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禾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因为对面的紫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语气很是鄙夷:“太子殿下交给你的任务,你竟然如此不放在心上吗?”
她不知道紫苏是不是太子的人,她在太子面前分量几何,也不敢贸然搭话,她昨日还看到了宋砚房里有他的属下,指不定刚才“毒药”那一关没有骗到她,现在拿紫苏来诈她呢!
紫苏看她只是沉默,也不回话,想到这个小禾子公公很是得太子青眼,也不敢太放肆,到时候她立了功,在太子面前告她一状,那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缓了神色,低声道,“今日亥时,带上木牌,东宫一见。”说完,也不再管赵嘉禾的神色了,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赵嘉禾抿着嘴,终是确认了,紫苏就是太子的人,木牌这件事,只有太子以及四皇子知道,如今紫苏能够明确说出用木牌去见太子,可见她也是太子安插在宁康宫的细作。
太子到底是不放心她,还派了一个人来监视她。
她往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放下心来,现在她在宁康宫,可不要被宋砚的人发现她还与太子有勾结。
坐在椅子上,她沉思良久,打算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捋一捋。
千秋宴上的事,太子肯定会怀疑是宋砚做的手脚,问题是,确实是宋砚干的啊!如果她不拿出一些可以让太子信服的情报,那她在那边可能就是一颗废子,但是她如果真的把宋砚的情况告诉了太子,那她小命又要不保。
既然他能设计太子,让太子吃那么一个大亏,太子身边肯定有他的人。如果她现身东宫的话,那宋砚就会发现她的身份……
她心下一惊,背后冒出冷汗,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太子既然会安插细作到宋砚身边,深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宋砚,会不知道安插细作到太子身边吗?
看来她以后必须要谨慎小心一些,万不能两边都不得好。
入夜,寒夜微凉,皇宫内只有巡逻的侍卫来回走动,各宫皆熄了灯,四下静悄悄的,宁康宫里面蹿出一道黑影,脚步轻灵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东宫的侧门开了一个门缝,黑影拿着手里的木牌,直接进入其中,前面带路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宫女,面容瞧着很是普通,但是从她的衣着看,等级不小。
赵嘉禾没敢乱看,只是心底有了大概的想法,太子这次栽了一个大跟头,怕是有些着急了,如今竟然让他的教养嬷嬷来接她。
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个很是不起眼的小偏殿,太子坐在太师椅里面,只有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偏殿内昏黄,衬得太子周身暗如鬼魅。
里面没有像上次一样,铺着羊绒毛毯,是坚实的青石地面,跪下去的时候,赵嘉禾只觉得膝盖处凉飕飕的。
“太子殿下安!”赵嘉禾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额头点在地上,也是一阵透心凉。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声。
果然,太子这次被罚面壁思过,心情很是糟糕,好在没有让赵嘉禾等太久,太子开口了,声线很凉,像是掺了冰渣子,隐约还有些阴鹭。
“本宫不叫紫苏叫你,你是不是消息都忘了要传回东宫了?”
赵嘉禾:怎么一来就是兴师问罪啊?!
她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声音恳切:“实在是七皇子并无任何不妥啊,奴才也不敢让那些琐碎的事情打扰到您,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忙,怎可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耽误正事呢?”
太子并没有相信她的话,“你这件事稍后再说,你先说一说,宋砚他在千秋宴前几天在干什么。”
赵嘉禾装作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七皇子他千秋宴前几日一直在书房作画,除了用膳和就寝,其余时间都待在书房里了。”
“他没有去见什么人?”
“并没有!”赵嘉禾回答的斩钉截铁,她也不怕他去查,宋砚那几日本就待在书房里,哪里也没去。只是不是他去见别人,而是别人主动来见他了。她也不算撒谎,只是这话,她也不敢说。
太子沉吟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晰,像是敲击在人的心里一样。赵嘉禾已经习惯了这个声音,因为宋砚时不时就喜欢做这个动作,在他那里听多了,也就不觉得这个声音有威慑力了。
“那你说一说,他在千秋宴上有哪些奇怪的举动。”
赵嘉禾只能一五一十地把宋砚在宴会上的表现说出来,“……七皇子与谢小姐一起饮酒……”
“你说,宋砚和谢清瑶一起喝过酒?”
“是的。”你不是参加了千秋宴吗?看到了还来问她干什么?
太子不再说话,宋砚与谢清瑶?他刚开始的时候未曾想过这件事,只是如今再提起来,他又觉得很是蹊跷,这会不会太巧了?宋砚与谢清瑶一起喝过酒,随即谢清瑶就被他调戏了?
