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止一次。
金窈窕站面前拿着枪朝他冷笑,然后一抬手,砰。
尼玛什么梦啊这是。
程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呵呵。”
里头原本在吵架的俩导演因为他俩吵得更加血腥,居然停下了争执,林淼纳闷儿地看着金窈窕:“你是……?”
“姓金的厨子。”金窈窕朝他一笑,眼神玩味,“林导演是吧?您刚才还提起我呢,怎么这就给忘了。”
林淼看着她,结结实实地愣了好几秒钟。
门口这位来客毋庸置疑地漂亮,他在京城电视台那么多年,可以说也没遇上过几个能比得上的。好看的脸不难找,对方身上特殊的气场才是真正加分的魅力项,她就站在那,好像一个上位者,明明自己才是强势一方,眼睛里却半点讨好都看不到。
几秒钟之后林淼才反应过来金窈窕说的话,姓金的厨子。
他更加错愕了几分。
他印象中的中餐厨师,应该是肥墩墩的,身上时刻带着油烟的腻味才对。整洁的衣袍和出众的外表,那是高端的日料大家和法餐大厨的代名词。
林淼本来就看不上传统中餐,再一个,也看不上团队里那个草根儿贾冰洋,原本讽刺的话脱口而出得理直气壮,谁知这会儿竟罕见地感到了两分尴尬。
金窈窕就站在那微微扬着下巴睨着他,林淼表情变了变,转开头没说话。
金窈窕此时才轻笑一声:“还有,我得澄清一下,我可没给过贾导什么好处,两位自己团队纠纷,别拉我们铭德名誉下水。我们铭德世代名厨,行得端坐得正,林导可别拿其他人来参照我们。”
她不存着讨好林淼的心思,说话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这家伙瞧不上铭德,铭德还不见得瞧得上他呢。
程琛迅速地看了她一下,翻了个白眼,知道这是说自己呢。
不过他也没觉得生气,金窈窕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更何况这女人怼他也不是一两回了,这次至少没拿枪不是?
林淼见她说话那么不客气,是真的感觉很尴尬了,贾冰洋呼了口气,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金总,不好意思,我就是联系您想要取材的贾冰洋,但我这边没做好准备工作,让贵公司受委屈了。”
金窈窕刚才听了几句林淼难听的讽刺,觉得这位副导演怪不容易的,原来网上那些骂战背后的真相竟然比披露出来的还要难堪,这要换成她,听到刚才那些话,说不准已经拳脚相加了。
打不打得过另说,不争馒头也争口气。
她摇摇头,安抚了一下这位小可怜:“不至于。”
小可怜贾冰洋表情安心了一点,林淼却也没有让步的意思,语气生硬地说:“我们纪录片组的选材已经定好,没有贵公司参与的可能,金小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金窈窕还没说话,贾冰洋火气又冒了出来:“已经定好是什么意思?我的想法连讨论会议都不能开吗?林淼,你自己上网搜搜,金小姐家的铭德餐饮是名厨世家,在临江多少年的历史,我不觉得……”
“你不觉得什么?”林淼气得满脸不可思议,“贾冰洋你他妈真的有病吧?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想!拍!那!些!油!腻!腻!的!东!西!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吗?”
油腻腻的东西……?
金窈窕眉头倏地挑起,程琛斜眼一瞅,脊椎僵了僵,脚下一挪,飘开了两寸。
他可不是因为害怕。
主要是担心金窈窕不分敌我,误伤了自己。
不对,自己好像也是敌方……
但还没等金窈窕大开杀戒,外头就有人看不下去了。听到下面人汇报的蕾秋刚一赶到就听到林淼不客气的用词,灭绝师太的面孔一下板了起来:“林导演,金总还在这里,您用词还请礼貌一些。”
她给了金窈窕一个眼神,示意金窈窕别往心里去。
金窈窕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蕾姐。”
都是一个行业的,蕾秋犯不着为自己得罪人。
蕾秋没理会。
程琛:“……”你俩什么情况?
