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就先说这些,至于其他的,咱们以后再说,你伺候的长了,自然就知道了。”她让她起来退下,这才对顾宗霖说:“咱们是不是该去请安了?”
他点了点头:“今天父亲母亲,各位兄嫂弟妹都会在,让你认认人。”
这个时候恭毅侯府还没有扩建,但大体上的格局还是一样的,正院叫敬德堂,在整个府邸的中轴上,三省堂在敬德堂的东边,两院相隔不远,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两人到了敬德堂后院门口,一个头戴金簪的婆子带着一群丫鬟迎了出来
那婆子笑容满面的行礼:“给二爷、新二奶奶请安!侯爷并太太早就起了,正在堂屋里跟三爷说话呢。”
容辞感觉到她隐晦打量的目光,看了看顾宗霖。
“这是太太的陪房王嬷嬷。”顾宗霖介绍,又向王嬷嬷问到:“三弟已经到了吗?大哥呢?”
王嬷嬷一边引他们上前,一边笑着道:“三爷和三奶奶,还有三位小姐已经进去了,大爷和大奶奶还没到呢。”
进了堂屋,绕过了一个紫檀木雕八仙过海的大屏风,就看到正堂最里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两个中年男女,这就是恭毅侯顾显和侯夫人王氏了。
左右手边各摆了几把椅子并高几,左右两边第一二张椅子都空着,左边第三四位坐了一对不到二十岁的青年男女,男子穿着淡青色的圆领衫,身材偏瘦,相貌普通;女子穿着大红色绣花开富贵纹褙子,头上梳着回心髻,带着累丝金凤簪,长相有几分艳丽,眼角微微上吊,这女子身旁站了个仆妇,仆妇怀里还抱了个一两岁的孩子。
右边坐了三个的少女,第一个穿蓝衣,身材高挑,细眉细眼,神态高傲,约么十六七岁;第二个穿着黄衣,五官更精致,却低眉顺眼,显得有些怯懦;第三个身上是粉色的裙子,年龄尚小,和容辞差不多年纪,还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顾宗霖和容辞给上首的顾显和王氏行了礼,王氏笑着拉过容辞,让顾宗霖坐到了右手第一个座位上。
“霖儿可算是顺利成亲了。”王氏带着深红色的抹额,额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她拉着容辞的手,状似亲热,双眼盯着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然后又问:“昨晚上住的如何,可还习惯么?”
容辞垂着眼,微笑着用平静地语调答道:“一切都好,劳夫人费心了。”
王氏拍着她的手:“也该改口了,一会儿你大哥大嫂来了,咱们就开始敬茶,先认认人,也让他们,”说着指了指下坐的几人:“给你见个礼。还有,老夫人身体不好,见不了人,一会儿你去她院子里磕个头,就算全了你的孝心了。”
容辞刚应了是,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声音。似乎是婆子的通报声。
“大爷大奶奶到了!”
容辞的手狠狠地颤了一下,她将两手交握,慢慢低下了头。
随着声音响起的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
第7章 请安与孩子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的身材纤细,柳眉长眼,眉宇间自然流露一种不自知的傲慢的,她头戴成套的翠玉头面,身姿袅娜,穿着端庄的紫团纹褙子,,也掩不住她风姿绰约的身形。
男子跟顾宗霖差不多高,却比他消瘦不少。长相十分相似,只是比之顾宗霖有些凌厉的五官,他却显得柔和,如果说顾宗霖像一棵坚韧的松柏,那此人就如同一杆翠竹,温润却不健壮。
他们正是恭毅侯的嫡长子顾宗齐和其嫡妻小王氏,也是顾宗霖的长兄长嫂。
王氏慈爱的笑着:“是齐儿来了。”
人到齐了,就有丫头端着茶盏上前来。
容辞接过茶盏,跪于顾显面前,将茶水奉上:“父亲,请用茶。”
顾显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体一向不健壮,两鬓已经有了一点斑白的痕迹,看上去不如妻子王氏气色好,事实也确实如此,上一世的时候,他在几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顾显其实并不太满意容辞这个儿媳妇,即使知道原因,他还是觉得容辞的出身并不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但他一向信奉“男主外,女主内”,因此王氏既然已经权衡了利弊,定下了这个儿媳妇,他也不会坚决反对,于是他皱眉应了一声,接过茶抿了一口,递过了一个红包,并没有多说什么。
相比之下,王氏就圆滑自然得多,她笑着喝了茶,又给了容辞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你是叫容辞吧,好孩子,我希望你们夫妻二人相处和睦,白头偕老,也望你能贤惠温婉……安守本分。”
这话真是大有深意,但容辞早就不想跟这一家子计较什么了,这些话就当过耳的堂风,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接着,顾宗霖带着容辞走到顾宗齐和小王氏王韵兰面前。
“容辞,这是大哥大嫂。”
顾宗齐比顾宗霖大两岁,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相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顾宗霖冷静、强势又果断,而顾宗齐看上去却温和得多,只是身体十分不好,据说是先天不足。
容辞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兄长,见过嫂嫂。”
顾宗齐温和地笑了笑,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弟妹不必多礼。”
王韵兰却没有笑,她举止端庄,行为也不违礼,但在眸光深处却带着一种冰凉的意味,看上去并不好相处。
