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一脸茫然,“可是,让她挪哪儿去呢?”
映容狡黠的笑了笑,“柳姨娘那边不是还空着个侧院吗?让潘氏住那去吧,柳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让她管教管教也好!”
刘妈妈露出个狼狈为奸的笑容,“明白了,明白了。”
“对了,”映容走着走着突然顿足,“把那云雀叫过来一趟,我有话问她!”
*
这边潘氏尚未安顿完,府里就又来了人,门房婆子带着十几个小厮一道过来的。
人还没进来,潘氏便指着鼻子厉声喝斥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反了天了?”
那婆子打量潘氏一眼,她是瞧不上这外头来的戏子的,可这不是还怀着孩子吗?保不齐哪天就成世子的生母了,面子上还是要给几分的,省得日后结仇。
于是那婆子往脸上挤了个生硬的笑容,好声好气道:“姑娘,我们是来给您搬东西的,二姑娘吩咐的,说这院子偏僻又简陋,怕姑娘你养不好胎,叫给您挪到三喜居呢?”
潘氏半带怀疑的问,“三喜居是什么地方?”
婆子拍着腿道:“唉呦,那可是好地方,顶好的院落,又舒服又敞亮,比这可好多了!”
潘氏眉梢微动,似有几分动心,可谁料那门房婆子又来一句,“还有柳姨娘给您作伴呢!您有人陪着也不寂寞了!”
潘氏顿时大惊失色,叫她跟柳姨娘一起住?
心中怒骂映容,这天杀的小胚子好狠毒的心思!这是想借柳氏的手整治她呢!
面上也是毫不留情,立时破口大骂道:“我不去,我才不去,你们这帮下贱的奴才还不快滚!现在帮着那小货作践我,都等着,我看你们张狂,等我生了儿子,我挨个作践你们!”
门房婆子被她一骂,自觉丢了脸,也不惯着她了,面子也不给了,直接吩咐人过去搬东西。
反正就那么几个箱笼,三两下就搬完了。
潘氏哭着叫着也不管用,就这么被迫搬去了三喜居。
屋里嘈杂不休的争吵着,外边端着热水回来的云雀却被另一个婆子拉住了,“你过来,是叫云雀吧?”
云雀故作愣头愣脑的样子,“是,是我,妈妈有什么事吗?”
那婆子道:“二姑娘要见你,跟我过来一趟吧!”
云雀心道不好,一边慢吞吞跟着走,一边装傻充愣的问话,“为什么呀?二姑娘为什么要见我呀?”
那婆子没好气道:“安静跟着就完了,废话什么!”
又想这么个傻不啦叽的丫头,怎么就入了二姑娘的眼了?
云雀挨了骂,便乖乖闭着嘴不说话了。
一路到了梧桐院,面前豁然是一间大气雅致的院落,且比刚才待的那间客院大了两倍有余。
那婆子到了门口便不再进去了,笑着跟院里的人说几句话,没一会,出来两个穿着光鲜的丫鬟领着她进去。
云雀以为这两个应该就是二姑娘院里的大丫鬟了,没想到再往里走,又有两个看着更为妍丽的丫鬟走过来,衣裳是细缎的,手镯是绞丝金纹的,身上的香粉胭脂味儿一走一散,云雀觉得自己快被比成地里的泥了!
前边领路的丫鬟开口道:“携素姐姐,拾兰姐姐,这个就是云雀。”
头顶上淡淡一句,“嗯,跟着进来吧。”
云雀顿时觉得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腿也不听使唤了,木头似得迈着步子,恨不得把头都夹进胳肢窝里。
不记得走过了几道门,反正走到里屋的时候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冷汗涔涔。
屋里人不多,但云雀还是不敢抬头。
半晌,听得温和的一声,“你是云雀吧?”
云雀缓缓抬起头,眼前的二姑娘,依旧是温和有礼的样子,绯红的外褂已经脱下来了,换了一身翡翠绿的小衫。
她说话还是那么和缓温柔,只是深邃的眼眸透露出千万的探测和思量,看着轻浅,实则如深渊一般。
她不敢看那眼睛,脑子里想了一遍,开始装傻,“奴婢是云雀,姑娘找奴婢来有什么事吗?”
