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她大笑两声,以为自己即将永生,但很快,修复的身体发生暴动,皮肤像树皮般簇簇狂掉,头剧烈疼痛起来。
她脑袋移动迟缓,脖子“咯吱咯吱”扭动,看向张大师时,不禁求助道:“为……为什么……我的头……不能动……”
“怎么了?”张天师一愣,明显感到意外,颤抖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失败品,丑陋的失败品!”
秋娘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所有的器官正在步入衰竭,魂魄竟跟着破碎的尸体四散分裂——
再这样下来,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救救我——”
一把揪住张天师的衣襟,秋娘连普通的容颜维持不了,她迅速衰老,变成难看沧桑的老太婆。
“蠢货,我怎么会救一个失败品。”张天师失望地叹气,挥开紧紧扯住衣服的手,不堪忍受一般,就要推门离开。
“张天师!张天师!”
秋娘绝望地呼喊险些震破小盐巴的耳朵,张天师仿佛听不到了,一脚踏出旅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她的声音。
空荡荡的大门口,只剩下痴傻的程程和不停蠕动的秋娘,时间一分一秒消逝,女人眼底的恨意让整栋别墅颤抖起来。
轰隆隆——
秋娘咬牙切齿。
张——天——师——
好恨啊——
她好恨——
不知在地上攀爬多久,秋娘停歇下来,伸出一只手,把掉落的皮肉一点一点黏回自己身上。
移位的骨骼,慢慢掰正,丢失的头盖骨,被放至原位,秋娘的神志逐渐清晰,她一瘸一拐地走着,回到卧室里,站在衣柜前,那里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倒映出她不堪入目的皮肤和面容。
好在,她又活了过来。
……
小盐巴一颤栗,一束亮光照进来,是台灯。
白盼眼疾手快扶了一下,不然下盘不稳,估计要倒地上了。
“怎么样?”
小盐巴摇了摇头:“我总算知道秋娘是什么东西了。”
一具被制造出来的行尸,不能灵活控制自己的身体,故没有影子,走路时无比怪异,张天师走前把秋娘的魂魄和别墅融为一体,她满腔恨意,却离不开别墅半步。
“不然卖豆腐脑的老大爷早死了。”小盐巴道:“几年前他们跟齐业辉一起卖猴子,暗地里却把老猴换成幼猴,客人们不懂,闯下了祸端,后来事情暴露,他们把责任全推给了毫不知情的齐业辉,导致齐业辉被受害者亲人报复,死于非命。”
“起先秋娘不知情,无意听到卖豆腐脑的孙伯悄悄话,才知道的真相,可惜那时候已经离齐业辉死亡整整五年,对程程望子成龙的心态也接近病态,她只希望程程能一飞冲天,不再走齐业辉的老路。”
一口气说下来,表达流畅,思路清晰,比起刚开始结结巴巴要进步许多。
“我知道了。”白盼颔首,紧接着,又夸道:“说的真好。”
“嗯!”小盐巴像被顺毛了的小猫咪,双眼微眯,露出愉悦的幸福模样。
“不过你漏了一点。”白盼提醒道:“张天师,他也姓张,跟张广兴有什么联系?如果我们看到卖猴的齐业辉就是张天师,那他在古镇里面和我们见面,又有什么目的?”
小盐巴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
明明感受日记的时候白盼没在身旁……
见他傻里傻气的样子,白盼失笑,捏了捏小孩热乎乎的手:“我们两只手叠在一起,我能通过你的眼睛,看到你看到的一切。”
原来他们还手牵着手……小盐巴脸一红,又不舍得挣开,便假装不知道般,随他去了,就是触碰到的那块皮肤,热的要死,还有股麻麻的感觉。
真相已经明朗。
白盼闭上眼睛,阁楼中出现一道门。
秋娘执着于儿子将来有出息,也深深爱着儿子,虽然这种爱过于畸形,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但失去理智的秋娘自然选择用这本日记作为入口,真相就是入口的钥匙。
才进暗室,一股阴风吹得小盐巴脊背发凉。
太多的恶鬼在这里漂浮,它们也不攻击人,怨恨的眼神和痛苦的表情宣示着自己生前所经历的非人的折磨。
中间有两张石桌,上面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倪晓洁,另一个便是冯沫沫。
小盐巴有些紧张,上前两步便想去救。
“等等。”白盼抬手阻止,目光锐利地扫向那石桌,石桌下具有鲜血凝聚的针法,可见秋娘捉走倪晓洁,并不是单纯想让程程食去她的脑子。
“叮——”
眨眼间,紫铜铃出现在手中。
紫铜铃乃地狱之宝,既能召鬼也能除魔,铃声所到之处,邪魔恶煞退散——
倪晓洁的身体一震,蓦地睁开眼睛,红血丝布满眼眶:“啊——”
小盐巴听得耳熟,粗略回忆一番,才想起,她口中所发出的,正是秋娘的叫声。
“倪晓洁被秋娘附身了吗?”