按理说,她是恭毅侯夫人的亲侄女,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未嫁时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女,性格上总有些骄傲,看不上出身不高又没什么名气的妯娌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容辞知道,小王氏表露出的这种不友好,可不只是因为这个。
王韵兰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玉镯递给容辞:“这是我们夫妻二人送给弟妹的见面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语调平淡的说:“祝二弟和弟妹琴瑟和鸣。”
这确实是谦虚了,这镯子通体碧绿,触手温润,带着通透的微光,一看就价值不菲,也只有王氏的嫡出千金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这东西不好。
容辞双手接过来,交给敛青,又福了一福:“多谢大哥大嫂。”
她抬起头来,正对上王韵兰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的眼睛,看到容辞抬头,也不移开视线,反倒用那古怪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令王韵兰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尚且一团孩气的“霖二奶奶”竟也没有怯懦的回避她紧迫的目光,而是一边与她对视,一边慢慢露出了一种说不出意味的微笑。
在众人察觉出不对之前,最终还是王韵兰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顾宗霖没有察觉出什么,他将容辞引向下手的一对夫妇:“这是三弟宗亮和三弟妹。”
顾宗亮是恭毅侯的侧室所出,身为庶子又生母早逝,长相也不如两个哥哥出众,只是中人之姿罢了,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受什么重视,他的特殊之处在于娶了一个泼辣的妻子,并抢先在兄长们之前生下了府里的长孙。
即便如此,他的存在感还是不如站在身边穿着鲜艳的妻子孙氏,甚至不如被抱在乳母怀里的儿子。
容辞虽然年纪小些,但她是嫂子,因此这次是他们夫妻两个向容辞见礼,以“嫂”称之,容辞忙还了半礼,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了过去。
孙氏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儿子,笑着道:“二嫂真是相貌不凡,举止有度,”说着,逗了逗怀里的儿子:“烨哥儿,来瞧瞧二伯母,来跟二伯母打招呼呀!”
这孩子大名唤作顾烨,刚满周岁,圆滚滚的身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儿,虽不怎么会说话,却也不认生,被母亲摆弄了两下,竟当真伸开手臂要容辞抱,嘴里还“啊、啊”的不知在叨念着什么。
容辞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认为他们娇气难养又不懂事,满地乱跑调皮捣蛋,还偏偏被一众长辈护着疼着,因此虽有几个堂侄堂侄女,却一点儿也没有培养出所谓的母爱
可到了二十来岁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那个时候年岁渐长,到了该有孩子承欢膝下的年纪,身边又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时候她才渐渐渴望能有个孩子排解寂寞,这种念头越来越重,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甚至连当年那个来得特别耻辱的孩子都开始怀念,慢慢开始幻想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想法跟孩子的父亲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单纯是容辞在极度渴望一个心灵寄托时出现的。
现在她回到了十五年前,怀上这孩子时的痛苦与仇恨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而那刻骨的孤寂和对儿女的渴望却是直到昨天还在折磨着她,导致了这份渴望瞬间压倒了那一天所受到的羞辱。
而现在,顾烨这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儿正在容辞面前张着手臂要她抱,这叫她怎么能抵挡得住?
她马上忘记了上辈子对小孩子的不屑一顾,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眼里带着微微的渴望望向孙氏。
孙氏是个十分擅于交际的人,见状马上一边把孩子递给容辞一边打趣道:“哎呦呦,我们烨哥儿这是看见伯母长得好看了,连亲娘都不要了。”
容辞有些笨拙却又小心翼翼地将顾烨接在了怀里,她有些不着所措的看着这个小男孩儿,生怕力气大了把他捏碎似的。
说来奇怪,不知是不是容辞怀着孕,身上有了母亲的气息的缘故,即使她这是头一遭抱孩子,手法十分生疏,顾烨在她怀里却也待得乐呵呵的,一点儿也不嫌弃,反而是容辞自己束手束脚的,生怕自己抱坏了这宝贝儿。
孙氏见状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二嫂大胆抱就是了,这小子皮实着呢!”
容辞这才抿着嘴多用了一点力气,将孩子贴身抱了,轻轻摇晃起来。
顾烨张开嘴“咯咯”的笑了,还将小脑袋搭在容辞的肩膀上蹭了蹭。
容辞眼中尽是柔和,她亲了亲顾烨的小脸蛋儿,不由得开始想象起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像烨哥儿这样又乖又可爱?还是会像二叔家的岩哥儿一样调皮捣蛋?
