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时拿起桌子上那只走马琉璃灯,来到回廊里,蹲在栏台上,小心翼翼的擦拭着。
半夏擦的太专注了,身后有脚步声,她都没回头。
“半夏?”
身后传来沉稳好听的嗓音。
半夏心头一跳,惊慌的回头看了一眼,“少……少主?”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挡住身后栏台上的东西,脸色惊慌失措。
楼辰皱了皱眉,“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半夏小声说。
楼辰上下打量她一眼,“宁馨儿呢?”
半夏咽了口唾沫,才僵硬说:“在后头园子里玩儿,说是有些虫子只有早起有露水的时候才能抓到。”
楼辰点点头,“你后头藏的什么?”
半夏连连摇头,“没、没有……”
楼辰呵的笑了一声,“你瞎,还是我瞎?”
半夏脸上的血色尽褪,却动作缓慢僵硬的把身后的琉璃灯给拿了出来。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院子里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眼神儿好的人,不难看见琉璃灯上那一道道细如头发丝的裂痕。
裂痕遍布了整个灯罩,阳光之下,异常刺眼。
楼辰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伸手拿过琉璃灯,“这是……碎了?”
半夏福了福身,小声说:“昨个下午,宁姑娘已经粘了一下午了,夜里又挑灯熬了两个时辰,才给粘好了,累的她脖子都要抬不起来了。”
楼辰沉默片刻,“我说昨日马车已经备好,她要去看朋友的,怎么忽然又不去了……原来是为了这灯。”
半夏垂着头闷声不吭。
楼辰勾了下嘴角,低头看着手里被粘合的很牢固的灯。
半夏欲言又止,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时。
外头有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就进来了。
“楼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去你院子里找你用饭,他们说你到这儿来了。”萧明姝一开口,满院子似乎都多了许多朝气,生机勃勃的。
楼辰笑看着她。
小姑娘飞扑进回廊,停在他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把她跑散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
萧明姝却是看见了他另一只手里的灯盏,以及站在一旁脸色僵硬难看的半夏。
半夏抬头瞟了她一眼。
两个女孩子的目光撞在一起,半夏心虚的飞快别开。
萧明姝却笑着说:“我粘的不错吧?”
“手艺真好,若不是在阳光下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楼辰说道。
萧明姝自豪的挺起胸膛,“我经常给我阿娘粘东西,楼哥哥以后有什么喜欢的打碎了,也可以找我修补,我给你半价!”
“还要钱啊?这不见外了吗?”楼辰笑着把手从她脑门儿上落在肩头上。
萧明姝嘻嘻一笑,“是你说的呀,只有要钱了,对方才会觉得两清,不传扬我的美名。”
楼辰点点头,语气宠溺,“你倒是个好学生。”
“那是,不过还是可惜了,这可是楼哥哥送我的礼物呢。”她怜惜的捧过琉璃灯,看起来,真是非常喜欢。
她眼里不过有那么点点的惋惜,一闪即逝。
她性情如此,似乎天大的事儿,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
就好像上次丢了金蚕等宝贝的时候,若是旁人,指不定要多么痛心疾首呢,她只是叹了一句就丢开了。
若不是为了给安瑞慈治腿,楼辰甚至不知道那些东西那么矜贵。
他忽而生出要好好宠她,把她宠上天的心思,“这个有你修补过的痕迹了,其实有了更深一层的意义,倒比我送给你的时候,更有含义,你不如把它回赠与我。”
萧明姝一愣,“你还要要回去?”
“我再送你一盏完好无缺的。”楼辰说。
萧明姝瞪大了眼,一旁的半夏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跳仿佛都停了一瞬。
萧明姝嘀咕:“乖乖,整个皇宫里都只有一盏,否则哥哥也不用为难给她还是给纪馡了,一个南境的富商,他居然有不止一盏?”
楼辰以为她不信,与她保证道:“跟这盏造型是一样的,一样通透精致,只是上头的画不太一样罢了。”
半夏悄悄捂住心口,倒退一步……这小姑娘不知道,她却清楚无比,另一盏琉璃灯,此时乃是在大齐的宫廷里,是大齐皇贵妃的心爱之物。
“好,一言为定。”萧明姝迟疑片刻,把手里修补过的琉璃灯塞进了楼辰怀里,仰脸要和他拉钩,叫他另送一盏没有裂痕的灯给她。
楼辰痛快的与她拉了钩,还保证说,五日之内必定送到。
第718章 你看错了
萧明姝一无所知,半夏却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再清楚不过,若是从大齐皇宫拿出那盏琉璃灯,即便拿的过程顺利无比,要五日内送回来,那也得是快马加鞭,而且中途得几次换人换马,东西不停……
不过是为了哄这小姑娘开心而已,少主至于如此吗?
