背影消失了才继续往前走。
回到招待所王文广竟然已经回来了。
“你不是中午才能上完课吗?”
王文广笑着说道,“吴校长平时不上课,早就想过一把瘾了,所以今天剩下的两节课他代我上!”说实话他有点佩服吴校长,都六十七岁的人了,因为怕总顾问的身份名不副实,这些天一直在自学相关的知识。
不愧是老一代知识分子,做学问的态度是很严谨的,而且学起来讲究方式方法,这些谈吴启元硬是从一个门外汉,学成了有一定基础知识的人,和王文广他们谈话的时候,不但基本能听懂,也能插上几句了。
王文广的课都是提前备好的,他一个个的知识点都抠过了,因此讲两节课不算困难。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赵珍珍将梨子洗了削皮切成块儿,夫妻俩你喂我我喂你吃了半天,王文广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食堂开饭了,就拉着赵珍珍往外走。
此时食堂已经不少人了,有些是县委的工作人员,也有一下课就跑来的学员,很多人认识王文广,赵珍珍又那么年轻漂亮,一下子就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真没想到,王校长的妻子这么好看!”
“是啊,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吧?”
王文广自然感受到了周围艳羡的目光,他虽然神色如常,看起来十分坦然的跟大家打招呼,实际上心里美滋滋的,牵着赵珍珍的手,说道,“珍珍,你想吃什么?”
其实县政府的食堂饭菜供应很简单,素菜就是炒萝卜和炒白菜,荤菜就是土豆炖肉末,根本没什么好选的。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一早,赵珍珍坐上车开始返程回家了。
郭大姐本来以为,照顾四个孩子没什么难的,赵珍珍看起来不但不累,而且还整日乐呵呵的,但等她真正带四个娃娃的好时候,感觉已经用完了自己半辈子的耐心。
那天早上赵珍珍珍走后没多久,四个孩子就醒了,四宝一睁眼就要妈妈,当发现妈妈不见了之后就开始哭,他一哭王建昌也跟着哭,郭大姐和孔云涛哄了很久才哄好了。
三宝和四宝不哭了,但又嚷嚷着饿了,大宝二宝也说饿了,郭大姐赶紧让孔云涛去买早饭,可惜那时候已经九点钟了,国营饭店早饭都卖光了,没办法,孔云涛煮了一锅面条大家吃了。
大宝和二宝要出去玩儿,郭大姐不让,王建国就不停的缠着她,没办法郭大姐同意了,但她不放心,让孔云涛跟着去了。
三宝和四宝一开始很乖,但到了中午又管她要妈妈!
至于到了晚上,如何哄睡三宝和四宝,更是郭大姐伤透了脑筋。
“珍珍!你看看我容易吗?这几天都瘦了好几斤呢!”
赵珍珍一边抱起四宝,一边笑着说道,“那不是正好?你前些天不还说要减肥吗 ?”
郭彩虹其实不算太胖,她吃亏在骨架子大,稍微胖一点就显得特别壮,之前她也没有太在意,但孔云涛又高又瘦,俩人走在一起身材不太和谐,而且他还半开玩笑的说过她太胖了!
如果只是说说郭大姐也不会太在意,孔云涛给她画了一幅小像,画的很像又不像,是至少比她本人瘦十几斤的模样儿。
所以郭大姐才说要减肥了。
此刻郭大姐摇了摇头,十分苦恼的说道,“珍珍啊,我发现这养孩子必须养自己亲生的才行,不然真是太费劲了!云涛要是打官司赢了,他那儿子就得领回来了,我要是跟他结婚了,直接就升级后妈了,这后妈可不好当啊!”
赵珍珍亲了亲四宝,笑着说道,“要不你就跟他分了吧,这样就不用当人后妈了!”
郭大姐这次撇了撇嘴,说道,“有你这样劝人的吗?”
赵珍珍笑笑不回答,而是问三宝,“建昌,今天你在幼儿园都学了什么啊?”
王建昌立即去掏自己的小书包,将练习本拿给妈妈看。
赵珍珍仔细看了看,夸赞道,“我们建昌真棒,一个字儿也没错呢!”
大宝和二宝放学后,看到妈妈回来了,也都特别高兴。
王建国说道,“妈妈!你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出门了好不好?”
王建民也说道,“妈妈!下次去看爸爸带着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赵珍珍一愣,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班,刚开完例会,副主席雷振华就迫不及待的找到他她,先是汇报了自己的近期工作,然后拿出一个档案袋,有些激动地说道,“赵主席,我们进过严密的排查,咱们县文化局的武局长,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
赵珍珍对这这个武局长还真有点印象,他不但写一手的好字儿,山水画也是很有名气的,这么风雅脱俗的一个人,似乎和雷振华说的搭不上边儿、
就冷着脸说道,“我知道了,等核实完资料再说!”
