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琳琳没办法,一把拉过他,俩人猫着腰,蹲到了门边儿,贺琳琳看见走廊那头还有灯,开始着急了。
“办公室灯还亮着呢!这俩人得说到什么时候啊?!一会儿老师出来了怎么办!”贺琳琳揪着祝子嘉的衣服袖子摇,压着嗓子咆哮。
“你···”祝子嘉话没说完,被她摇了一下没稳住,直接坐到了地上,贺琳琳张着嘴看他,想笑又知道是自己锅,不敢笑。
他们躲在后门边儿,没有光,她也看不清祝子嘉的表情。
祝子嘉坐到地上后没再动,靠在墙上,也没出声。
气氛不妙,贺琳琳立刻道:“没事儿吧你?来来!我扶你起来。”她伸手去拉他起来。
祝子嘉拂开她的手,他这一下用了力气,贺琳琳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两人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成了一对门神。
贺琳琳揉着屁股,怒道:“你干嘛?!”
祝子嘉声音响起:“没干嘛,测试一下我们的友谊坚不坚固。”
贺琳琳语气不善:“本来很坚固!你再来一次就不坚固了!”
祝子嘉笑了一声。
贺琳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对还在地上坐的祝子嘉伸出手,“起来吧,再坐感冒了。”
祝子嘉能看见她的手,他想起一个故事,说是有罪的人困在地狱里,陷于火海之中,此时从顶上悬下一根蜘蛛丝,罪人们纷纷去攀援这根蛛丝,想借着脆弱纤细的蛛丝逃出生天。
但这根蛛丝是否是为他准备的?他攀上去,最后会不会又掉下来?
与其最后掉下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攀。
他不是知道答案了吗?
贺琳琳放下手,祝子嘉已经起来了,没要她拉。
他一起来就说:“我先走了。”
贺琳琳看着他,说:“···嗯,好,你先走吧。”
她这回没有再留,也许是听出了什么。
祝子嘉转身走了,贺琳琳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儿感伤。
她正感伤着,有人被人拍了拍。
“啊!”贺琳琳吓得不轻。
刘一倩也被她吓得叫起来,俩人来不及说话,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有老师从办公室出来了!
贺琳琳拉着刘一倩就跑!
一路跑到了校门外面,俩人才喘着气停下来。
喘气的不止她们俩。
贺琳琳一回头,看见了身后的陆远志,她说刚刚脚步声怎么那么大!她指了指他,想说什么,气还没喘匀。
结果陆远志不等她开口,先跑了,刘一倩还跟他拜拜。
贺琳琳看不懂了,指了指路远志又指了指她,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刘一倩理解了,她说:“我还是要和他做朋友。”
贺琳琳终于开口:“···你说什么?”她理解不了,陆远志这后续行为,实在是太明显和伤人了,还怎么做朋友?反正要是她肯定做不成朋友。
刘一倩说:“我上学这么久就你们两个朋友,陆远志说把我当朋友,他说做朋友更好。”她这句说得不太肯定,但还是接着道,“我知道他不会看不起我,你也一样,这样就好了,你也说过做朋友可以做很久,我想和你们做很久的朋友。”
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却不一定有朋友那么长久。
刘一倩在陆远志不在的这段时间是怎么想的,她从来没说,她把所有感受体味遍之后,想出了这样的解决办法。
她当初想的比朋友更多一点的关系现在叫她来说,她也说不清了。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又怎么指望别人替她解决呢。
贺琳琳没再问,一把揽住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今晚可以借你靠一靠。”
刘一倩乖乖地靠了上来,贺琳琳摸了摸她的头发。
冰凉的月光像是雪化了,又流下来,流到她们的头发上,脸上,手上。
冬天一步步走近,吹着白气,留下深深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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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罗丽芳看见桌上的成绩单还愣了一下,有点不认识,贺琳琳上高中之后,她就没就见过这个东西了,她瞟了眼贺琳琳,说:“怎么敢把这个拿回家了,以前不都说老师没发吗。”贺琳琳嘿嘿地笑,殷勤地把成绩单递给她,看着罗丽芳接过去,她在一边盯着她的脸看她什么表情。
罗丽芳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她:“你这成绩是个什么水平?”她完全没数。
贺琳琳本来是来找表扬的,罗丽芳这么一问,她就一沉。
什么水平?什么水平呢···
贺琳琳看了眼成绩但单,小心答道:“还行吧···反正比以前进步了···”她后悔了,她不该把成绩单拿回来的!
罗丽芳听了果然不满意,脸立刻就垮了:“我就知道!你在学校根本就没听讲!别人家孩子怎么就那么自觉?啊?你看原来卢昭···”这个例子贺琳琳现在听不下去了,她嘟囔道:“卢昭那有什么可比性···”罗丽芳一想,也是,她又换了个例子:“那你看楼上的祝子嘉!他妈在天天在菜场卖鱼,你看有人管过他吗?他还不是自己学的!成绩也比你好!你好意思,还把成绩单带回来给我看!有什么好看的!”罗丽芳一拍桌子,成绩单被掌风轻飘飘地扫到地上。
贺琳琳看着躺在地上的成绩单,还挺冷静的。
她这毕竟不是真高中生,自尊心没有那么强烈了。她蹲下来捡起成绩单,往书包里一塞,就回了房间。
罗丽芳瞪着她:“你干嘛去?!”
