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不舒服,明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生怕这位魔王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她是在睿王府生活过三年的人,这位到底有多变态,她还是听说过不少的。
沈余之心气顺了,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
山里的夜比城里热闹。
到处都是虫子鸣叫的声音,偶尔有风吹过,枝叶便在月亮地里哗啦啦地跳舞。
沈余之坐在肩舆上,左手捏着一枚小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本世子很吓人吗?”他突然问道。
“啊?”
讨厌和烦人高度警戒着,没太听清楚他的话。
“小子该死。”两人立刻请罪。
“我是说,我很吓人吗?”沈余之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不吓人,主子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吓人呢?”讨厌立刻说道。
“那简三为何如此怕我?”沈余之反问。
烦人开口道:“主子……您叫人家笨蛋,逼着人家那么早起来练双节棍,又强买笔洗,来的路上,还给了笨蛋才吃的麻团。”
沈余之蹙起两道好看的剑眉,更困惑了,除笔洗不告而取,有些亏心外,其他也没什么啊。
叫笨蛋怎么了,头脑简单(简淡),不就是笨蛋吗?小笨蛋,小蛋蛋,总比叫简三可爱多了吧。
但这样的反驳有些肉麻,难以启齿。
他按下这一桩,辩解道:“逼着她练双节棍,是为了她身体好,再说了,那麻团是本世子特地买给她的,逗逗她玩,又有什么关系?”
小路上的护卫不少,听到沈余之的话,纷纷别过脸,偷笑起来。
讨厌和烦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沈余之沉声道:“还不快说?”
“是。”讨厌回头观望了一下,见沈余之表情平静,方继续说道,“主子想听,小的就斗胆说一说。第一,只要是被逼着做的事,大家就都不太喜欢做;第二,小的亲自去买的麻团,都不知道那是特地为简三姑娘买的,简三姑娘又如何知道的呢,您说是吧?”
是个鬼啊!
沈余之睁开眼,弹了弹手指,小刀疾飞,穿破讨厌手里的灯笼,落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了。
灯笼里灌进了风,蜡烛摇曳几下,熄了。
讨厌“扑通”一声跪在小路上,“小的说错了,请主子责罚。”
“去把小刀找回来。”沈余之冷冷地说道。
“是。”讨厌吁了口气,咬牙又问,“主子为何要买麻团,是简三姑娘爱吃吗?”
沈余之没有回答,看看夜空里的那一团月色,想起第一次见到简淡时的情形了。
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夏夜。
他大病初愈,在府里呆不住,执意让人带他出来走走,就去了西城的虹桥大街。
十岁左右的简淡乖巧地站在灯火通明的客栈二楼的栏杆旁,一手举一根筷子,筷子上串着两个小麻团,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吃得认认真真,津津有味。
他看她吃的香,莫名有了食欲,便让人买了几个。
油炸的糯米团子又香又弹,里面包裹着甜度适口的溏心,非常好吃。
他一口气吃了三只。
从此也记住了那个小姑娘。
庄子偏僻,简淡怕再遇偷袭,前半夜没敢脱衣裳,直到睿亲王派了人来,她才安然睡下。
第二天上午,三人一同返京,晃悠大半天,下午申时左右到了家。
简淡一进香草园,红釉就哭着迎了出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玉壶春瓶被打碎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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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玉壶春瓶是泥胎, 不值钱, 碎了也没关系。
重点是, 崔氏亲自带人来找蝴蝶宝钿, 并亲手打碎了瓶子。
她凭什么, 就凭她生了她么?
简淡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二姑娘说奴婢不听话,昨晚上就想让王妈妈把奴婢卖了。”红釉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是管家救了奴婢一命,他让奴婢先回家, 等姑娘回来再发作奴婢。”
红釉是家生子,不好打发。
而且,管家是老太爷的人, 不听简雅的。
简淡拍拍她的手臂,说道:“你做得很好,我没看错人。”
她给白瓷使了个眼色。
白瓷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大咧咧说道:“不怕, 她卖不了你。这五两银子你拿着,姑娘赏的。”
“啊!”红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她双手接过银子, 连连鞠躬,“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简淡说道:“去吧,回家跟你爹娘说一声, 省得他们惦记着。”
“是。”红釉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蓝釉说:“姑娘,奴婢去前面打听打听,看看老太爷在不在家?”
