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麓, 你怎么能同哥哥这样讲话,爸爸妈妈平时就这样教你的吗?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把你的枪拿过来,妈妈离开半年,你这孩子都变坏了!自觉点把小手伸出来,今天是大年夜,妈妈本来不想教育你, 但你刚刚的行为真是太过分了, 妈妈只能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不好的!”安美君骂道,心想殷明麓这孩子真是没教养, 要是之后谁再来给他送礼物, 他都拿枪喷人一脸,她得少收多少钱啊!
殷明麓鸟都不鸟她,低头玩自己的手指,晃呀晃的小腿还换了个姿势。
正恰逢此时,招待完一波客人后,殷云裘揉了揉太阳穴,走回来抱孩子。一走进就看到那孩子日常晃脚的模样, 一会儿把左腿压着右腿上, 一会儿又把右腿压着左腿。因为那小腿实在短, 翘着二郎腿的样子,看着实在肉乎乎。非但不会让人觉得这孩子粗鲁,倒是觉得粉嫩白胖。
他走过去, 捏了捏对方圆润可爱的小脚丫,道:“怎么把袜子给脱了,也不怕冻着。”就算屋子里有暖气,地上也铺了层厚厚的毛毯,也不能如此爱惜自己身体。说着,捞起脚边的小绒袜,熟练地抓住孩子的脚,无视对方瘪起的小嘴,不容分说地套上。
而见到丈夫,安美君横眉冷对的表情立马变成了轻声细语,连训斥都软绵绵的:“明麓,你刚刚怎么能这样拿枪对着哥哥呢?人家是好心给你送礼物,你不喜欢也要好好拒绝……”
反正又在内涵这孩子没礼貌,脾气大,性情顽劣,摆明在殷云裘面前给他上眼药水。
稍微一听,殷云裘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他不以为意,揉了揉自家孩子柔软的发丝,语气纵容,“没关系,宝宝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也没人规定亲兄弟之间感情一定要好,更别说亲缘上隔了一层的堂兄弟,孩子的心情最重要,适当骄纵点才有个性。
“云裘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把孩子宠坏的。”安美君彻底失语了,按殷云裘这样的宠法,只要殷明麓不是一个看不懂眼色的,未来肯定是个仗着亲爹有钱有势而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混世魔王。她巴不得对方这样自毁下去,但凡事有利亦有弊,这样的人她根本控制不住。
其实她还真是想多了,殷明麓的性子恰恰好反着来,吃软不吃硬,殷云裘表现出这般对他坦坦荡荡的偏爱,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开始低着小脑袋瓜子思索,要不要明面上稍微搭理一下殷季玉,不然旁人指责他,他才不放在心上,可他不愿让殷云裘为了维护他,沾了“纵子、溺子和害子”这个污名。
兄弟不合,难做的都是当父母,而且目前的殷季玉还看不出以后为情所困的情痴模样,遇到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三番五次的接近,不仅没有怀疑对方目的,居然还爱上对方了。当时的旁人都以为对方是在上演偶像剧中的“大少爷爱上灰姑娘”的戏码,结果没想到却是狗血韩剧的“虐心兄妹恋”,更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哥哥居然还为了妹妹终身不娶,偌大的家业最后反而便宜了妹妹生下来的孩子,冠上了别人的姓氏。
这种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圣父行为,如果不是落在他身上,殷明麓绝对拍手叫好,不过他终究是惋惜殷云裘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原主没资格继承,有资格继承的殷季玉也跟着拱手让人了。
这辈子兄弟俩好好相处,也许他能阻止殷季玉继续脑残,于是殷明麓搂着殷云裘的脖子,小脸蹭了蹭对方,“善解人意”地道:“放心吧爸爸,我以后不会了。”
他果然没看错,明麓这孩子就是乖巧懂事,只要事事顺着他,不仅不会把那孩子宠坏,那孩子反而会更加体贴谦逊。殷云裘嘴角微微勾起,这大半年相处,他显然已经深谙了育子的学问,而且接下来他会让宝宝更喜欢他。
他道:“爸爸带你去换衣服。”
小家伙道:“爸爸,我不冷。”意思就是不想去。
但殷云裘还是抱着他上楼去了,待再次下楼后,已经给孩子换了一身,照样是大红色的,却是唐装年服,领口是个枣红色盘扣,镶云纹的边,旁边还挂着几个小吊坠,穿着既喜庆又保暖。
最特别的是,这个衣服口袋多,整的一身就明面处就有四五个口袋,内侧还缝有一个小兜,里面鼓鼓的,貌似装着殷云裘给的压岁钱。为了表示公平,他刚刚在一群小辈面前,给出的红包数额都一样大,私底下给自己的小儿子,倒是多给了。
而且这么多口袋,不就怕他接下来的家宴,全程收红包收到手软然后没地方放吗,鸡贼!真鸡贼!不过他喜欢!