贺琳琳无奈,回头道:“我能干嘛去,我写寒假作业去。”
罗丽芳大概是做好了战斗准备,贺琳琳没哭没吵倒把她弄了个措手不及,看着贺琳琳乖乖进了房间,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贺琳琳把门一关,深深地吐出一口闷气,心里默念:莫生气,生气伤肝又伤脾,促人衰老又生疾,我若错了真该骂,诚心改正受教育。
她又吐出一口气,坐下把成绩单又从书包里拿出来,各科前后一对比,这分数算得上很大进步了,尤其是数学!
因为她的努力得到的结果太微不足道,所以没人看到,也没人承认,父母只会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尽力,她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算是尽力?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会得到最大的回报,这句话其实没有因果关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只会得到一个结果。
贺琳琳对着床上的玩具熊默默伸出了大拇指,说:“你超棒的贺琳琳,比原来厉害多了!继续加油!”
罗丽芳在厨房忙活着,听见外头门响,出来一看,是贺长峰回来了,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吃什么?”
罗丽芳奇妙地气平了一点,想贺琳琳不聪明,大概就是被他拉了后腿,不能全怪女儿自己。
她阴阳怪气道:“你想吃什么?吃肉行不行?”贺长峰不耐烦道:“行行行!”他先去开电视,换好台,又想起来,问道:“什么肉啊?”
没人理他。
贺长峰走到厨房门口,又问了一遍,罗丽芳道:“明天吃,晚上吃清淡点,好消化。”
贺长峰不满:“那你说什么!”罗丽芳说:“你怕不是有毛病,说要吃就要吃,一刻都等不得啊?”贺长峰扔了句“放屁”就回去看电视了。
罗丽芳把他喊住,跟他说起贺琳琳的期末考试成绩,贺长峰只问是第几名,罗丽芳也不清楚,只说比以前有进步,
她帮女儿说句话:“她最近也的确是比原来看着好点,用了心。”
贺长峰不在家,也搞不清楚贺琳琳最近学习是怎么样,偏要嘴硬说:“再用心也就这样,这分数见得人吗!”
罗丽芳一听就火了,她自己骂可以,贺长峰这么说她就有意见了:“见不得人?见不得人你倒是管管啊!你管过女儿学习吗?什么都是我,现在说女儿见不得人,你哪来的脸?!”
贺长峰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捅了罗丽芳的心窝子,他要骂又没有那么理直气壮,要吵又嫌累,只好骂骂咧咧地出去了,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罗丽芳骂他他也听不见。
罗丽芳气得要死,她本意是想找贺长峰商量一下贺琳琳大学的学费,以前她总觉得女儿考不起大学,也就不往那头上担心,今天一看,女儿倒是比她想得强一点,也许考个大学不成问题。考上了大学怎么办?当然是要去读?专科也得要去读!她听着外头电视的吵闹,咬牙打算着。
朱玉琴倒是从来没有想过祝子嘉考不上大学,事实上她连儿子读什么专业都想好了。
“学医怎么样?”她放下成绩单问祝子嘉。
祝子嘉点头说好。
朱玉琴笑了,说:“我没说你一定要学这个,你就是给你提个建议,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专业?”
祝子嘉道:“还有一个学期,到时候再想吧。”
朱玉琴说:“那也没多久了···快得很···”她看了一眼儿子就别过头去,生怕自己流露出点不舍,孩子说还早,她却觉得太快了。
朱玉琴不由感叹道:“马上又要过年了,这一年一年的实在是太快了。”
祝子嘉吃完饭就进了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朱玉琴身边总觉得沉重,他责怪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祝子嘉翻开书,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出神,想到刚刚朱玉琴说让他学医。
让他学医的理由,他大概知道。
祝父的病来势汹汹,却没有极速夺去他的生命,而是先毁损了他的身体和外表,令他面目全非,神智和尊严全无。
祝子嘉到现在还记得,最后一段时间,父亲躺在床上的样子,作为儿子他记住了那副情境,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他偶尔会希望自己忘掉他看到的一切,他希望父亲永远是他记忆中样子,而不是一个把床变成泥潭的病人。
朱玉琴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她想忘掉丈夫最后时刻的模样,因此寄希望于儿子。
祝子嘉闭了闭眼,眼前有画面一闪而过。
方春英大清早一起来眼皮就开始跳,跳得她心乱,先给卢昭打了个电话,又打电话回父母家。
卢桂平笑话她迷信:“亏你还是老师呢,信这些,被学生知道你还怎么教书育人?”
方春英烦躁得很:“去!就知道胡说八道!”她抚着心口,坐在沙发上,“上回卢昭考高中那回我也是眼睛跳,这一跳就没好事儿···”她惶惶不安。卢桂平说道:“我看你是觉没睡好,心慌,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吧?医生上次开得药你吃完了吗?”方春英见他这么说更烦,没好气道:“吃什么药,睡不着觉也要吃药,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老叫我吃。”她说得像卢桂平没安好心,要毒死她一样。
卢桂平简直哭笑不得,方春英是真的有失眠症,她做高中班主任,长年压力大得很,学生的成绩,跟家长沟通,各科老师反馈,升学率,睁眼闭眼都是各种事搁在脑子里,几乎没有一刻脑袋里是空的,卢桂平都佩服她,认识的人没谁不说一句方春英能干,都说卢昭是随了她,聪明。
卢桂平对这句话也没什么意见,他是歪才,读书并不是强项,也不爱读书,他和卢昭这么大的时候根本静不下心。
“不行,我再给卢昭打个电话。”方春英忽然从沙发上起来,跑到房间去拿手机,卢桂平本来要拦,又一想,又没拦。
反正孩子现在也没上学,他猜方春英就是太想儿子了。
屋里,方春英听着手机里头嘟嘟的响声,又想到了当年卢昭当年中考时候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