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这两兄妹也是绝了,一个骗财骗色,一个为财做药药死人。”
“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三秦药庄的药很好啊,死人的事会不会另有原因,与周东家无关?”有人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但很快就被人指着鼻子骂,“死人的不是你的亲爹,所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肃静!被告方,你们有何话说?”徐仲言问。
“一派胡言,事实恰好与方琼口中所言相反。方琼,你身为讼师,还记得‘夸大其词被笞,无中生有反坐’这一条吗?”马冬梅诘问他。
方琼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有证据你就拿证据,我做讼师这么多年,比你更清楚如何这一点。反倒是我这个前辈得劝一劝你,初入这行,不要昧着良心给人做状。人在做天在看,亏心事做多了,这条路是走不长的。”
围观的周氏子弟皆朝方琼怒目而视。
啪!徐仲言道,“马讼师,有证据就说证据,不要攀扯与案情无关的话题!”
“好的,大人。”两人刚才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方琼无事,自己却被斥责,马冬梅没有生气,他说道,“我要说的是,那张药墨残方张药是周宸去年年底的时候在四海书肆购买古籍时无意中得到的,这事不能为外人所道,他得了方子之后,又陆续去了四海书肆几回,陆续购买了不少书籍,算是回馈一二四海书肆的东家。”
“周宸得了药墨方子之后,如获至宝,想亲手将药墨制出来。奈何因此在这上头花费精力太多,导致县学课业下滑得厉害。后被他爹知道后,将其训了一顿,甚至勒令不许他再去制墨坊。就是在那时候,在沈君瑜的关心下,周宸忍不住将药墨方子的事和盘托出。这便是沈氏能拿到药墨方子并倒打一耙的基础。课业成绩下滑这些事都发生在去年的十二月份,大家可以去找当时的县学教谕查证一二。我的话说完了,请大人明断。”
和方琼的以情煽动人不同,马冬梅从一些类似具体时间具体的地点等细节来证实他所说的真实性,这便是马冬梅的细心之处。
方琼讽刺,“你这样说就好笑了,他是三岁孩童吗,不知道药墨的重要性?此药墨方子往大了说,事关一族兴衰,他好歹也是出身周氏宗房,眼界有那么窄吗?”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周海愧疚极了,这一系列的事与其说是因他的儿子而起,倒不如说导火线在他这个老子身上。看不出药墨价值的是他,眼界窄的人也是他才对。
马冬梅反唇相讥,“他当然比不上你当事人精明,否则那药墨方子也不会被她三言两语诓了去,以致有今日之祸。”
……
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各执一词。
这事内里如何,其实当事人真的都心知肚明。加上药墨方子、药典这两样东西又不是实物,想要抓贼拿脏,操作起来很难。
所以马冬梅和方琼基本上都只能打嘴仗。
但马冬梅能力顶方琼,不输于他,对周氏这边的人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甚至连方琼本人都很讶异,马冬梅这个初出毛驴的讼师既然能在他的手上走了那么多招。
徐仲言问,“周宸,你以盗窃罪被捕,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没有偷盗沈家的药墨方子和药典吗?”
周蓁蓁皱眉,徐仲言这偏颇也偏得太明显了些。
不管是什么案子,一般不都是谁主张谁举证,现在是他们被控告,应该由沈氏举证啊。如果让他们自己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没偷窃,本末倒置了吧?这样的话,她也可以控告徐仲言偷窃了,然后你得自己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没偷窃吧,忙不死你!
她朝马冬梅看了一眼。
两人虽然没有怎么合作过,却有难得的默契。
徐仲言的话一落,马冬梅就道,“大人此言差矣!您应该要求沈君瑜多拿些证据出来证明周宸的确偷了沈家的药墨方子和药典。”
马冬梅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业务的不熟练,他早已通过周家得知,此人与那沈氏是一丘之貉,所以并不怕得罪他。
真杠!
周围的百姓都瞪大了眼,他们发现了,周氏请的这个新讼师,竟然敢呛声主审大人。虽然主审大人是暂代的,但也拿捏着这件案子的审判权呢,他们就不怕吗?
徐仲言眼中划过一抹不愉,“以目前双方提供的情况来分板,情况对被告方很不利。周宸,周蓁蓁,你二人有何话说?”
周宸率先表态,“我不承认沈君瑜指控于我身上的两项罪名。”
“证据呢?”
“我是没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了,但我愿意以死明志!”说完,他人已经决绝地朝旁边的柱子用力地冲撞过去。
“不要!”
周海直接冲进了公堂上。
周蓁蓁看着自己伸出去却什么都没有抓着的手掌。
公堂上,贺弦、王硕、徐仲言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拦住他!”
“啊——”围观的百姓们发出惊叫。
陈捕头当时离周宸最近,伸出手想拉他,最终却只扯坏了他的衣袖。
此时,周宸额头撞到柱子上之后,人直挺挺地往后倒。
陈捕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接住了。
周宸额头破了,血顺着伤口往下流。
“七郎七郎,你没事吧,你不要吓爹啊!”