让她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儿严大姐也过来了,也反映文化局的武局长有问题。
第82章
赵珍珍将两个人带过来的资料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雷振华带来的资料重点在经济问题上,根据惠阳县的工资水平,武局长的级别一个月薪水大概在一百元上下,这个收入在当地已经算是很高了,然而武局长的消费更高,他喜欢吸烟喝酒,而且只吸八毛钱一盒的云南烟,白酒也只茅台,光是这两项一个月就要至少七八十块了。
而且不光是烟酒,武局长是个讲究人,吃得用的穿的都是顶好的,具体来说,夏天穿昂贵的真丝衣裳,都是武局长的女儿从上海邮来的,春秋穿呢料,冬天穿丝绵袄,画画用的玉镇尺据说是个老物件儿,能值上千块呢,吃得就更好了,常年跟渔船上有联系,最多隔上两天渔民就会送来半篓子新鲜的的鱼虾蟹。
这么一项项算下来,武局长一个月的花费至少也正在两百块左右了,他的工资根本不够花。
说实话,政府再开展勤俭节约的活动,有些老知识分子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武局长就是一个例子。而且他还不是那种有根基的人,父辈就是农民,武家也就到他这儿算是改换了门庭。
但赵珍珍看完后很不以为然,像武局长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只靠工资过日子?光是润笔费估计一个月收入就不止一百了。
至于严大姐的材料就更扯了,说武局长常年收弟子,尤其是女弟子,其目的不在于教人画画,而是趁机占便宜,那些女学生不敢不从,据不完全统计,已经至少糟蹋了十来个姑娘了。
如果真出现这种事情,那就是很严重的案件了,但问题是,严大姐的资料有点虎头蛇尾,前面的控诉简直声声啼泪,但最后却轻轻放下了,没有提供任何相关的证据。
她皱了皱眉头,将严大姐叫了进来。
“武局长的情况我已经看过了,你们这些资料是怎么收集到的?”
严大姐心里有点小窃喜,她早就听手下说了,雷振华和伍红军等人也在查武局长,不过他们的重点在明面的经济问题上,但她们不一样,不仅仅局限于表面问题,而是深挖材料,果然就挖到了别人不知道的情况。
“赵主席是这样的,咱们工会的小付家,和这个武局长住的很近,据她反应,武局长收了很多学生在家里学画画,其中女学生很多,以前她还没注意,有一次下班恰好碰到一个女学生哭着从武局长家里出来,小付不认识人家,也不好贸然上去问,但从那以后她留心观察了一下,每逢周末这个武局长家里就有不少学生过来,也总有女学生神情狼狈的从他家出来!”
赵珍珍沉默了数秒,问道,“就凭这个就说明武局长有作风问题?”
严大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她点点头,说道,“这还不够啊,你想想看,武局长的老婆死了很多年了,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在上海,按理说早应该找个老伴照顾他的生活,但他硬是不肯,还不是因为一个人的日子逍遥惯了!”
赵珍珍将那一份资料递给她,说道,“严大姐,武局长和你一样是国家干部,他的出身和学历都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你提供的这些情况不够严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咱们是要揪出党和人民内部的资产阶级破坏分子,但也绝不能伤害到没有问题的同志!我给你一个建议,既然你怀疑他生活作风有问题,不防再用心调查一下,先去搞清楚最近两年来,武局长都收了哪些人当学生,重点排查一下女学生,如果能随访一下最好,然后你再得出结论,武局长是否有生活作风问题!”
严大姐点点头说道,“赵主席,虽然目前的确没有证据,不过,已经有人写大字报揭发他了,俗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这事儿肯定不会没有一点影子!”
赵珍珍问道,“什么时候贴的大字报?贴在什么地方了?是实名还是匿名?”
严大姐回答,“就在前几天,贴在了文化局大门旁边的墙上,大概是半夜贴上去的,很多人一上班就看到了,是匿名的。”
“我以前就说过,凡是匿名的大字报都算不得数,这些人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报,可见写的内容也不可信。关于这一点,你一会儿写个专门的通知发下去,让各个单位都注意了,若有人写匿名大字报,第一时间撕下来交到咱们工会,工会会给他一块钱的奖励!”
本来严大姐还不高兴,但一听说有钱,即便是她自己挣不到,也高高兴兴的走了。
惠阳县大大小小的机关单位不少,若是认真排查,很有可能会揪出一些有问题的干部,但文化局这种单位历来是清水衙门,倒不是说职工的收入低,而是他们局里常年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项目,自然申请不到额外的财政补助,文化局的领导手里并没有多少钱,也就是有点固定的文化经费,这些钱如何花也都是有规矩的,所以说像这样的单位,就是想贪污也比较难。
比文化局油水多的单位有的是,为什么严大姐和雷振华不约而同都注意到他?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那么目的是什么?
赵珍珍觉得,她需要更多了解一下这个武局长。
不过,县政府关于武局长的资料很少,也就是薄薄一张档案,武常清就是惠阳彩云公社生人,平城师专毕业后直接分到了文化局,因为习得一手好字儿和山水画,年轻的时候就很有名儿,二十余年间一步一个脚印升到了现在的位子,按照他的能力和名气,算是升迁比较慢的了。
档案室的小张没事儿就喜欢练练毛笔字,很喜欢武局长的字画儿,因此对他的事情关注的比较多一些,最近工会的人有点奇怪,之前那个雷振华已经来查过资料了,现在赵珍珍又来了。
小张出于本能要给偶像辩护一下,“赵主席,您才调来不久,没听说过武局长的事情吧?”
赵珍珍放下档案盒,很感兴趣的说道,“没听说过,你能跟我说一下吗?”
小张点点头,立即说道,“武局长很有才华,我父亲说,他天资很高,刚分到文化局的时候能力就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他做的字画很多大人物都很喜欢!不过武局长对名利看得很淡泊,除了醉心字画,平时还很喜欢写写文章,他文章写得也很好!大都是评论性质的文章,有些见解真的是一针见血!”
赵珍珍立即问道,“这些文章哪里可以看到?”
小张挠了挠头,眼睛亮亮的说道,“赵主席要看吗,我做了摘抄本,不过放在家里了,明天我捎回来好不好?”
第二天上午开完例会,赵珍珍就开始看武局长的文章。
的确,正如小张所讲,和武局长宁静致远的个人风格相比,他的文章有点不太像他本人,笔锋异常的犀利,分析事物的见解独树一帜,让人看了耳目一新,过目难忘。
小张大概很喜欢这些文章,在摘抄的本子上写了不少读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