但是宴会上也没看到两人言谈有多么亲密啊!宋砚与谢清瑶,都是自顾自地喝酒,谈论的话题也都是很平常的。
两人不会有什么勾结吧?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他给否认了。他们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如果不是这次千秋宴,他们都不一定认识呢!
“本宫见宋砚有一段时间离开了,他去做什么事了?”
赵嘉禾有些心虚,那段时间她好像喝酒去了,醉的还睡了一觉,哪里知道宋砚的动向。但是,她一觉醒来好像就发现宋砚出现在宁德宫。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当时两人因为有宫女过来,不得已躲在窗户外面,但是天寒地冻,可是宋砚全身上下就像是一个大火炉一样,烫得吓人,当时情况很是紧急,她也每天在意,以为他也是喝酒喝得全身发烫。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她也是喝了酒的,身上的温度应该与他差不多,不应该感到烫,而且,当时的味道,不止“玉壶春”的酒味。
她喜欢烹饪,对于香味很是敏感,如今想来,宋砚身上的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她闭着眼睛,细细回想,那个味道,隔得远了,几乎闻不到,只是当时他们离得特别近,宋砚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幽香扑鼻,似是伽南香,又像是迷迭香……
合欢引!
她总算知道这个香味在哪里闻过了,就在上辈子,东宫!
合欢引是一种催/情香,对人的身体危害很小。这种香料是太子的一位妓妾自己调制的,那位妓妾是从风尘之地来的,所以干的事情也有些上不得台面,为了争宠,她会使用这种香料,偏偏太子就是喜欢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宫中规矩森严,这种手段无法流传开来,太子也知道轻重,也只是在东宫玩一玩罢了,所以,这种香料是东宫独有的。
而宋砚身上沾有这种味道……
太子没有告诉她,他也给宋砚下药了,所以,又是在试探她!
她心思急转,一下子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恐怕是这俩兄弟互相算计,只是宋砚略胜一筹,让太子禁闭两个月。
如今为了让他相信她,她恐怕是要仔仔细细的讲清楚宋砚消失那段时间的状况。
“七皇子喝醉了酒,满脸通红地离开了宴会,他路上神志不清,好几次差点摔倒,后来迷迷糊糊间,无意间闯进了宁德宫。没有德太妃的宣召,奴才不敢跟进去,只能候在宁德宫宫外,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七皇子又出来了。”
赵嘉禾也说的半真半假,反正他也只是为了试探她,如果不是前世她闻过合欢引的味道,她肯定发现不了宋砚的异样,那就无法得知宋砚被太子设计了。
她也不能说宋砚根本没有神智不清,而是很淡定地坐在宁德宫,静等药效过去。
太子挑了挑眉,宋砚这样子,可不像是醉酒的样子,那必然是合欢引的药效了。看来这个小禾子说的话是真的了。
他没有再怀疑她,合欢引只有东宫少数几人知道,料这个小太监也不知道,否则怎么会将他药发的情况说成是醉酒呢?
他继而沉默下来,既然宋砚中计了,就说明宋砚不像他想的那样,心机颇深?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是他醉酒后,调戏了谢清瑶?
他捏了捏眉心,烦躁道:“你退下吧!以后发现宋砚的异常,拿着木牌来东宫找孤就可以了!”
赵嘉禾松了一口气,看来太子这关是过去了,继而恭恭敬敬地退下去。
等赵嘉禾走后,太子出声问道,“嬷嬷觉得这件事到底如何?”
刚才领路的嬷嬷从暗处出来,原来她一直未曾离开,只是站在一旁的黑暗处,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里居然站了一个人。
“殿下,老奴认为,刚才那个小太监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第20章
嬷嬷姓周,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后来皇后安排她来照顾年幼的太子。虽说是一个宫女,但是太子一直是她教养长大。太子对她也很是尊重,未曾把她当成是一个奴才,遇到一些事情,也会找她商量一二。
“合欢引是东宫的东西,未曾流到宫外去,七皇子的反应显然是合欢引发作的样子,既然他未曾设防,那就说明,他可能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擅于隐藏自己。”周嬷嬷冷静地分析道。
太子敛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他盯着桌子上的灯芯,紧皱眉头。
自从赵嘉禾与宋砚摊牌之后,她明显感觉宋砚对她的态度不同起来,不再是那种漫不经心,而是把她当成心腹来培养。
这不,这几天一直拉着她练字。说是作为他的下属,怎么能不识字呢?