接下来的时间小家伙果然都眉开眼笑的,搂着他爹的脖子,狂蹭对方的脸。一个个红包累积下来,瞬间让他成了一个小富翁,殷云裘还示意他随便收,不用拒绝,乐得他手舞足蹈。
接下来的年夜饭充分向小孩儿展示了,殷家的亲戚是真的多,主支旁支汇聚一堂,乍一看几大桌乌泱泱的全是人头,倒也没有厚此薄彼。
虽然殷季玉的座位偏偏跟他一块儿,让他小脸有几分嫌弃,但餐桌上一水儿的美味佳肴足以打消他的不满,那菜色竟比洲际大酒店的顶级大厨还好上三分。连他最平日最喜好的面食,譬如四喜蒸饺、花卷馒头、包子糕点等都摆满了小半桌,殷明麓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水饺,只觉得这饺子皮虽然皮厚了些,但嚼劲儿十足,出炉的一大锅每个都像一枚枚浑圆的元宝,皮子一个都没破。
他小手转着转盘,几乎把餐桌上每一道菜都略略尝了一下,最后发现,怎么还是饺子最好吃,居然连那些如龙肝凤髓般的菜肴都比不过这一口饺子,于是最后只吃饺子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饺子,没注意到餐桌上不少人盯着他,眼神别有深意。
安美君倒是疑惑,餐桌上的大鱼大肉哪个不好吃,怎么邻桌的女人都在吃包子,这些面食难道不是大街小巷里都有的吗?这些人真是古里古怪,看上去似是喜欢包子,结果掰开了吃几口馅儿就放下了。
眼见着自己面前的包子皮越堆越多,几乎都要蔓延到她这里来了,安美君心里暗骂不休,心想殷家旁支的这些人真是没素质,都把东西堆到她这里来了。
见弟弟爱吃饺子,为此难得给他一个甜甜的笑脸,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低着,专心致志地吃东西的模样实在可爱,殷季玉心里微漾,脸上也忍不住绽放起笑容,他殷勤地给弟弟夹了一堆饺子,堆在对方的碗里。
殷明麓也来者不拒,吃得起劲,结果突然牙口一疼,好似咬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懵逼地捂住小脸,疼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低头一瞧,饺子馅里居然有一枚市面上基本不流通的一分钱硬币,小小一枚。
盯着那枚硬币和弟弟水汪汪的眼睛,殷季玉笑脸一僵,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随着殷明麓的哭声,硬币掉在桌上,登时像是在油锅里浇上一瓢水,餐桌上一片哄然。
一中年模样的男人竖起大拇指,“啊恭喜恭喜,明麓居然吃到铜钱了,今年的第一个彩头,小小年纪真有福气,明年肯定发大财。”随后餐桌上是众人一句接一句的跟腔,哭泣的小家伙顿时被排山倒海的祝福给淹没。