孙氏在旁仔细看了看容辞,见她是真心喜欢孩子,兼之她又不知道这桩婚事的内情,不由道:“二嫂虽还年轻,但想来不出多长时间就会有好消息的,到时候还怕没有孩子抱吗?”
容辞听了这话,瞬间把心从柔性蜜意里拉了出来,淡淡地挑眉瞥了一眼旁边,果不其然看到顾宗霖立马皱起的眉头。
有什么了不起,容辞在心里直撇嘴:以为我想要孩子就非得找你不可吗?我自己不用你也能生得出来。
这样想着,看着怀里的烨哥儿,容辞的心情又恢复了愉悦,抱着他亲热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宗霖提醒后面还有三个妹妹才舍得松手。
顾宗霖将容辞引到三个少女面前,首先介绍为首的蓝衣少女:“这是悦妹妹。”
那少女微微低了头,浅浅地一福身子,便抬起头来:“二嫂好。”
这女孩子是侯夫人王氏所出的嫡长女顾悦,乃是顾宗齐与顾宗霖的胞妹,自幼娇惯着长大,对于琴棋书画都颇为精通,养成了一副目下无尘的性子,性子十分傲慢。
她跟王韵兰几乎是被同一种方式教养出来的,二人性格相似,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关系十分亲密,因此自然和容辞处不来。她现在这种略显轻慢却又不能算失礼的态度容辞已经习以为常了,不放在心上也懒得理她。
这时,接过礼物的顾悦却突然开口:“我方才见到二嫂那般喜爱烨哥儿,连我们姐妹都忘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给我添一个小侄子?”
孙氏方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那是不知情下的调侃之语,而对作为王氏的亲生女儿,对整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顾悦说出这话,却带了一丝恶意。
这是在暗讽她永远也不可能有孩子。
容辞的眼神波澜不惊,语气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娇羞:“这……大嫂都还没有消息,我、我怕是还早呢。”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都不知这话是容辞无意的还是有心的,居然一针见血,正中靶心。
顾悦懊恼地反应过来,她那话不仅讽刺了容辞,可能更伤到了进门三年都未有所出的大嫂王韵兰,她和王韵兰感情甚好,情急之下急于补救,竟脱口一句:“那是大哥身体不好……”
“够了!”
坐在上首的龚毅侯顾显脸色发青:“悦儿还不住口!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下面坐着的顾宗齐白着脸一言不发,脸上惯常带的笑容也消失了,反而身旁的小王氏面色如常,竟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侯夫人王氏若有所思;顾宗霖欲言又止;而孙氏则是一反平常的活泼,和身旁的丈夫一起噤若寒蝉;剩下的两个女孩子一个低头不语,另一个悄悄抬头瞅瞅顾宗齐又瞅瞅顾宗霖……
这顾府百态,每个人所站的立场与所代表的利益,在这一刻竟表现的如此隐晦又是如此的明显。
第8章 顾怜,准世子
容辞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以前只觉得顾悦性子有些别扭,乍一看她态度高傲的十分能唬人,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虽刻薄,其实脑子不太能转弯,一点儿没学到她母亲的智慧,直到现在才发现顾悦居然蠢得这样离谱,简直不像是王氏亲生的姑娘。
“可能之前也是被她那浑然天成理直气壮的傲气给吓住了吧。”容辞心想。
正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众人谁都没有开口,还是王氏轻描淡写的打破了沉默:“霖儿,还愣着干什么?你两个妹妹还没见过她们二嫂呢。”
顾宗霖看了一眼容辞,发现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既没有尴尬,也没有惶恐,不由一怔。
容辞察觉了他的视线,轻笑着问:“二爷?”
顾宗霖回过神来,将脑中的疑惑抛开,向着低着头的黄衣少女道:“这是怜妹妹。”
顾怜向容辞行了礼,细声细语道:“见过二嫂。”
其实顾悦今年十六岁,顾怜十五,都比容辞年长,但出嫁从夫,理应按照夫家的排行算,因此容辞面不改色的喊了比她大一岁的顾怜一声:“怜妹妹好。”
顾怜是这府中唯一的庶女,母亲原只是王氏屋里打帘子的通房,因生了女儿这才得以扶为姨娘,这个女孩子性格看似懦弱谨慎,遇到事情等闲不开口,是个锯了嘴儿的葫芦。
但这样的顾怜却是相当聪明的,她七八岁上才被抱到王氏屋子里养着,之后除了王氏吩咐,就再没有主动去找过生母,也没在顾显面前为她说过一句好话,遇上王氏生的两个嫡女,从来都是百般忍让,从不与她们起冲突,将身段放得很低,把明哲保身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再有就是,容辞一直觉得,他们这一房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顾怜心里都明白,从一开始容辞嫁进来的内幕,到最后他们夫妻二人彻底翻脸的原因,顾怜都知道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