连死都不行吗?周宸睁开眼,苦笑,“爹,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周海招呼族人拿出止血药,七手八脚地给他止血。
周蓁蓁缓缓上前,“陈捕头,刚才谢谢你了。”
刚才真是幸亏他扯了一把衣袖卸了一部分力道,否则她七哥就不止是撞破了头流血那么简单了,而是脑浆崩裂。
陈捕头罢罢手。
才刚升堂不久,就发生了这么烈性的一幕,大家都直接懵了,等回过神来后,就忍不住议论开了。
“这案子,周七郎不是才是那个被冤枉的吧?”
“看着就像是啊,要是没有陈捕头扯那一下,怕是要命溅当场。”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怜了。沈氏贼喊抓贼,刚才情势还一面倒,也难怪周七郎会想着以死证清白了。”
此时,民众只觉得周宸一定是受了大委屈了。在老百姓们看来,以死明志,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会选择的绝路。一时间,多数人心有戚戚焉。
周蓁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七哥这算是误打误撞地消除了民众对他们的偏见了。
但说实话,周蓁蓁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没了生命,一切都没了。
她没想到周宸历经此难,竟会萌生死志。男人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她七哥的抗压能力太低了。
沈君瑜咬着唇。
王硕、贺弦都沉着脸重新坐了回去。
方琼眉头紧皱,他看向沈律。
沈律朝沈君瑜轻轻颔首。
沈君瑜上前一步,冲着被亲人围着的周宸大喊,“周宸,你不要再演戏了,你是想逼死我吗?”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不仅辜负了我的一腔情意,还偷走了药墨方子和药典,现在还要反泼我一盆污水!以死明志?你倒是真死了也成啊,你演这出戏不就是想让大家转而同情你吗?你要真是个男人,就敢做敢当,承认你的罪行,我还会高看你一眼。”说着,她的眼泪都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成全她?!
民众又是一片哗然,沈君瑜这番话相当于赌上了名声了。看不懂了,他们本来以为他们刚才总算看清了真相,现在又变得扑朔迷离。
周氏族人听到这话都快要被气死了,沈律父女真不要脸,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极其。
周蓁蓁走到沈君瑜跟前,挡住她看向周宸的视线,与她对视,“用不着你高看,我七哥当初看上你,的确是瞎了眼。但我相信,离了你,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向周宸。
族人们给她让了一条道,周蓁蓁来到周宸跟前蹲下,“七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宸朝她虚弱地笑了一笑,眼中黯然。
“是因为愧疚吗?因为你被污蔑了那样的罪名,觉得你自己连累了我连累了族人,所以愧疚吗?”周蓁蓁问他。
周宸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七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
周海也连忙道,“是啊,蓁姐儿说得对,你这样做是剜我们做父母做亲人的心哪。”
“七哥,如果你仍然觉得愧疚,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你听好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管此案最终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你都要活下去,哪怕受了天大的冤屈,哪怕以后狗延残喘,都要活着,答应我!”周蓁蓁一字一句地盯着他说完。
“好,我答应你。”
呜呜……
他们兄妹二人的对话,让泪点低的民众们哭了出来,一个带一个,不少人眼眶湿润。
看着这一幕,王硕、贺弦、沈律、徐仲言等人都察觉到情况有了变化。
啪!徐仲言惊堂木一拍,打断了这煽情的一幕,“继续升堂!闲杂人等,退出公堂之外!”
周海等周氏族人一个个站了起来,走到了外头。
而周宸则维持原来的样子,靠在柱子上。
周蓁蓁拍了拍他的肩膀,“七哥,看开点,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一两个渣啊。等你老了再回头看,她狗屎都不是。”
她的话,民众听了,又是一乐,哄笑出声。
唯独一旁站着的沈君瑜脸色发白。
沈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周氏请来的讼师,竟然能与方琼打成平手,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在他预计的情况里,方琼即使诡辩就能将周氏的讼师绕输,但方琼尽力了,没有达到他预期的结果。而周宸这一撞,以及和周蓁蓁那一唱一和的那番话,几乎削平了他们沈氏升堂前所占的所有的优势。
不过他习惯行事留有后手,就是为了预防突发状况,幸亏他早有准备……
这么一想,他看向徐仲言。
徐仲言一拍,“办案讲究证据,即使你们以死明志,我也不能判你们赢。现在,你们双方可还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各自的诉求?”
“我倒有一法能证明沈氏和周氏,谁才是药墨方子最初的拥有者,谁又是偷盗者。”沈律开口。
徐仲言问,“什么办法?”
沈律道,“我们告周宸偷窃,他们反过来说我们诬告,说我们沈氏才是盗窃者!真是笑话,我现在就要用一个办法来证明,我们沈氏制出来的药墨,比他们周氏的品质要好。我们沈氏的药墨能够完全碾压他整个周氏,我们一个掌握了药墨的高工艺制法的家族,会需要盗窃你们一个药墨方子?”
“你的意思是?”徐仲言问。
沈律直白地道,“想要证明谁才是偷盗者很简单,周沈两家,谁家能够制造出的药墨比对方的更好,真相不就大白了吗?”
闻言,人群中的周渊瞪大了眼。
“现在,就不知周家那边敢不敢比了?”沈律目光如炬地扫向周氏一族的人,“如果你们不敢比,那也没有什么,直接认罪了就是。”
民众又开始嗡嗡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