在安美君还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身旁吃包子的女人一脸懊悔,小小声道:“白吃那么多了,今年居然是饺子,可惜了,一百万没了。”
但她敏感地捕捉到了某个字眼,抓着女人的衣袖问:“什么一百万?那硬币值一百万吗?”她好像隐隐知道为什么刚刚在她吃鱼吃肉的时候,餐桌上的女人孩子们都在啃包子花卷。
女人古怪地瞅了她一眼,估计是以为安美君是今年才嫁进殷家的小媳妇,不了解规矩,于是解释道:“那就是枚普通的一分钱硬币而已,不是那硬币值一百万,而是里面象征的彩头值一百万。”
安美君这才知道,原来殷家历久以来年夜饭有习俗,每年放十枚硬币进某种面食里,下锅后一起出炉,谁吃到它,就象征着来年发大财,是有福之人。无论是谁吃到了,都能得到家主的奖励,近几年随着殷家渐渐发达,彩头已经涨到了一百万。
去年是包子,前年是花卷,大前年是饺子,大大前年又是花卷,谁也摸不准今年会是什么,于是一家多口的,为了吃到那好彩头,往往会每个人吃不同的东西。
“这样不会不卫生吗?”安美君心有余悸道,一枚枚钱币不知道流通了多久,说到底就算消毒了,也有些不卫生。
女人甩了她一个白眼道:“不想要彩头的话,你也可以不参与啊。”想要钱的话就别矫情,别小看了一百万,对于殷氏主支的人可能没什么,可旁支发展到现在,零零散散,一百万可以让他们给孩子付半套房子的首付了,有时候甚至能改变命运,这也算主家对旁支变相的扶持了。
以彩头为由,也算一种体面的说法,毕竟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呢。
得知今年的彩头在饺子里,餐桌上的人很快都抢起了饺子吃。安美君瞬间也慌了,立马抛去骨子里一点矜持,趁旁人没注意,赶紧拿起大勺子往自己碗里舀了满满一勺饺子。
小家伙委屈地抱着爸爸哭,小手抓着西服,哭得惨绝人寰,殷云裘让他张开嘴,仔细查看了一下那粉嫩嫩的口腔,还伸手进去触了触牙床,看牙齿有没有摇晃的迹象。得知乳牙没松动后,才松了口气。
将人好好安抚一通。
殷老爷子的小女儿,也是殷明麓的小姑殷淑金,见趴在兄长身上的小身子,因为哭,小小的背部一起一伏的,那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直掉,再看看孩子妈安美君,正埋头疯狂在吃东西。
她难以置信地对安美君道:“孩子哭了,你怎么不去安慰安慰?”要是她有孩子,哭得那般可怜,早上去抱在怀里亲亲哄哄了。
她这嫂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时候吃还比孩子哭重要吗?殷淑金家境优越,没把区区一两百万放在眼里,自然不知道安美君很在意,尤其是对方看到殷明麓好命,一口气吃到了枚硬币、被餐桌上无数人夸赞,她更是嫉妒得没法,什么狗屁招财童子,他哪里也配?