映容没搭话,云雀有点着急,又磕磕巴巴开口道:“二姑娘,二姑娘可是怪奴婢没照顾好潘姑娘?奴婢虽然笨嘴拙舌,又,又笨手笨脚,但是往后,往后一定跟着妈妈们好好学,好好照顾潘姑娘。”
显然,这也是装的。
映容捏着茶盏盖子轻轻撇了撇浮起的碎茶叶,不声不响,旁边的携素和拾兰门神似的左右站着。
云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实在不必这样,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吗?”沉默片刻后,映容终于开口,“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要装傻,点到为止说不定我还真信了,装的太傻,反倒不像话了!”
云雀低着头不说话。
映容脸色沉静,淡淡道:“你这般聪明,我提点你几句你就该明白了,你也算是潘氏身边的老人了,一路跟着她过来的,我且问问你,她可给过你什么”
云雀抿着嘴,摇摇头。
潘氏自己也是穷苦出身,一向抠的要死,把银钱看的格外重要,平日里赏个十文钱都能心疼半天。
她跟着潘氏半年多,一丝油水都没见着,若不是她自己耍了小心眼只怕现在还跟云燕那丫头一样穷的叮当响呢!
映容抚抚眉梢,又道:“我猜也是,看你这一身又素又旧的衣裳,比府里的三等丫头还不如,可见你没跟个好主子,人靠衣裳马靠鞍,你生的标致,若是打扮起来也不逊色呢!”
云雀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映容,“二姑娘想说什么?”
映容笑的温和无比,却让云雀不寒而栗,“你是知道潘氏的性子的,她如今怀着孩子,脾气也大,性子也倔,听不进话,纵然让人生气,却也动不得她,可你们做奴婢的就不一样了,说你们年轻不懂事,手脚不利落,照顾不好主子的身子,随随便便一个理由就能把你们赶出去,你觉着潘氏有那个本事保得住你?或者说,你觉得她会管你?离了那小院,出来是什么样子可就说不准了,我心觉你是个识时务的人,谁能给你前途,谁能给您未来,相信你自己能拎的清,当然了,你若真是个忠肝义胆的,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威逼利诱是既原始又直接的煽动方式,但却百试不爽!
云雀咬唇,后背僵直,两手紧紧扣在一起,犟了一会,无奈垂头叹气道:“二姑娘想要奴婢做什么便直说吧!”
树枝子要捡高的飞,大腿要挑粗的抱,这个道理她懂!
左右潘氏是指望不上了,她得给自己谋个好出路。
心里又思索着,这二姑娘这般七弯八绕的,莫不是想叫她害潘氏的孩子?
她虽嫌潘氏蠢,到底服侍了一场,真叫她下狠手,她也狠不下心来。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映容道:“我也不叫你做别的,只管看着潘氏吧,好好盯着那院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过来禀报给我。”
云雀放下心来,原来只做这个,总之不叫她害人便行了。
第四十八章
从梧桐院里出来,看着满目的姹紫嫣红,繁花似锦,云雀感觉自己跟失了魂似的。
潘氏的院子已经搬到三喜居了,住的是侧间,但比之前那个客院还是要宽敞富丽许多,三喜居地段也好,离园子又近,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正房里住了个柳姨娘。
云雀才进了三喜居的门,潘氏刚跟柳姨娘吵完一大架,这个骂不要脸的小戏子,那个骂不下蛋的老母鸡!
潘氏到底还是骂不过柳姨娘,吵了没一会,就气的哭着跑回去了。
坐在床上嘤嘤哭着,又恨映容,又恨柳姨娘,更恨的是余文轩不管她。
余文轩心里也惦记,但是现在正在赵氏火气头上,他哪敢提潘氏来触霉头?
况且只要他一过问潘氏,赵氏就要骂,还说是信不过她,又嚷嚷着要去庄子上陪老夫人,余文轩自知理亏不敢多嘴,也知道赵氏看重潘氏的肚子,不会拿她怎么样。
潘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不依不饶的能烦死人,这么一琢磨,余文轩索性撒开了手,全都交给赵氏安排去了。
这边潘氏正哭着,见着云雀回来,忙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去哪里了?”
云雀回道:“刚刚被个婆子拉出去做事了,说那边缺人,忙到现在才回来。”
潘氏横眉怒眼,“那帮老婆子真可恨,明摆着欺负我的人!”
