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一听到老夫人的话,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目光里满是绝望。
老夫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下令道:“来人,给她些银子,然后……”
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朝正厅而来。不时听到有人恭敬地道:“三少爷!”
老夫人一听脸上怒色稍霁,慌忙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一旁的小丫鬟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很快,一个大约十五六岁、风尘仆仆的少年出现在了大门口,一进门就见到居中而坐的老夫人,慌忙行礼道:“祖母!”接着对坐在其下首的妇人躬身一礼,“娘!”妇人含笑点了点头。
旁边的丫鬟小厮顿时跪了一地,齐声道:“三少爷!”
老夫人一见到他顿时一把推开扶她的丫鬟,大步走到他身边扶起他,温言道:“智儿此去漠北辛苦了,看看你又瘦了!来人,带三少爷去沐浴更衣。吩咐厨房准备午膳。”
“是!”几个丫鬟匆匆离去。
来的正是唐府的幼子,唐子昔的双胞胎哥哥唐谦智,他慌忙站起来扶住老夫人,躬身道:“孙儿不累,孙儿还有话要跟祖母和娘说!”
老夫人享受着孙儿的搀扶,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赞许地道:“好!不愧是唐家的好儿郎!既然如此,那就陪祖母坐一会儿!”
唐谦智躬身应道:“是!”说完欠身坐在了旁边。
老夫人满是爱怜地看着眼前满面风霜的小孙子,心疼地道:“你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想必路上也是不眠不休地赶路。”这时她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回忆之色,“漠北我当年跟你祖父去过,那个路难走啊。不止有马匪虎视眈眈,还有数不清的毒虫猛兽……”说到这里她拍了拍唐谦智的手道,“平安回来就好!”
“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唐谦智见她神色间有惆怅之色,知道她想起了故去的祖父,忙道,“孙儿此行有铁血营护卫,路上倒是没遇上什么危险,那些马匪都是一些无胆匪类,见到我们唐家的旗帜个个都望风而逃,哪里敢跳出来与我一战。还有,我这不是瘦了,只是结实了,不信您摸摸。”说到这里伸出了胳膊用力拍了拍,一脸的骄傲之色。
老夫人被他逗乐了,轻轻拍着他的手笑道:“好好好,我孙儿不是瘦了,是结实了。”说到这里瞟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女子,“男子汉就该出去历练历练,成天关在家里能调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下首的中年女子欠身应道:“母亲教训得是。”
唐谦智没想到自己的一席话,反而替母亲招来了责骂,不禁有些愧疚地吐了吐舌头。
老夫人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低眉顺眼的中年女子淡淡地道:“你不是吩咐人熬了汤吗?还不给我孙儿端来。”
中年女子正是唐将军的妇人,名唤上官雪柔,她听到老夫人的话顿时恍然大悟般道:“是!雪柔这就去!”说完站起身朝大门外走去。
唐谦智一见急了,正要开口却被老夫人抬手制止,眼睁睁看着母亲出了门口。
“怎么?祖母不能吩咐你母亲做点事?”唐谦智耳边突然传来了老夫人的声音,他慌忙回过头道,“不,不是!孙儿只是觉得,身为人子让母亲服侍有些不安。”
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不以为然地道:“我孙儿此去辛苦了,多一些有优待是应该的,就让她去吧!你不是有话要跟祖母说吗?”
唐谦智被这一提醒,忙道:“是,孙儿此去漠北接应二哥,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敢懈怠,只用了不到八天就赶到了鹿鸣关,正好遇上护送七皇子回京的大军。跟之前收到的消息一样,领军的是左前锋玄霆,并没有见到二哥跟他的亲卫军。”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一脸的为难之色。
老夫人听到这里身形晃了晃,唐谦智慌忙扶住她:“祖母,您怎么样?”
老夫人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祖母没事,你接着说。”双手用力抓紧了扶手,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气质也变得锐利,仿佛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敢闯一般,几十年前让漠北的鞑靼统帅也赞不绝口的‘女枪王’的风采,似乎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唐谦智见状,忙道:“虽然没见到二哥,但是玄霆却交给了孙儿一封书信,说是二哥率军阻拦追兵之前,让他带回来的。”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目露犹豫之色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面色不改,斩钉截铁地道:“念!”
唐谦智点头应道:“是!”他将信纸展开,目光落到信纸上不由微微一怔,侧头看了一眼老夫人,“只有一句话!”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老夫人看着雄浑有力的两行大字,猛然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激动地大声道:“好!不愧是我唐家的儿郎!智儿!”这一声喝沉稳有力,大有金戈铁马的澎湃之感,让人无法相信这个声音是从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口中发出来的。
“孙儿在!”唐谦智激动地站起身,似乎被祖母传染了,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
老夫人手伸出来,唐谦智赶紧走过去扶住她,只听她大声道:“随我进一趟宫,我倒要亲眼看看,皇上到底准备怎么处置我们唐家!”说完大步朝大门口走去,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赶紧抱着龙头拐杖跟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唐家的应对
出了唐府的大门,一辆简朴的马车早已候在了那里,马夫见到老夫人走了出来,慌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老夫人!”