恨不得此时多出几张嘴,死命的吃,也吃一个彩头出来,更加后悔之前吃进肚子里的大鱼大肉,平白把她的胃撑大,让她吃不了几口饺子。
而在弟弟哭后,殷季玉一直就站在身边,自然也把安美君那狼吞虎咽的模样收入眼底,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己那凉薄的母亲。一时间,对这个弟弟从逗趣如猫咪的小玩意儿,倒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第51章
安美君正铆足了劲吃东西, 争取能赢个彩头,就听到小姑子殷淑金喊她去安慰哭了的小崽子, 心下有些不乐意。但见她眼神古怪,心想此人是云裘的亲妹妹,殷家的千金大小姐, 在家里受宠得很,她日后指不定还要人家帮衬着自己和女儿,于是也不敢明着拒绝, 便走了过去。
意思意思摆出一张温柔的笑脸, 对殷云裘道:“云裘, 宝宝一直哭也不是办法, 我来抱他吧。”她说着, 伸出两只手臂想要把孩子接过,眼神却下意识地往那身红色唐服的口袋瞄去, 果然鼓鼓囊囊的全是一个个红包袋, 全部装在衣服兜里,随着孩子抱着人嚎啕大哭的动作,几乎要掉出来了。
殷云裘哄着孩子,还没反应过来, 安美君甫一伸手想抱人, 就被一只小肉手给拍掉,然后孩子将脸埋在父亲脖颈处,继续呜呜呜的哭,小脑袋还疯狂地摇了摇, 摆明了不想被妈妈抱。
安美君脸色一僵,当着大庭广众,亲妈要抱孩子,却被孩子毫不留情地拒绝,怎么想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她之前在殷家,三年来也没怎么抱过殷明麓,但那孩子很乖巧,软乎乎的一团。丈夫出现了,她就象征性地抱几下,展露一番母爱;殷云裘走了,她把人丢到一边,那孩子也不会反抗,相反,还会咿咿呀呀地喊几声,两只小手捏成拳头,呼唤着她回去抱他,似乎是贪恋她馨香的怀抱,粘人得很,她每次根本不耐烦去抱。
所以严格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这孩子拒绝,还是当着家宴上所有人包括殷云裘的面,众人古怪的目光让安美君如芒刺背,她心中恼怒非常,差点维持不住温柔的假面,只能强挤出一抹笑道:“云裘,宝宝肯定是哭上头了,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哭坏嗓子,这里客人多,我先带他上去休息,你留下来好好招待客人吧。”
她这样的建议,说起来没毛病,既温柔贴心又顾全大局,但仔细考究起来,你会发现这是在用女主人口吻说话。
家宴上不少殷家旁支的人不了解情况,见安美君站在殷云裘身边,还如此说话,都以为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是正牌女主人,面上不由带上了几分讨好。
浑不知安美君除了想宣誓主权之外,还另有想法。
她上楼照顾孩子,照顾着照顾着,留宿起来不就顺理成章了吗?本来殷云裘只是喊她在今天和孩子见一面,并没打算让她留下,毕竟他们之间虽然有了孩子,但男未婚女未嫁,还住一个屋檐下,如果真想掰扯干净,母子见一面后就该把人送回去,就当普通宾客一般。但如果当天留宿了,第二天就有说法了。哪怕没住同一个房间,外人也会对他们的关系浮想联翩。安美君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她算盘打得极响。
殷云裘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没留意这点,但安美君的建议他还是听进去了,他拒绝道:“不用了,这里有父亲在,我先抱明麓上楼睡觉,你继续吃,一会儿我派司机送你回去。”
这意思是要为了孩子不惜抛下宾客,果不其然,殷云裘说完后,托了托孩子的小身子,让对方姿势更舒服地趴在他身上,向在场的宾客歉意地点了点头后,便率先离席了。
这让安美君心脏砰砰的跳,再一次心惊丈夫对孩子的喜爱。
但她暂时还分不清楚,殷云裘这是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的爱,还是单独对殷明麓个人的爱。如果是前者,她再使个手段,想尽办法受孕生下第二胎或者日后时机成熟后把明沁接回来,云裘也会喜欢,而殷明麓会因此失宠;但如果是后者,这就难办了,以后她闺女回来后,还能有对方的地位吗?但如果真是后者的话,那为什么云裘没有爱屋及乌地顺便接纳她这个母亲呢,明明她已经忏悔了曾经的错误。
安美君目光游移,眼神惊疑不定,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殷云裘第二句话给吸引了,没空烦恼这件事,因为云裘居然没有让她留宿的打算,说要派人送她回去!那过年的第二天,她还能来吗?孩子见也见过了,她还能用什么资格和名义来?直接张口说云裘我们复合吧,这样的话,估计会收获男人冷漠的目光,这样以后想见第二次面都难了。
大年夜,在回老宅之前,殷云裘几乎给所有本地的员工都放了假,独自驾车带孩子和她回来,偌大一个殷家过年也就几个老员工待命,其中一个还派给了她,授命专门送她回去。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份令人羡慕的体面,只有跟殷家关系特别好、地位特别高的近亲才有资格享受呢,其余的旁支都是自己开车来,再自己开车回去。
于是众人看安美君的目光就格外不一样,充满了艳羡,安美君却手脚僵硬地回了自己的位子,心中咆哮:不!这算哪门子的体面,这明摆着赶她走!明明她可以留下来的!