我那天约什么蕾老师,我那天去什么俱乐部,我那天……
林淼气了个倒仰,今天怎么回事谁都跟他过不去?他起身指着蕾秋问:“你谁啊你?”
“蕾秋。”蕾秋道,“林导演,您见过我的。”
那天对方项目组到达临江的时候,本地广电的中高层领导一起碰过面,上头的大领导有意提拔,还专程跟林淼介绍过蕾秋。
林淼抿着嘴,他记起来了,蕾秋虽然只是个地方台的小领导,他却也没有权利管辖。
只能冷笑一声:“是你啊,上次吴主任说有意向跟拍摄组的那个?”
蕾秋也冷笑:“林导演抬举我了,我在地方台混混日子就好,不敢奢望京城来的拍摄组。”
林淼这下真的绿了脸,蕾秋胳膊一抬,直接揽着金窈窕出门,低声道:“别往心里去,就是个二逼。”
金窈窕也没想到自己来一趟居然还能碰到撕逼现场,看了个乐呵,却没想到会有蕾秋这遭,叹了口气:“蕾姐,你何必为我……”
“不光是为你。”蕾秋嗤了一声,“会议上天天说中餐油腻,我忍他很久了,数典忘祖的东西。你就当他说的话是个屁。”
金窈窕微笑颔首,她往心里去才怪。
蕾秋往后看了一眼:“我跟他理念不合,前几天就犹豫过还要不要争取跟他的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就算跟了组也早晚得罪他。”
二人渐行渐远,背后的争吵还在继续,隐约传来林淼拔高的声音:“给你脸不要脸,你他妈真以为自己这个副导演能压得住我?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你滚蛋!”
——
贾冰洋把会议室大门摔得震天响,林淼气得几分钟缓不过呼吸,龇牙咧嘴地跌进椅子里揉胸口。
程琛摘下眼镜擦擦,重新戴上,面不改色地上前安慰:“林导,别往心里去,争执难免的。”
“我就想不通了,那家伙好端端拉个莫名其妙的公司给我来这出?他不想混了吧他?”林淼气得发晕,程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他一起吐槽离开的贾冰洋,好歹让他呼吸顺畅了点。
但林淼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想连刚才不给面子的其他人一起骂:“那个铭……铭什么的金总,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程琛鬼扯张口就来:“给钱了吧。”
“光给钱都不够他这么做狗的,一口一个名厨世家,还跟我拍桌子。”林淼想到金窈窕刚才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看自己的样子,不惮动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个金总长得倒是很好看,一个女的年纪轻轻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说不定……呵呵。”
同壕战友程琛脱口而出:“那不至于。”
林淼:“???”
你哪边的?
程琛跟他一样倒靠在椅子里,也没多想,理所当然地指了下门外头:“就贾导演这样的,金窈窕那条件能看得上他?林导你未免太抬举他了。”
林淼:“……”
林淼心情复杂地喝了口热水。
这感觉是在帮自己说话没错。
就是说不出哪里怪不解气的。
——
小可怜贾冰洋过后落魄地找上了金窈窕道歉:“对不住了金总,我高估了自己在拍摄组里的话语权,不该在讨论出结果之前就请您去广电。”
现在台里一个电话,把他踹出了项目组,几个站在他这边的好兄弟直接跟着一起离开了。
他也真够惨的,金窈窕都忍不住有点同情,不过想到对方日后靠某部历史作品圈到的一群彪悍粉丝,还是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安慰:“没事,一时坎坷而已,贾导演你有实力,早晚会有出头的一天。”
贾冰洋恹恹的,点头谢过她的好意,长叹一声:“我真的不甘心。”
要是没有想拍的东西,他离开也就离开了,偏偏如今他已经有了自己作品的雏形,不能实现,总觉得遗憾。
他和一帮扛着机器的哥们预备告辞,临走之前看了眼隐宴店里营门的顾客,眼神带着眷恋。这是给了他作品灵感的恩人,他不可谓不感激。
脑子可能短路了一下,他意识到的时候居然已经问出了口:“金,金总,离开之前,我能不能在你们家拍点素材?”