“起来吧!”老夫人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马夫,感概地道,“小六子,你到我们唐府也该四十多年了吧!”
“回老夫人话!”马夫听到老夫人的询问十分激动,忙不迭答道,“小的六岁那年卖身进的唐府,迄今整整五十年。”
老夫人点点头,道:“好!”转头冲身边的唐谦智道,“吩咐下去,替小六子置一套舒适的宅子,将他的家人都从乡下接来,再给他们一些本钱,做点小生意。”
“是!孙儿记下了!”唐谦智躬身应道。
马夫的眼中泛起了泪花,突然再度跪倒在地道:“小六子身子骨还算硬朗,还想在老夫人身边多伺候几年。”
老夫人摆摆手,道:“就这么定下吧!”说完在丫鬟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
紫红色的宫墙外,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跪在宫门口一动不动,旁边站岗的士兵均面露忧色地看着他,却没人敢去劝。
这时,笔直的大路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守宫门的士兵顿时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眼睛紧盯着马车。
马车在宫门外缓缓停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接着掀开布帘,将一个老夫人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老夫人一下马车就看到跪在宫门前的身影,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极为不满。
唐谦智慌忙走到中年男子身边轻声道:“父帅!祖母来了!”
头发花白的男子慌忙回头看去,见到老夫人慌忙原地转了个方向,垂首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家里乱成这个样子,我这把老骨头还坐得住吗?”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喝道,“跪在这里有什么用?难道这样仁儿就能回来?这样皇上就不会降罪与我们唐家?”
这位头发花白的男子正是唐子昔的父亲,唐明儒唐将军,此刻他的脸上丝毫不见驰骋沙场的护国大将军的风采,反而带着一丝悲苦,他听到母亲的责骂苦笑道:“母亲有所不知。这次的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仁儿下落不明,七皇子性命垂危,鞑靼人还派了特使跟大秦讨价还价。陛下震怒,淑妃娘娘让小禄子传话,叫我且先候着,等陛下气消了些就派人来通传!”
老夫人目光中神色变幻不定,显然正在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看了他一眼,冷声道:“那淑妃娘娘可有让你跪着?”
“那倒不曾!”唐明儒赶紧答道。
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喝道:“唐家的儿郎何时如此软弱了,你给我站起来!”
“是,母亲!”唐明儒不敢违逆母亲慌忙站了起来,谁知跪了太久腿已经麻了,复又跪了下去,唐谦智慌忙走上前去搀扶。
“你在这里等着,智儿陪我去见皇太后!”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大步朝威严的宫门走去,唐谦智慌忙快步跟上搀住她。
老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又得了皇上的特许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等闲人她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守门的士兵自然不敢拦她,见她大步走来赶紧让开了路,还欠身行了一礼。
倒不是他们害怕唐家显赫的势力,身为替天子守门的士卒,他们只会效忠于天子一人,之所以对老夫人恭敬有加,完全是因为他们敬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当年以一女儿身随夫出征为大秦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保住了大秦数十年的安稳。
不止是这两位守门的士卒,只要是当年跟随他们夫妇上过战场的士兵后代,基本都极为敬重这位白发苍苍的女巾帼。
这是她的威信,也是属于她这一生的荣耀!
养心殿。
一个身穿龙袍、脸宽鼻阔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上的一份奏折,神情渐渐变得铁青,突然他狠狠地将奏折一摔,怒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似乎这样还不解气,他猛然一挥手,将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扫到了地上,刚换上的白瓷茶盏再次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伺候的宫女太监顿时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淑妃娘娘到!”
就在此时,太监细长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养心殿内的下人们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小命今天算是保住了。
龙椅上的男子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怔,接着脑海里瞬间浮出一个丽人的倩影,本来因为暴怒而有些变形的脸上迅速恢复了正常。
殿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启奏陛下,淑妃娘娘到了!”
“传!”
听到门内这个威严而又冷酷的声音,站在门外的宫装女子微微一笑,随着殿门被推开,宫装女子随之款款走了进去,欠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不必多礼!”
见到最心爱的妃子,皇上的怒气全都消失无踪,嘴角含笑道:“过来,到朕身边来!”
“是!”