简淡摇摇头,“不用,我们先去松香院。”
马氏最喜欢看大房二房的热闹,对自命清高的崔氏也颇有微词,借一借她的力量是没有问题的。
简淡从行礼里取出蝴蝶宝钿,让蓝釉找一块油纸包了,她自己拿着去了趟净房,出来后整个人轻松不少,油纸包也不见了。
蓝釉和白瓷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姑娘,那可是很值钱的!”两个婢女异口同声,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再值钱也不是我的。”简淡笑眯眯的,好像扔在马桶里的不过是团厕纸,“放心,我不扔,等这事一了,咱把它当了去。”
“好,这个好!”两个婢女点头如捣蒜——只要不戴在自家姑娘脑袋上就好。
简淡带着两个婢女去看马氏。
马氏午睡刚醒,正在喝茶。
屋里摆着座高约两尺的冰雕,氤氲的白色凉气让简淡精神一震。
“祖母,我回来了。”她行了个请安礼。
“三丫头回来啦,快坐快坐。”马氏很热情,拍拍身边的空位,“路上累不累,广平公主回宫了吗?”
累不累是次要的,广平回没回宫才是马氏真正想问的。
简淡笑着说道:“殿下回宫了。”
马氏见她坐得远,稍微挪了挪丰腴的身子,又凑近了些,“三丫头,你才回来,怎么就认识广平公主了呢?”
简淡等的就是这句话。
“祖母,孙女一到庆王府,静安郡主就当着众贵女的面,指责孙女拿了二姐的首饰,您说怪不怪?”
她蹙着眉,“这都是哪有的事呢?要不是有殿下在,孙女当时真要难堪死了!”
“这……”马氏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看了看刘妈妈——刘妈妈是小刘管事的亲娘,更是马氏的陪嫁丫鬟,简老太爷认定小刘管事只是失职后,她被重新招了回来。
刘妈妈跟了马氏几十年,彼此早有默契,自然明白马氏看她的含义,立刻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马氏撇撇嘴,“既是殿下帮了你,你就好好谢谢殿下,方才显得咱们简家姑娘知书达理。”
简淡道:“祖母说的是,孙女已经谢过再三。”
“那就好。”马氏端起茶杯,用杯盖反复拨弄上面的浮沫。
这就想送客了?
简淡勾了勾唇,道:“祖母,这件事只怕不是谢谢殿下那么简单呢。孙女刚刚从林家回来,第一次出席宴会就丢了脸面,只怕对姐妹们会有所影响,别的不说,一个简家姐妹彼此不知友爱是逃不掉的,您说是也不是?”
刘妈妈让马氏袖手旁观,让她在崔氏手上吃瘪,以此来还击雷公藤一事给她带来的损失?
想法很好,只可惜现实不允许,马氏必须凑这个热闹。
她在庆王府丢了脸面,简雅固然是首罪,但简静简悠的年纪都不小了,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众人面前受辱,名声就能好了吗。
大家都姓简,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便宜事吗?
马氏动作一滞,缓缓放下茶杯,但仍是什么都没说。
简淡微微一笑,敛衽行礼,“祖母,既然家里有人不欢迎孙女,孙女还回林家就是,孙女告退。”
林家的瓷器生意在京城很有影响力,林家若替简淡抱不平,说道两句,这件事就闹大了。
马氏知道,简家姑娘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可以不在乎简雅简静,但简悠简然是她嫡亲的孙女。
马氏说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不过些许小事而已,说开了就好。一家人,哪有勺子不碰锅沿儿的呢?”
她朝简淡招招手,“你过来坐,跟祖母说说,那只宝钿到底怎么回事?”
简淡道:“祖母,我从未……”
外面有仆妇进来,打断了简淡的话,“老夫人,二太太二姑娘来了。”
马氏皱了皱眉,道:“让她们进来。”她扭头吩咐刘妈妈,“你去把四丫头和五丫头一并请过来。”
刘妈妈有些不甘,但也不敢反驳,答应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