骂骂咧咧了一阵,丝毫没有疑惑,云雀这才放下心来,也跟着潘氏一起骂。
潘氏骂了一通出完气之后,满面担忧的问云雀,“往后可怎么办呢,那二姑娘看样子是想整治我呢!快帮我想个主意对付她!”又靠着云雀叹气道:“云燕那丫头是个傻的,指望不上,我身边可只有你一个贴心的了!”
云雀马上表忠心,小嘴跟抹了蜜似得,心里想的却是,就你这两把刷子可就别现眼了,那个是人精里的人精,你能玩的过她?
再往后,日子见天儿的过。
因着有云雀在这厢接应,潘氏想出来的蠢招数全都尽数传到映容的耳朵里去了,什么装肚子疼,装崴了脚,映容听了实在觉得好笑,根本都不想搭理她,心里更讨厌潘氏只会拿肚子做文章,几回下来不管用,连潘氏自己也泄气了。
另一边三喜居里的柳姨娘又天天寻晦气,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潘氏本事不到家,被欺负的可惨,气的嘴里长了一溜泡,泡破了又连成疮,几乎烂了满嘴。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潘氏就熬不住了,心想在这深宅大院里,既没根基又没人庇佑果然是不行的。
于是又忙不迭的叫人去传话,说要见二姑娘。
映容第二次过来的时候,潘氏的狂劲儿已经被打磨得差不多了。
虽然心情饱受摧残,但因着厨房里天天好菜好饭的送着,潘氏不仅没瘦,还圆润了一圈。
见着映容,全然没有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了,语气也不经意间软和了几分,温温弱弱的指着椅子道:“二姑娘坐。”
映容坐下,微微笑道:“潘姑娘叫我来,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潘氏自己也跟着坐了,低着头道:“我,我不愿意跟柳姨娘一起住。”
映容一手搭着椅扶,略歪了身子看向潘氏,“你放心,她就会点嘴皮子功夫,你比她本事还大些,她奈何不了你!”
潘氏抬头,瞪着眼道:“你是成心折腾我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狠毒心思,你想借着柳姨娘的手除了我!”
映容嗤笑一声,“我闲得慌!有那个工夫害你,还不如自个多睡会儿,祸害遗千年,你俩保准一个比一个命长!”
潘氏脸色难堪,大叫道:“我要见伯爷,让我见他,这么大的事,凭什么让你一个丫头片子来跟我商谈。”
映容淡淡看着她,“在你眼里是大事,在我们眼里可不算大事!”
潘氏身子一晃,但仍强装着镇定。
映容接着道:“再说了,你见到我父亲又能怎么样呢?你以为他会为了你,为了你肚子里这个不知男女,不知是否健康,不知将来如何的孩子来与嫡妻嫡女作对吗?太天真了!”
潘氏又开始掉眼泪,“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人!你们余家简直太没良心了!还有你,小小年纪就这般狠毒,一丝怜悯之心都没有,你早晚要遭报应的!”
映容笑意冷冽,“狠毒?你比我也大不了两岁,又给人做外室,又大着肚子上门讨名分,怎么,你觉着你就是个省心的了?”
沉吸口气,满目认真看着她,“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去?你是我父亲的外室,本就不该给你好脸色,如今你还跟我母亲作对,我能坐在这跟你好好说话已经是难得了,你当我是观世音菩萨,到处积德行善普度众生?”
映容凑近潘氏,语气和缓,一字一句道:“我真不明白你,便是外头勾栏里的小娘子们,被人赎身出去了,也有做正房奶奶的,也有做大户人家姨奶奶的,你倒好,清清白白的姑娘,偏要做外室,做了外室还不消停,还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你别忘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没人逼着你,既然早就把脸皮和自尊扔出去了,为何现在又想捡回来呢?”
潘氏叫她这么一挤兑,顿觉羞辱难当,掩着脸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
映容也不劝她,等她哭了半晌才道:“本来是挺简单的事,你非要闹这么一场,为难自己也为难我们,何苦呢?你一个流通买卖的贱籍女子,若不是看在你怀着孩子的份上,早把你打发出去了,昨个刘妈妈还说来着,要给你寻个好去处,你是个心大的,咱们家留不住你,等你生完孩子便把你送回戏班子去,都是熟人,也算你娘家了,你觉着这样可好?”
潘氏吓出一声冷汗,嗓音颤抖,“你们,你们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