淑妃低低应道,接着绕过地上的狼藉缓缓走到案桌边,旁边早有贴身宫女端着托盘走到她的身边,她从托盘里端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碗,轻轻放在皇上的手边,柔声道:“陛下,这是臣妾亲手泡的杏仁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皇上非常听话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显然泡茶者极为用心,算准了从御膳房到养心殿的距离,是以温度刚刚好,他笑道:“爱妃有心了!这些事情交给御膳房就好了,何必劳动爱妃亲自费神。”
淑妃莲步轻抬走上前站在皇上身后,一双柔荑轻轻在皇上的肩头捏着,嘴里柔声道:“陛下这话可就折煞臣妾了。陛下近日为国事烦忧,吃不好睡不好尚且不言辛苦,臣妾一个闲人不过是出了一份小小的力,又何来辛苦之说呢。而且,能为陛下准备这些都是臣妾的福分,旁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皇上顿时笑了起来,抚摸着淑妃的手感叹地道:“还是爱妃最心疼朕!”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哼了一声。
淑妃听到这声轻哼神情微变,接着又面色如常地笑道:“皇后娘娘也很心疼陛下!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近日一直在吃斋念佛为陵儿祈福,人都消瘦了不少,陛下要是有空也该劝劝皇后娘娘才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每一个人都在战斗
皇上嘴角一扯,不以为然地道:“她会这么好心?要不是太医说陵儿性命暂时无忧,哼,朕非废了她不可!”
淑妃一听大惊,慌忙跪倒在哀求道:“陛下万万不可说这种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掌管后宫多年,一直深受后宫的爱戴。至于陵儿,他自幼得到陛下的恩宠,确实有些娇纵任性,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更何况能替父皇分忧,本就是陵儿的福气,他心里也是极为欢喜的。”
皇上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一脸哀色的美人,伸出手摸了摸她吹弹可破的脸颊,叹道:“爱妃能如此善解人意,朕心甚慰!”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只是委屈你跟陵儿了。”
淑妃摇头道:“陛下保重好龙体,就是我们母子最大的福分了。”
皇上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轻轻将她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好了不说这些,好些日子没见爱妃了,陪朕坐坐。今日咱们不是皇帝,也不是贵妃,而是一对平凡的夫妇,拉拉家常。”
淑妃闻言低头浅笑道:“陛下说的哪里话,咱们本就是夫妻!”
皇上哈哈大笑道:“对对,本就是夫妻!”一把揽过淑妃的腰肢。
淑妃低头笑着不说话,只是将螓首轻轻靠在了皇上的肩上。
皇上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脸的满足,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陵儿今年也该二十一了吧,也该把婚事定下来了,朕总想把他多留几年,倒是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淑妃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道:“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皇上轻拍着淑妃的背,叹道:“前些日子,司礼监跟朕提了提苟尚书家的那位掌上明珠,朕也暗地里派人考察过了,那丫头虽然才年方十七,但是端庄贤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确实挺适合陵儿。”
淑妃闻言身子一僵,勉强笑道:“尚书大人是朝中重臣,替陛下分了不少忧。他的千金自然差不了。别的臣妾倒是不担心,就怕陵儿现在的模样委屈了人家。”
听到淑妃的话,皇上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复杂,叹道:“那再缓一缓吧。”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听说陵儿出征前,跟唐家的丫头走得挺近?”
淑妃心中一突,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马脚,笑道:“陵儿自小被臣妾送去唐家跟护国将军学习本事,跟唐家兄妹的关系确实走得比旁人要近一些。那唐家丫头又是个活泼的,唐将军也是自小当成男孩子来培养,加上年纪小,陵儿一直对她颇多照顾,两人关系好也是难免的。”
皇上闻言颌首道:“朕倒是忘了爱妃也是上官家的女儿,跟唐家的关系近一些也是应有之事。”提到唐家,他的眼睛里不由射出了一缕寒光。
淑妃见状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今日臣妾去给太后请安时,听太后说陛下前些日子把唐家丫头许给了秦丞相的公子。臣妾心中感到有些奇怪,那秦丞相可是出了名的挑剔,怎么会看上将门女子?”
皇上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一脸不服气的淑妃道:“你这丫头又揶揄秦丞相,他虽然古板了点,爱妃刚入宫时那老头确实跟朕进言了几次。但是现在不都好了,你是朕的爱妃,他也是朕的重臣。爱妃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毛病得改改。”说完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心底刚刚浮起的阴霾顿时消失无踪。
淑妃一听赶紧跪了下来,垂首道:“臣妾不敢!臣妾也是将门出身,自然不比后宫其他的妃子那般温柔娴淑。好在陛下不嫌弃,反而对臣妾宠爱有加。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秦丞相不满呢。而且臣妾心里也明白,秦丞相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好,每每想到这一点,臣妾心中什么怨气就没了!”
皇上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双秋水盈盈的双眸,一脸笑意地道:“朕还不知道你?得了,也别学皇后那一套了,朕都看腻了。朕就是喜欢爱妃这股子爽朗的英气,有什么话都说出来,要是爱妃真学得跟后宫那些个妃子一个样,朕可就不高兴了。”说完站起了身,“坐了半日有些气闷,爱妃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