而且送她的人,居然是那个她最讨厌的助理小陈,上次云裘授意对方调查她的事,这个古板又正经的年轻人,就把她的事不管大小全揭了个底朝天。她家大肆挥霍的事情也就算了,居然连她的专业学校也不放过,导致第二天专业都传遍了,说她太拜金了导致丈夫派助理在调查她。尤其她之前很爱炫耀自己明年要结婚的事,最后却三缄其口,无形中更坐实了这个流言,因此惹来了不少同学的嘲笑。
要不是云裘给那助理小陈调查的时间短,对方估计能顺蔓摸瓜,把明沁的事情扯出来,想起这件事,安美君至今都有些后怕,于是此刻见到对方那种面无表情的脸,颇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了对方。
但她还是故作善解人意地捂唇道:“哎哟陈助理,我还不急着走,大过年的你多吃点,来我们干一杯吧。”说着,她拿起手边的酒,小小地斟上一杯,推到对方面前,企图用自己过人的魅力,诱惑这个年轻人与自己碰杯。
但仿佛抛媚眼给了瞎子看,眼前人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还道:“不了,一会儿还要送安小姐你回去,我不能沾酒。”
安美君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恨恨地咬了下唇,但此计不成,她见到旋转玻璃盘上一大锅鸡汤时,很快便心生第二计。
她略略起身,一手扶着转盘,一边去拿勺子,假装自己想喝鸡汤的样子,却因为站姿不稳,一不小心在舀汤时将一锅汤弄翻了。
她惊呼一声,马上将锅子扶稳,于是离得远的众人只听到了几道碗筷噼里啪啦掉落的声响,还以为又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又把筷子弄掉了,便探头望了几眼后不再留意。
安美君这桌倒是场面有些惨烈,一大锅鸡汤倒了一大半在她和助理小陈身上,她拼命抽着纸,在小陈身上擦拭,表情看上去十分愧疚,连连道歉道:“对不起,陈助理,都是我不好,笨手笨脚的,居然把你的衣服打湿了。”
“我自己来吧,安小姐,你先擦自己的裙子。”陈助理脸色难看,连忙起身阻止了她的动作,自行将粘在身上的生姜等食材扫掉,他的一身西装全湿了,还透着一股香浓的老母鸡味道,油腻腻的,实在足够恶心。
这样肯定不能上车了,而且他是个客人,老板家肯定没有可供换洗的新衣物,他今天只能暂时先留宿老板家了,让人把衣服拿去干洗,第二天再穿上回家。当务之急,得先把这身有味道的衣服换了。安小姐的衣服也全湿了,估计只能跟他一样今晚留在殷家。
想到这里,陈助理突然从混乱中醒神,心想难道安小姐是故意的?