“不算是。”白盼蹙眉,秋娘虽然叫声凄惨,但倪晓洁本身的魂魄也有所触动,她们二人的痛楚是同步的,也就是说,秋娘不满自己那副衰老的躯壳,想要找新鲜的身体占为己有。
“那沫沫呢?”
“很危险,恐怕跟倪晓洁情况差不多。”
秋娘为什么要观察冯沫沫?
她聪明伶俐,活泼好动,有时候甚至像个假小子,偶尔又不失小女孩的娇蛮可爱,这样的身体,用来给程程,正合适。
“你拿着这个。”白盼把紫铜铃递给小盐巴:“往前走三步,摇一下,走上十二步便能抵达冯沫沫和倪晓洁中间。”
秋娘正在融合,动弹不得,嘴里依然能发出刺耳的声音:“笑话!我和这个女孩的魂魄是绑在一起的,你想摇紫铜铃,好啊,干脆杀了她,也能让我这老婆子死一个痛快!”
白盼脸色微凉,冷冷道:“既然绑上了,撕开不就好了。”
一时间,暗室陷入短暂的宁静。
她似乎吃不准白盼的实力,想着权益之策。
小盐巴摇了一下铜铃,已经迈出第一步。
白盼伸出手掌,轻轻一抓,出现几十道符纸,四散而飞,自然而然贴上墙壁,镇住了暗室里的阴气,秋娘见状,不禁慌了神。
“你要干什么?”
“这栋别墅,是你和齐业辉一起买的吧?”
一些茫然无措的恶鬼们不慎撞到符纸上,纷纷化作一道光,冲上云霄,应该是到该去的地方去了。
知道白发男人在刺激她,秋娘默不作声,只等自己的魂魄完全吞噬倪晓洁的,再和她的身体融合,便是白盼也处置不了的普通人了。
“因为花尽所有心血,你对它的感情,和对程程一样,都非同一般,才导致张天师把你做成行尸时,地板沾染了你的血迹,成为了你可以自由操控的小世界。”
他是怎么知道的?
秋娘心头一跳,横生出少有的、害怕的情绪。
小盐巴走出第六步,再次晃了一下铜铃。
“啊——”秋娘干嚎。
几十张符纸贴上墙壁,白盼觉得还不够,掌心微动,数十道符夹在他纤细的十指中央。
“你走不出别墅,那是因为,这栋别墅正是你的核心所在。”说罢,他又轻轻一笑:“而这间暗室呢?又恰巧是你的心脏,你看,虽然你不怕符纸,但心脏被贴满了这种东西,现在应该也不好受吧?”
原来如此……
秋娘浑身震动,感觉到胸口一阵窒息,她忍耐着,看到小盐巴越来越近了,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靠近她啊……靠近她啊……
小盐巴却直直地绕过了她。
秋娘一愣,见他的方向,竟然是冯沫沫的位置,顿时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第十二步,也是最后一步,小盐巴再次晃铃。
“当——”最后一次的声音有所不同,是沉闷,穿透灵魂的敲击。
程程牵连在冯沫沫身上的连线猛地断了。
小盐巴把她从石桌上抱起。
“你敢——?”秋娘暴跳如雷。
话音未落,一把白剑刺进她的胸膛:“你给程程食猴脑,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本就会伤了他的福报,团圆跟他一起长大,被吃了脑子,却不怨恨,区区一缕魂魄留在程程身边,你儿子执念太深,才看的到它,而你又做了什么?”
秋娘痛苦地闷哼一声。
——她请了张天师。
把团圆的魂魄搅碎,这样,它永远不会出现在儿子面前,程程也能安心读书考试了。
你看,最后程程一点不记得团圆,那么听话乖巧,张天师果然才高八斗,出类拔萃。
白盼一皱眉,手中的剑生生将她和倪晓洁的身体撕裂开。
“你这样做……她也活不了……”
“那又怎么样?”白盼露出一抹嘲讽一般的冷笑:“她一死,你也死了,你不死,还会残害更多无辜路人,还不如一劳永逸,她死后是为民除害,有功德傍身,投个好胎,而你,去十八层地狱好好受罪吧。”
“不——!”
……
秋娘的神志渐渐涣散。
脑海中的回忆如走马灯一一闪过。
依稀记得齐业辉还在的时候,她慈爱地看着满地爬的程程,说道:“我们每天忙于生计,那么幸苦,就让他代替我们享清福吧。”
“以后啊,我不需要他成绩多么优秀,也不需要他太累,我们就带他全国各地旅游,看山看水看风景好不好?”
“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齐业辉给她夹菜:“但是万一程程不喜欢旅游呢?我们还是要先问问他的意见啊。”
“程程是我们俩的宝贝,当然尊重他的意见咯。”
这会儿,多好啊。
后来,她怎么全忘了呢?