赵嘉禾只能被迫拿着笔,很是痛苦地写字。
宋砚在一旁,捧着书,时不时瞧一眼她这边,眉头紧蹙,“握笔的姿势不对,手腕发力,不是手臂发力,手心处要有一个鸡蛋的空间……”
宋砚很是无奈,已经教了她两天了,那个握笔的姿势仍然像是握筷子一样,笨拙僵硬,字也认不了多少,最近倒是勉强识得自己的名字,真是不知道平日里那股机灵劲儿哪去了,读书识字竟是这么困难吗?
赵嘉禾只觉得宋砚强人所难,她已经十五岁了,愣是要让她一下子学会那么多东西,真的是很为难她了。
她已经练了两天的字了,怎么这笔看着细细的一根,握起来比锅铲还要难啊?什么横平竖直,不如油盐酱醋!
心底不平,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些,手肘一抖,纸上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黑墨印迹。
“重写一张!”宋砚捏着眉心,寒声道。一张字,她已经练了一上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赵嘉禾痛苦地想要哀嚎,还有三行,她这一张字就完成了,没想到如今功亏一篑,又要重新来过。
青鹤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看到赵嘉禾伏在案桌上,闷闷不乐。因为宁康宫没有足够的炭,所以御寒只能靠一些其他的东西,青鹤便想了法子,熬一些暖身的姜汤给他们喝一下,好过就那样冻着。
赵嘉禾最讨厌喝这种奇奇怪怪的汤水了,皱着眉不想喝,青鹤脸一板,有些生气道:“你这是嫌弃我的手艺不如你吗?”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赵嘉禾表示戴不起,急忙接过去,闭着眼睛,快速地喝完了一碗。
青鹤看她喝的干净利落,也不再板着脸,稍微缓和了脸色。
赵嘉禾只觉得喉咙处火辣辣的,味道不是很好,但是喝到肚子里去后,明显身上有股暖意。
宋砚倒是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喝汤,男子似乎生来就比女子抗冻,赵嘉禾在书房里坐了一上午,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哪哪都被冻僵了,哆嗦的不行。可是宋砚坐在那里,仍然是风光霁月的样子,像是不怕冷一样。
宋砚喝完汤,破天荒的没再看书,反倒问了一句:“今日天色不错,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赵嘉禾:您是主子,您说了算。
虽然天寒地冻的,不太想出门,但是可以不用写字了,赵嘉禾还是很开心的,积极地帮宋砚拿了一件斗篷,屁颠屁颠地跟在宋砚身后。
京城风大,寒风透过宫墙,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宋砚接过斗篷,随意地披在身上,赵嘉禾也把下巴往衣领里面缩了缩,挡住了部分寒风。
赵嘉禾简直对宋砚无语了,这么冷的天跑到外面来闲逛,这大冷天的,哪个不是舒舒服服地窝在房中,即使没有地龙什么的,但也好比出门吹刀子好啊!
宋砚不理会她的怨念,自顾自走在前面,漫无目的地乱逛。
“娘娘,今日梅园的花可是开得最好了,娘娘可是要去瞧一瞧?”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宫女的声音,赵嘉禾脚步一顿,还有人跟宋砚一样吃饱了撑的?
宋砚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去。
不远处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宫装丽人,身上披着孔雀翎做的大麾,里面一件海青色长裙,上用银丝绣着牡丹花样,芙蓉髻,桃花妆,一套蓝宝石头面,富丽堂皇,脸上隐隐有些傲意。看着就是一个十分得宠的妃子。
来人赵嘉禾也认识,盛宠不衰的高贵妃,高宜华,威远大将军高宜斌的妹妹。
高宜斌是手握重兵的威远大将军,十分得皇上器重,一直镇守边疆,为大燕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唯一的妹妹在宫中也很是受宠,皇上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歇在她的坤玉宫。
宫中除了皇后娘娘,无人越得过她去,她为人也很是嚣张跋扈,皇上顾及她那个骁勇善战的哥哥,也一再容忍她的脾气。
高贵妃唯一不如意的,可能就是子嗣问题,虽然她圣宠不衰,但是多年无子,膝下没有孩子傍身,她也很是焦躁。女人在宫中,除了皇上的宠爱,还要有孩子傍身。她试过很多法子,也未曾怀上孩子。
今日刚喝下一剂土方子,口中苦涩难当,心情郁悒之下,便打算出来赏赏花,散散心。
赵嘉禾瞧着着高贵妃脸色很是不好,有些担心,怕宋砚遇上这位贵妃娘娘,会有些吃亏,但是看他一脸淡定从容,就知道自己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