他正准备上楼给老板汇报情况,临走前抽空看了安美君一眼,只见她蹙着秀眉,正一边给邻桌有所波及的人道歉,一边拿纸巾懊恼地擦拭自己的毛呢大衣和长裙,时不时咬一下嘴唇,眼神低垂,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
于是他转念心想,自己不能肯定的事情,还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毕竟是小少爷的亲生母亲。他自己判断不来,却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跟老板交代了。
唯有从头到尾将这出戏和女人眼底的算计看得清清楚楚的黑发少年,俊俏的脸庞上,嘴角勾起一抹凉薄又讽刺的笑容,他又望了望,身旁空荡荡的高椅,主桌中需要这么高的椅子才够得到桌面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位子属于谁。
他十分聪慧,亲眼看到弟弟那刚刚拍掉来自母亲关怀的小巴掌,和安美君那虚与委蛇的态度,很容易就明白了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他转瞬联想到了自己。如果当年他母亲在用一笔钱将他毫不犹豫地换给殷家时,他也能如此决绝就好了。他应该早点看透那个女人无情的假面,而不是在她虚情假意的哭诉下,以为她真的十分爱他,之所以抛弃他,是因为殷家的逼迫,是因为殷家高大的门槛让她无法嫁入。
直到安美君跟殷云裘即将举办婚礼传来,和爷爷虽然生气但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才知道,什么高门槛进不来,她根本是舍不得自己在娱乐圈经营的名声和地位,一边享受着他费尽心机给她找来的资源,得了金马奖影后,甚至接下了好莱坞大片的角色,却一边对着粉丝隐瞒自己曾经怀孕生子的真相。还在综艺节目上娇羞地表示,如果生孩子想要一个女儿,因为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
女儿是贴心的棉袄,那他这个全心全意为她谋划的儿子是什么?一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一件需要了拿来穿、不需要了丢到一边的破毛衣吗?他当即讽刺地笑了笑,撕去了所有的安排,甚至打了个电话,将资源都给了她的竞争对手。
果不其然,很快就得到了来自她的谩骂。当时她的嘴脸模样,和安美君何其相似,原来他和那个弟弟也有相似的命运吗。不然孩子于她们而言,如同乖巧的“宠物”,怎么会反噬主人呢,那肯定是因为主人先对“宠物”拳打脚踢、几近恶意啊,“宠物”才会凉透了心,向主人挥起利爪。
少年低垂下眼睑,神色隐晦,默默地吃着饺子,希望自己能吃到第二个彩头,然后争取第二天去找那个眼泪汪汪的孩子道歉,对方那么可爱,一定会原谅他吧。
而楼上,助理小陈脚步踌躇地站在房间门口,神色尴尬。
“你们都弄湿了?”殷云裘皱起眉,怎么会那么巧?
男人坐在床边,面前睡着一个孩子,稚嫩的脸蛋上是天真无邪的睡颜,因为先前哭过,眼睫毛还湿着。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鸡肉味,被窝里的腿动了动,嘴巴吧唧了一下,令人不由失笑。
殷云裘给小儿子掖了掖被子,见对方没有被弄醒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留助理和孩子的母亲在殷家老宅宿一晚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事,殷云裘并没有放在心上,中途还折回房间一趟,想看看孩子有没有在床上画地图。却在拐角处遇到了一个浑身酒气、脸色醉醺醺的男人,对方懒洋洋地眯着眼,笑容散漫,手机莹蓝色的光打在他脸上,更衬出此人形貌俊美。
不过从那身子骨依然能看出,这是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身体。
眼前人有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狭长凤眼,殷云裘挑了挑眉,口气冷淡:“你不在下面招待客人,上楼干什么”
男人鼻子哼出一声,“你在上面哄孩子,就喊我下去做苦工,你可知道,你一走,我就被那些人给缠上了,一个个赔钱小作坊,张口就要五千万的投资,当我的钱是大风刮过来的啊?我不给,就轮流灌醉我,以为把我灌醉了,我就好说话了,额呵呵,不知道老子我千杯不醉么?这种伎俩也使给我殷仲元看,这群人也就酒桌上能一展雄风了,真够没种的!”
听男人满嘴污言秽语,就在与小儿子隔了一道门的地方,殷云裘面沉如水,斥道:“你收敛点,明麓在睡觉。”
“哦,明麓睡了是吧?今天我还没抱过他呢,我进去看看我的宝贝侄子。”殷仲元闻言,本来虚浮的脚步顿时有力了几分,他动作轻巧地凑近大床,见到香香软软的小宝宝,笑吟吟地赞道:“宝贝儿真可爱。”
他知道自家老弟的性子,认定了一件事后,就会贯彻到底。本来三年前,他是建议对方拿这孩子当私生子养养就好了,长大后给对方一份产业,也算全了一段父子缘分,结果也不知道自家老弟被那女人招了什么魔咒,去了一趟医院后就心软了,主意也改变了,说要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