金窈窕愣了愣,其实也不是很抗拒,但:“我们还要做生意。”
“我去跟顾客沟通,不拍全景,就拍单独的,谁愿意我拍谁,绝对不影响你们店里的生意。”贾冰洋有些急切地请求。
金窈窕摊开手,既然如此当然随便。
贾冰洋便自己在门口找排队的顾客沟通起来,不愿意被拍摄的人肯定有,这种他立刻道歉放弃,问了几个之后,几个看起来像是一家人的顾客同意了。
当中那个带着假牙老太太还很开心:“真的呀,真的能上电视呀?我还没上过电视呢。”
听口音是外地的老人。
贾冰洋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敢保证。”
老太太却很高兴,觉得能被拍是很光荣的事情,家里人见状也就由着她了。
恰好这桌客人快要到号,金窈窕顾虑着他们要拍摄,叫服务员给找了个宽敞隐蔽的位置,贾冰洋那几个跟着离开的兄弟都很利索,知道要拍东西,几分钟就把机器架起来了,也不影响店里的生意。
她在旁边算是盯梢,却恰好遇上这家人点餐,老太太看了一圈菜单,问:“有没有辣一点的菜呀。”
金窈窕听她口音:“您是西南人吧?”
老太太笑道:“是呀,我儿子在这工作,把我接过来养老了。”
她点了个新上的酸菜鱼,金窈窕想想道:“本地人不太吃辣,我们餐厅的辣度管控得比较低,您要是喜欢,给您做辣点吧?”
老太太笑道:“那敢情好。”
——
金窈窕放贾冰洋和几个帮手进后厨,此前叫他们将自己和机器全部仔细消毒,贾冰洋消毒完,还被套了件干净的厨师袍,一过来就见金窈窕让人开了个深坛,他问:“这是什么?”
铭德餐厅的卫生习惯一直保持得好,即便被突击拍摄也干净整洁,贾冰洋先是感慨了一下卫生条件,等盖子彻底掀开,立即嗅到了让他口齿生津的酸味。
金窈窕让人取出酸菜,道:“我们自己腌的老坛酸菜,这一坛时间够了。”
以隐宴的菜品定价,足够用上这些精工细作的材料了,她嘴挑做菜讲究,即便一颗酸菜,弄出的学问也不小,隐宴内部甚至施展不开,以至于还要她专程找本地某个作坊合作。
屠师父最近准备回寻香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留这帮忙,对着厨房里出现的外人,土豆似的面孔板得跟变质发芽一般,看不出丁点笑,手上功夫却很足够,嚓嚓嚓地片好了一条青鱼,很有大师傅的风范。
金窈窕介绍:“这是我们餐厅特别挑选的鱼种,非常适合做酸菜鱼,刺少肉嫩,成品比市面上常见的黑鱼要更鲜美一些。”
贾冰洋听得一愣一愣,叫机器拍摄,他以为做鱼的应该是片肉的屠师父,毕竟屠师父长得丑还老,一看就是厨房里称王称霸的角色。
不料处理完食材之后,屠师父竟然让开了灶台的主位,做出了请金窈窕掌勺的姿态。
贾冰洋:“您不是主厨吗?”
屠师父感觉害羞,表情更僵硬了,像极了一块即将上砧板的榨菜疙瘩:“我平常是,她在我就不是。”
金窈窕气定神闲地起锅,鱼肉片出后已经用酒腌渍起来,酒不是随便选的,外头很多人做酸菜鱼喜欢用啤酒,她放啤酒的同时,还会加入一些适量的米酒。
米酒甜蜜粘稠,配合淀粉,可以让鱼肉成熟以后更加爽嫩。
鱼骨先煎到两面金黄,加入辅料和酸菜,爆得满室生香,冲进隐宴二十四小时不熄火,已经吊了不知多久的高汤,几个回合,鱼汤已经被炖出无比浓稠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