半夏呼吸不畅的有点儿头晕了,她完全低估了女孩子在少主心里的分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少主没问,那姑娘也没心没肺的——根本没提琉璃灯乃是她半夏,不小心打碎的。
半夏回顾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少主定会以为那灯是小姑娘自己打碎的吧?
以为她自己打碎还这般宠溺……半夏觉得自己头晕的更厉害了。
半夏这会儿不知为何,竟盼着皇贵妃会霸着那盏灯不让,哪怕她多拖延几日,叫五日之内绝不可能送回都成。
她想知道五日后,若是灯不能送回,又会是什么情形?
少主是好面子的人,他又跟小姑娘拉了钩。
若是琉璃灯不能按时送来,便是那姑娘不说什么,少主自己定然觉得丢了面儿,或多或少也会不乐意见这小姑娘吧?
半夏这么琢磨着。
还没等来琉璃灯,却是先等来了安瑞慈。
安瑞慈来的风风火火,没打招呼,没叫下人先来告诉一声,他自个儿乘车就跑来了。
半夏先遇见他。
她正蹲身要朝安瑞慈行礼。
安瑞慈把手一挥,“你们府上那小姑娘呢?就是楼爷带回来那个!”
半夏心头一跳,“您找她干什么?”
安瑞慈风流成性,虽然坐在轮椅上不能走动,但架不住他脸长得好看。
他那一双凤眸,像是会勾人一样,被他似笑非笑的瞥上一眼,女孩子的魂儿都要没了。
他没来大夏之前,多少贵女,即便知道他的腿不行了,也愿意倒贴嫁给他?
“怎么,怕我吃了她呀?”安瑞慈笑睨了半夏一眼。
半夏赶紧垂下头去。
晓是她知道安瑞慈是什么样的人,但还是受不住他这样含笑半嗔的目光,不免心跳过速。
“她这会儿跟少主在一起呢。”半夏小声回道。
安瑞慈呵呵一笑,“以前你家少主忙的见天见不着人,怎么这小姑娘一来,他倒是闲了整日的陪着小姑娘,不用做别的事儿了?他也有转了性子的时候?”
说自家主子的话,半夏不敢接。
安瑞慈朝她勾了下手,“走,推我去见她,正好我也有事跟楼爷说。”
半夏只得上前,从安家管家手里接过他的轮椅,推着他往楼辰的书房院子走去。
安瑞慈对这里的环境熟得很,“楼爷的书房不是从来不叫外人进吗?更不叫女人靠近,怎么那小姑娘在他书房里?”
半夏没忍住,小声说:“楼宅就没有宁姑娘不能去的地方。”
“哟,吃味儿了?”安瑞慈抬头对上半夏的目光。
半夏心慌,立时转开,“安爷真会打趣奴婢。”
安瑞慈哼笑了一声,“是打趣还是实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可怜了我,被传与他有断袖之好,传到了现在,他变心了,毫不顾忌的把我丢到一旁,整日的就陪着他的新欢。我可吃味儿了呢。”
安瑞慈说话,一句正经的也没有。
半夏脸红心跳的,半句不敢接腔。
她把安瑞慈推到了书房院子外头,却不能往里进。
“奴婢只能送到这儿。”半夏低头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行了,你走吧。”安瑞慈笑了笑,朝里招呼着,里头书房院里伺候的人出来把他的轮椅抬了进去。
安瑞慈推开书房的门,张嘴要说话,却被里头的情形给吓了一跳。
他见窗户打开,房门却紧闭,还以为里头的人在做什么呢……他就是故意不声不响的推开门,要吓里头的人一跳。
结果被吓的人,却是他自己。
楼辰对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姑娘正枕着他的大腿,蜷在他怀里睡的香甜。
楼辰则倚着硕大的枕垫,又轻又缓的翻着书。
“什么情况啊这是?”安瑞慈小声问。
楼辰勾起嘴角笑了笑,“有事儿吗你?没事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